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张棉毯将惟一的窗户遮挡得严严实实,烟味、霉味、汗味混合着充斥着这间简陋的小屋。昏黄的灯光幽幽的亮,一老一少两个影子,在斑迹驳杂的墙上摇曳不定。老的形如枯槁,一层干褶的老皮包着骨头,若不是骨碌骨碌转动的眼珠,简直是一架尸骨。少的二十八九,身强力壮,面色涨红,一双充血的眼睛,贪婪地盯着老的桌前那堆花花绿绿的票子。
“发牌!”老的道。少的不言语,手上却行动起来。
少顷,老的将牌一亮,道声“吃”,顺手便将少的桌前的那几张票子扫到自己的面前。
少的瞪圆血红的眼睛,吼道:“押三间瓦房!”
老的扫了少的一眼,断了一指的左手利索地配合右手,将牌洗得唰唰响。
一阵窸窣声响起,不一会,少的又输了。
老的冷冷地瞅着对手,嘴角掠过一丝诡秘的笑。少的张大嘴,牛一样“呼哧呼哧”地喘气,细密的汗珠从额前冒了出来。
“把老婆押一夜!”少的狼一样嚎叫。
“啪”一记巴掌重重地扇在少的脸上,老的脸色铁青,怒目圆睁,气咻咻地骂:“畜生羔子!
少的捂着脸,凶光从眼中射出,一跃而起揪住老的,挥拳朝他的太阳穴打来,老的身子一闪,避开了重击,刹那间,一把匕首顶住少的咽喉。“坐下!”老的声色俱厉。少的满面惶悚,双脚一软,跌落椅中。
“哼!和我耍刁,嫩得很!”老的放开匕首。少的狐疑地瞅着老的。他怎么也不明白,一条壮汉子,一个几县闻名的赌王,会惨败在眼前这位僵尸般断指老鬼的手下。
“你不服,再赌!”
“赌!赌命!”少的牙一咬,嘶喊道。
“那倒不必。”老的将左手平放在桌上,“赌一根手指,如何?” 少的看见,老的左手那根断指,紫红的痂疤褶皱着无肉的指根。他的心头“腾”地窜起一团火苗:“赌!”
“好!是条硬汉!”老的手一扬,“嘭”的一声,匕首牢牢地钉在桌上,把柄颤颤地抖
发牌。老的神色平静,从从容容,纸牌在他手中跳着欢快的舞蹈。少的瞪直双眼,屏息静气,死死地盯住老的那双异常灵巧的手。
亮牌。少的大汗淋漓,脸色惨白,盯着老的褶皱堆成的瘦脸,良久,才颤抖着手伸向钉在桌上的匕首。
“慢!”老的一声断喝,“先看件东西。”说罢,缓缓站起,从床下摸出一个木匣,吃力地摆在桌上,脸上的表情一时很复杂。少的眼睁睁地见他从木匣里掏出一块发黄的白布,打开一根如晒蔫的白术般干枯的手指,触目惊心地出现在眼前。“你……”少的惊得汗毛直竖。
“听说过赌王陈三吗?”老的反问道。
“听说过。四十年前,淮源城有个陈三,赌技高超,有一手绝招,叫‘仙猴偷桃,从没人识破过,人称‘赌王”少的答。
“可是,他却败在一个年轻人手下。那回他输得惨哇!”老的神色惨淡,语调悲伤,“钱、房子全部输光了,最后将新娶的老婆押了一夜……第二天清早,陈三刚进门,脑壳‘轰地一声炸裂了,只见老婆直挺挺地挂在梁上,一身软缎的红袄绿裤,打扮得整整洁洁。这身衣服,是她和陈三拜堂时穿过的……”两行浑浊的老泪,从他布满阴翳的眼眶内涌了出来。
“后来呢?”
“后来,陈三悲痛欲绝,‘嚓的一下砍断了一根手指,发誓此生再不涉足赌场。唉,万恶淫为首,五毒赌最大呀!”老的深深地嘘出一口气,盯着少的说,“难道,你也要走陈三这一条路吗?”
少的“扑通”一声跪下,泪流满面,痛心疾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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