一见面,祝长海就抱住我。哎呀,老弟,多年不见,今天得好好喝喝,喝他个一醉方休,我请你桑拿。
酒足饭饱,祝长海一拍我肩膀,走,俺们桑拿去。
刚上车,他手机响了,怎么搞的,你们都是死人啊?顿时,他脸有难色。老弟,我工地那边出事了,小崔挂条幅的时候摔了下来,半死不活地在医院抢救,我得过去,真是对不起,我失陪了。
那就快去啊!救人要紧,不桑拿了。
祝长海立马不高兴,你少给我扯谈,不行,你怎么都得去,要不去就是寒碜我长海。
他一手扶着方向盘,另只手掏出电话,他火急火燎地嚷着,你的老搭档张凯,他今天来了。小崔摔下来了,在医院抢救,我得去。你陪张凯到龙图桑拿城去桑拿,快到大堂找他,要快,不能耽误时间!我听出这电话是打给他连襟李伟仁的。
在大堂等了快半个小时,正准备为李伟仁省钱的时候,他到了。
一见面,李伟仁一把搂住我,哎呀呀,凯哥,十多年不见了,可想死我了,哎呀——你看看,都发福啦!差点儿没认出来,混得不错吧!
寒碜中我知道李伟仁混得不错,当了淮源市城管队的支队长,手下管五六百人,别看只是个队长,权力可大着呢,管得宽。摆地摊的,推车卖水果的,临街门面的,夜市烧烤的,哪个不买他的账?
似乎没有什么话题,我说,我们进去桑拿吧。
李伟仁看看手机,难为情地说,哎呀,凯哥,还有一个朋友马上就到,要不,我们再等几分钟?
说话间,进来一矮胖子。一见李伟仁就说,哎呀,我的李哥,你看看,路上堵车,让你们久等了,失敬!失敬!这位——就是你的作家朋友?说着双手抱住我的手,十分虔诚地说,久仰大名,久仰大名,今天终于一睹作家风采!
李哥,赶明天你让作家给吹吹,弄一篇上《淮源日报》的头版头条,也出出名,不愁你的官运就像人下楼梯一样……他说这话的时候故意做了停顿。我为他捏把汗,再看看李伟仁的脸——拉长了。接着说,后步总比前步高。三人哈哈大笑,看得出李伟仁很得意。
原来,矮胖子也有点儿来头,他是淮源实验小学的教导主任,老婆在李伟仁手下做办公室主任。
我想,这下该进去桑拿了吧,谁知矮胖子主任却说,再等我一个同学司白好,李哥你认识的。矮胖子对我说,司白好在市工商局当秘书,平时也喜欢写写画画,很崇拜你,听说你今天回来,非要见见你不可,这不,我就给他一个见你的机会,约他来陪你桑拿。
我心不在焉地瞅着窗外,心里却火烧火燎。一个小时过去了,终于等来了工商局的司秘书和另外两个人。其中一个大肚便便,我脑子里马上闪出一句话:头大脖子粗,不是老板就是屠夫。
终于开始桑拿。我们六个人开始脱,脱得精光,真正地实现了人人平等,没有贵贱高低之分。
桑拿房里,雾气腾腾。出了桑拿浴箱进湿蒸,出了湿蒸进干蒸。干蒸房里,就我和那个大胖子两个人。大胖子看看我,笑着对我说,你就是凯哥啊!他们说你是作家,我念书的时候,连做梦都想当个作家,哪知我不是这块料,我得好好瞧瞧你,我今天请作家桑拿,也沾沾光,真是荣幸!
谢谢你请我桑拿,真的谢谢你!嘴里这样说,可心里却在埋怨长海,不就是桑拿吗?干吗要这么多人跟着瞎闹腾?
凯哥,你是作家,也不会脱俗吧,蒸好了,来它个一条龙,整点别的项目,叫个小姐什么的?
呵呵,免了,免了。
这天,一家养殖场的老板请我吃饭,正好那个大胖子也在,我这才知道他姓何,是屠宰场的老板。
干蒸房里之交,今天就成朋友了。我聊起那天桑拿,何老板一脸尴尬。唉!别提了,别提了,那天我和几个朋友正喝酒,司秘书和跟我们一起来的那个卫生局的章主任像催命的一样把我弄去的。
我说,你呀,桑拿的事,推掉不就完事?
凯哥啊!你以为我愿意呀!那是没法子,你说,这桑拿一回要一百多,我也不舍得。还好,你不是那种人,没来别的项目,就给我省了好几百块。那四个都弄了个一条龙,足足花了我三千啊!
凯哥,你不知道,在淮源混,就得这样。我这屠宰场,卫生防疫管着,工商卡着,环境保护盯着,要图安身,这香就得烧,他们还都讲什么廉政,烧香你还得烧得巧,烧得妙。就说那教导主任吧,我那屁孩在实验小学念书,我不但不能小看他,还得钻窟窿打洞巴结他,指望他给儿子开开小灶呢。我能请你桑拿,那是你给我烧香的机会,我得感谢你才是。
我终于明白,他们为什么都要等朋友,一直等来最后一个何老板。
正说着,一个瘦子举着酒杯伸过来。来,作家,敬你一杯!我办一家饲料厂,难哪!这淮源呀!上上下下都给你面子,方便的时候给哥儿们引见引见?得,我先干为敬,对了,明天你约人,我请你桑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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