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忽有故梦心上过(完结篇)

时间:2023/11/9 作者: 传奇故事(破茧成蝶) 热度: 16660
◎ 程则尔

  

努力原来不一定会有成效

因为数学是弱项,我找数学老师好好谈了一次,这亦是我多年来,首次主动找老师进行交流。听了我的野心后,她脸上有转瞬而逝的惊异神色,而后,和颜悦色地鼓励我:“加油,没有什么不可能。”也许,她那须臾间的愣神儿,是在努力将南京大学和我画上等号。

  那一晚,数学老师做了一件让我迄今为止都很感动的事情:为了让我不至于迷茫,她牺牲掉晚饭时间,匆匆用一袋方便面果腹后,将高中数学所有的重点知识,从头到尾跟我讲解了一遍。从前让我畏惧的老师,如今不再狰狞,安静地坐在台灯下,让人感到无限温暖。实际上,每一位老师都是一座隐藏的宝库,当我们愿意步步走向他们,终会感受到他们的美好和光芒。

  时间已经不多了,我必须身披金甲战衣、脚踏五彩祥云,以光速踏过蜀道,泅渡长江,穿越祖国大半个版图,方能抵达我的六朝古都。

  如果说一个月前开始的状态,是一种没有压力的、体验式的状态,//那么此刻开始,它已被切换成迅速旋转的疯狂模式:清晨6点,在听到闹钟响起的3秒之内,我像被电击中时的应激反应一样,迅速弹跳起床;睁着惺忪睡眼刷牙洗漱,以能惊飞晨鸡的动静跑下山,跨上自行车,风一样朝学校奔去;早读时间,一边啃着面包,一边大声背诵单词;上课时,虔诚地盯着老师,把笔记工工整整记在教材上;课间和午休后的10分钟,如果能抓紧这些零散时间,足够订正完一页错题;晚饭请求刘新帮自己带,稀饭或馒头都无所谓,这一段难得的清静时刻,最适合节约出来沉心完成一套英语试卷。

  那一时期,少年意气风发,想要挥刀骑马闯天下,怀着对南大饥渴到极致的期望,我不顾异样眼神和流言蜚语,真的是干了很多傻事:害怕上课打瞌睡影响听课,主动向老师申请站着听讲;在书桌边挂上“请勿打扰”的纸牌,对任何人都呈现一个拒绝的姿势;每天放学后都要发一条“朋友圈”,或是一句“心灵鸡汤”,或是一场为期800天的倒计时,在虚幻的麻醉中,感受吸食梦想的快感。仿佛像李阳附体一样,全方位地实践着“疯狂成功学”。

  春风得意散去后,希望与焦虑并存,是我当时最贴切的心理状态。我在一本封面上写着“杀进南大”的笔记本里,增设了目标分数,并为每一天都安排了繁重的学习任务。只是,完美的计划几乎每天都会夭折,上午必须完成的数学试卷,往往因为有难解题而拖到下午,在手忙脚乱和垂头丧气间,又一夜的星星猝不及防地降临。

  好在,还有梦,还有桌角那棵凤尾竹日夜陪伴着我。坐在拥挤的教室中保持着埋头书写的姿势时,竹叶的清香幽幽微微地滋生,让人在时间停滞、恍若梦境的错觉中,坚信眼前的付出,终将换得一个明媚的未来。

  偶尔,会怀着比较的心态偷看刘新。这位优秀惯了的尖子生,的确比我高了不止一个段位,从他不疾不徐的表情上,你永远捕捉不出准确的悲喜。

  那年冬天,南方难得地下了一场雪,世界被美白,第一学期就此结束。我用厚棉衣把自己裹成球,兴冲冲地到学校查询期末考试成绩,拨开成绩公告栏前围观的人群,我忽然像赤身裸体跌进大雪,从头凉到了脚:370分,班级第40名,不仅离我预期中的450分相距甚远,甚至相比第二次月考的分数还要有所下降。为期一个月的努力,竟然看不到丁点成效,我不免有点颓然。得知成绩后,大家很快散去,其乐融融奔赴寒假,没有人会注意到原地停留的我,内心早已山河倾倒。

遇见“状元”

也许是在寒假中昏睡太久,以至于我接到刘新的电话时,头痛欲裂间竟不知是白天还是黑夜。他说:“你快来学校陪我上自习,给你介绍一位新朋友。”

  起身穿衣,拉开窗帘,瞥见墙上贴着的南大风景照灿烂如昔,桌上未翻开的书本却已蒙了一层薄尘,心骤然剧痛。

  按照刘新的指示,我在走廊尽头的文科尖子班找到了他。虽是过年前夕,班里还坐了好些自主来校复习的学生,一脸雷打不动的专注。文科尖子班汇集了年级上最优质的生源和师资,学生以自虐式的学习精神闻名全校,所以眼前的景象,并不让我觉得惊异。

  刘新指指身旁的男生:“程,他就是陈圣,介绍你们认识认识。你这次考得不理想,可以请他帮你诊断下。”

  我错愕,眼前这位戴黑框眼镜、一脸恬淡的男生,竟然就是长期占据年级第一名,被学校作为北大苗子培养的风云人物陈圣。见到这个活在传说中的人物,我激动得有点不知所措。礼貌性地寒暄几句后,陈圣和刘新迅速把注意力收回到了手中的书本上,尖子生对时间的严格管控体现得淋漓尽致。我作壁上观,心生仰慕,赶紧掏出一张数学试卷做了起来,半晌,却卡在一道几何题上。这道题看似并不难,但总觉得少了什么条件,答案明明呼之欲出,却偏偏调皮地躲藏起来不愿现身。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陈圣起身伸懒腰,惊异地发觉我还卡在这道题上,脑袋凑过来:“什么题这么难?让我看看。”

  “不用,我自己能行。”男生间绝不认怂的性格,让我虚荣地挡开了他。

  陈圣叹气:“你在两个对角之间画一条辅助线,不就解决了。”

  我愣怔,细细想,果然如此,随即烧红了脸颊。我所羞愧的,不仅是自己功底薄弱,还有陈圣竟能在一瞥之间解决掉我的难题的碾压感。彼此都是肉体凡胎,他那份炉火纯青的功力,非十年寒窗、百年打坐、千年诵经而不能成。

  自此,每个下午我们都如约在尖子班教室学习,我不再一个人跟难题死磕,学会了求助。面对我一些幼稚的问题,陈圣无奈地耸耸肩后,都耐心地帮我解答。期末考试的挫败感在学霸的指导下渐渐消退,我是背负着梦想之壳的蜗牛,爬行在这个雨夹雪的隆冬,却并不觉得寒冷。

  17岁那年,成长迅疾到能听见骨头拔节的声音,首先能自我明确感知的改变,是自己对尖子生这个神秘又发光的群体,态度从不屑一顾变成了近乎神祇般的渴望。和学霸做朋友,剖开去看,不过是不甘心浮世安稳,渴望远方的明媚生活。备战高考这条路太神奇,它能将一个人的信仰、性格、言行、举止,全部打碎重建。

欲望太强往往让人迷失

2011年的初春,气温开始回暖,南归雁振翅飞还,栖绿小城,衔回生机。我书桌上的大学资讯,越堆越多,有北大如诗如画的中文基地班,也有厦大经天纬地的经济法学;墙上贴的城市,越来越满,有北京的雍和宫和王府井,也有上海的黄浦江和陆家嘴。我的野心日益膨胀,连吃饭喝水的速度都快了许多,这是一场周而复始、自己都能把自己感动的追逐。

  当我邀请刘新跟我一起转去尖子班时,刘新的第一反应是反对:“尖子班虽然条件好,但讲课的进度和深度是我们无法企及的,你想追求高度无可厚非,但这样无异于揠苗助长。”

  我的态度已坚决到八头牛都拉不回:“不行,这个成天只知道谈论电视剧和晚餐的班级我实在待不下去,尖子班那群人中翘楚才值得做同学。”

  背着刘新和班主任,我偷偷找到年级主任表达了意愿。他对于我的上进很赞许,许诺说如果我能在下一次月考中考进班级前10,就考虑把我调去尖子班。这是一次难得的机会,能坐在窗明几净的教室里,与一群聪明睿智的同学并肩迈向名校,这样的诱惑,我无法抵挡。

  只是下一次月考即将来临,要从班级中等迅速走到前列,这是一道我无法逾越的天堑。辗转难眠间,“作弊”两个字电光火石般从我脑海中划过。心跳急剧加快,却又火速心安理得地偃旗息鼓,对梦想的欲望太强盛,往往让人迷失自己。

  因为作弊,我月考考了550分,位列班级第二。在班会课上,不知情的班主任攥着成绩单,神情激动地表扬了我整整20分钟。我把头深深埋在书堆中,心虚地感到众人的眼光,正像淬开锋刃的剑一样朝我射来。

  好不容易挨到下课,我迅速收拾好书本,准备向班主任告别后就逃去尖子班。办公室里很安静,正在备课的班主任听了我的告别后,吃惊地张开嘴,忽然就红了眼眶。

  “宇瀚,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你想加入尖子班我理解,但这个班级有辛苦培养你的各位老师,有和你并肩作战的朋友,你洒脱地离开了,有没有考虑过我们的感受?我给你3天时间,你再好好考虑考虑,思虑成熟了,将来才不会为自己的选择后悔。”

  这是平生第一次,有威严的老师在我面前红了眼眶;这番在我的世界触发一场地震的话,让我时隔多年都还能记得。

一点小事就足以惊天动地

3天的约定还未到期,一场病痛却突然侵袭了我。刺痛先从咽喉开始,渐渐蔓延到脑部,擤一次鼻涕,血能染红半张手纸。我疯狂“百度”着鼻咽癌的症状,

  2018觉得自己与屏幕上惊悚的资料越来越吻合。为了增强记忆力,我在疯狂进补一种浆液;为了保持战斗力,我每天都要喝超量的咖啡;为了按时完成任务,我已很久不曾有过充足的睡眠……这一条条坏习惯累加起来,是不是就等于我行将就木的结局?

  那是万籁俱寂的黄昏时刻,周围同学看书练题的景象如同往常,我蜷缩在角落关掉手机,感觉气候倒退回了几个月前的深冬。我起身逃出教室,站在露台上俯视渐次点亮的一城灯火,忽然开始怀疑人生,脑中的思绪翻江倒海。

  这时有手搭上我的肩膀,回头看,是刘新那张刚从题海里捞出来的苦大仇深的脸,他问我:“怎么了?”我扭过头,没有勇气和力气回答,半晌才神经质地说:“我不怕死,一点都不,我只是怕妈妈一个人会觉得难过。”刘新没见过这种阵仗,脸吓得青紫,连着问了我好几个“怎么了”。

  那晚,露台上的气氛压抑得紧。人在远离之前,会有一种把故事留下的欲望。我向刘新絮絮叨叨说了很多话,有我的漂泊、我的惶恐、我的病情以及我的梦想。刘新听得很惊异,像是面对着一位说书人。

  “我们周末去医院检查下,你不要自己吓自己,即便真有什么事,不是还有我在吗?”他安慰我的这番话,一字一句,掷地有声,让人无端觉得坚实可靠。

  拿着一纸鼻炎的诊断书从医院里走出来,回想医生说的“庸人自扰”,我和刘新对视片刻,不约而同笑了起来。

  在此期间,我收到了来自陈圣的短信:“程,我最近状态不是很好,需要自我调整,可能再难以给你什么帮助,祝好。”语气委婉,却暗藏着驱逐的锋利,这也是我隐隐能预料到的结局。

  像陈圣这种尖子生中的尖子生,是一枚精致的青瓷,精确的人生容不得丝毫偏差。我的水平不过尔尔,与他搭班学习,永远是一种不平等的拖累。我坚定地删掉短信,心里明白,对陈圣的刻意接近不过是一种对精英生活的向往,当他以拒绝的姿势将我排除出那个光芒闪烁的圈子时,我何不自己追出个未来?

  17岁的身躯很稚嫩,想要的东西很多很多,贪婪又美好,如同一轮满月,从深夜的海上缓缓升起。想过要买很多喜欢的杂志,排满一整个书架;想过要当一名编辑或记者,像游吟诗人一样唱响人间;想过要把家安在风居住的街道,窗台上放一排花架,专门将流浪的蒲公英种子悉数收纳;想要翻越折多山,一路骑行向西藏,喝一口雪水,磕一次头……现实的处境越琐碎单调,未来就越被值得期待。

  忽然很想给丁哥打一通电话,好久不见,不知他是否安好。拨下那串久违的号码,忐忑的心刚刚悬上半空,“您拨打的号码是空号”的冰冷声音旋即响起。我黯然,摁掉了手机。

  如果说人生是一列单向火车,既有人海潮生,也有孤单伶仃,那么曾陪我路过春天、踏冰穿雪的丁哥,如今已携行李下车,只留我独自坐在最后一节车厢。在不断的相逢和离别之间,人的生命被拓宽,成长疯狂发生着化学反应。丁哥和那段波涛汹涌的青春,被留在昨日。

  那一年,我接受了不断有人从我生命中退去的事实,开始倍加珍惜眼前的人和事。那一年,我曾以全部的热情想要和一位少年并肩,态度低到尘埃里去。时至今日,过往的人事大多已在脑海中记忆不清,但陈圣的影像却不断跳出来,以眉眼清冷的直视,告诉我生命来来去去,每一个人,都有他存在的意义。

  决定放弃转去尖子班时,我去那间绿植环绕的教室外站立良久,然后,毅然转身离开。

“高三综合征”,怎能免俗

班主任李老师曾提前给我们打过预防针:“高三,你们一定要hold住。”可是,当她脸上的笑容被严肃占领时,当我和刘新以为做好了迎接高三的准备时,那个火热的8月,还是给了我们多重打击。

  第一件事,就是搬教室。我们从北面2楼,火速搬到了南面顶楼。这是一排专供高三生闭关修炼的板房,站在窗前放眼望去,颇有把芸芸众生都踩在脚下的感觉。而顶楼加板房加夏季的配置,就等于一座火炉,风黏的,水龙头仿佛自带烧水功能,试卷做完后得晾晒晾晒,老师转身背书时能清晰看见他背上被打湿的一片。做一名耐暑扛寒、不问世事的神仙,是学校最期望我们成为的样子。

  在风扇呼啦狂响的转动间,第一轮复习全面拉开,下发的各种资料堆满书包,垒起来厚得可以抗洪抢险。如果说高二的代名词是“青春”“香樟”“白衬衫”,那高三的代名词就是“学习”“学习乘以2”“学习的n次方”。每天噔噔噔地踏着那段铁楼梯奔向顶楼,每个人被悲壮冲刷过的脸庞,早已读不出春秋悲喜,而之后长达十几个小时的学习,几乎都是一种机械疲累的状态,像是万里长跑时体能已近枯竭,终点却还遥不可及。李老师说,这是“高三综合征”。

  我和刘新,都不可幸免地陷入这样的症状,并日渐病入膏肓。一次次考试中,我们的成绩似乎被冰封在原地,永远端庄地保持着静止的姿态,而那些从前默默无闻的同学,仿佛吞服了灵丹妙药,一夕之间,纷纷以扛鼎之姿冲到了我们的前列。老师口中量变引起质变的道理,吝啬地发生在了少数幸运儿身上。这是第一重打击。

  在这人生分岔的关口,即便是从前混天度日的学生,也开始敛心静气思考起了未来,憧憬能在高考以外踏出个一马平川。

  英语科代表已乘上前往美国高校的航班;面容姣好的文艺委员已获得某航空学校的预录取资格;前排的美术生只身前往北上广培训。这个空座位日益增多的班级,每天都是人来人往的景象。

  纵然不是心胸狭隘之人,但每一条捷报传来时,内心不免一种被揉皱般的疼痛,脑中奏一轮“我又何去何从”的狂想曲后,继续灰溜溜地对付着手中的试卷。这是第二重打击。

  政治老师意味深长的眼神,是第三重打击;同桌嚷嚷着南大不好考的论调,是第四重打击;墙上逐渐变小的倒计时数字,是第五重打击……在这轮番锤炼中,我们过着凄凄惨惨戚戚的日子,渐渐“人比黄花瘦”。

  如果说高二教人做梦,高三则教人认清现实。曾经南大和武大明明离我和刘新那么近,此刻却远在天涯。我们常做的游戏,就是挤在狭窄的面馆里,一边哧溜溜地喝汤,一边把600分拆成语数外政史地6科的分数。

  高三,也是一位诡异的魔术师,能把本来安静沉稳的人变得浮躁轻狂,也能把开朗阳光的人变得沉默寡言。在那令人焦躁不安的季节里,我的迷茫和不安成倍增长,不安全感与日俱进,时常觉得周围同学对我不怀好意,待在教室里的每一秒都会窒息。

  在理性与感性的博弈中,刘新明显能占据上风。无论是天晴还是下雨,哪怕上一刻才经历了不开心的事情,这一刻他依旧能镇静地看书练题。

  终于,我卸载掉手机QQ,辞掉小组长的职务,用普通布鞋换掉珍爱的“耐克”运动鞋,决定像刘新一样做个朴素又无趣的人,不见悲欢离合,没有风花雪月。在了无牵挂中把自己当一名僧人,把欲望降低到最原始的求生状态。如此一试,果然战斗力成倍增长,一生只顾朝前走的状态,让人痴狂又迷恋。

  接下来的高三生活,似乎再没什么可讲,春花秋月,夏雨冬雪,这是一场静水流深的泅渡,一台独幕剧,一阕凉州词,一场大梦醒。一切,都以顺势而为的姿态在向前推移,只是当我在深夜收到刘新因为压力大而不断倾诉的电话时,才知道每个人的青春都不平坦,我们把笑容撑在脸上,把秘密都埋在心底。

  难得的业余时间,我会和刘新去打一场篮球,直到衣服能拧出汗才罢休;偶尔去书店闲逛,装出要买的样子,在店员鄙夷的眼神中把一本本书翻开又放下;骑车赶很远的路,分享最爱吃的蛋糕;逢庙会的时候,会去北山上的清幽寺院焚一炷香;在网上下载大量歌曲听,陈绮贞的《鱼》、张艾嘉的《爱的代价》,在周日的下午循环播放,然后来一场疯狂的午睡。

  我们的高三,我们的17岁,就是这样,即使孤独,又有何妨?

这一场回归,我终于走到了终点

在翻不出新鲜花样的日升月沉中,在一张张试卷的来来去去中,在柳絮飘飞的100天倒计时仪式中,在校长声嘶力竭的呼喊下,我们像一群脱缰的野马跑过那座18岁的拱门,为自己的成年献礼。

  课程已全面停止,老师不再苦口婆心劝导什么,每天都把桌子搬到教室门口办公,等候我们用难题轮番轰炸。此时离高考只有一臂的距离,纵然我的成绩飞速提升,离南大分数线却还隔着一条长河。

  一面是梦想即将落空的悲痛,一面是对一场大梦将醒的不甘,心里越来越慌,眼神越来越焦灼,最难熬的时刻,终于到来。

  如果说此前的时光是一场急行军,那么接下来的日子,是我一个人与黑暗的较量。

  那间静卧山腰、供我日夜蛰伏的小屋,收纳了我最后100天的青春。清晨,枝叶间洒落的阳光从窗缝钻进来,将我唤醒;夜晚,有漫山遍野的蛐蛐声为英语听力伴奏。坐在那方被手肘磨得光滑的红木桌前,还有那架摇摇欲坠的藤椅上,我像住在灯塔上的守岛人,被世人遗忘。100天都未下过山的日子,让此生寂静漫长。夏天的蝉儿还未来得及唱一首离歌,青涩的笑颜被相机定格在泛黄的昨日,吹熄18岁的生日蜡烛,曾觉得遥不可及的高考,就这样如期而至。

  最后一天,去学校领取准考证。班主任发放完证件,只说了“放平心态,各自保重”8个字后,就红着眼眶转身离开。原以为会有多么隆重的告别,而今才知,故人也好,故城也罢,往往都只能留在那年的杏花微雨里,根本来不及告别。

  高考那两天,全家总动员。一日三餐,母亲和外婆皆为我准备最丰盛的饭菜,叔叔提前半小时将车停在楼下,只为畅通无阻地将我送到考场。语文作文是什么,数学难不难,考场在几楼,准考证是什么颜色,这些本该深刻的画面而今全都不复记忆,但答完最后一科试卷放下笔时,窗外那方云淡风轻的天,却至今还蔚蓝在心底。

  从16岁到18岁,从人海漂泊到生根发芽,这一场回归,我终于走到了终点。

  西瓜,汽水,漫画,空调,升学宴,KTV,在网上惬意地游览全国高校,去商场买新的衣服和旅行箱。高考结束后的那个暑假,惬意又漫长。我在一个轻松闲适的下午,把高中两年苦旅的痕迹从书柜里清理出来,所有教材教辅试卷垒起来有一米高,被翻阅得发黄发皱,密密麻麻做满了批注。

  当拥有一个漂亮的分数时,你会发现这是最幸福和最有底气的时刻。不幸的是,刘新在考场上因肠炎发作而发挥失常,分数比我低了几十分。他是个要强的人,一遍遍挂掉我的询问电话后,渐渐和我失去了联系。一对曾并肩作战的兄弟,就这样散落在人海。也许成长就是这样吧,会有欣喜,也会有遗憾。时光,以及我们,都改变了。

如果你不放弃,人生终能得偿所愿

这些年,我努力将往事拓印出去飞向全国,也不断有读者通过各种方式找到我,只为好奇地问一句,你最终是否考上了南京大学?我没考上南大。我惯常这样没心没肺地回答,好像这是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人总是太注重结果,所以失去了旅途中的快乐。

  2016年,我在成都,过着一段想要的生活。每一日苏醒于川剧的缠绵,在一杯盖碗茶的浓香中延续,被爆炒在一块块麻婆豆腐中,沉睡在锦里的大红灯笼下,还有春熙路地下铁的风中。这里的土地和气味,浸透入我的骨血,让我一生眷恋。

  我的大学,依山傍水,有鸣翠柳的黄鹂,有上青天的白鹭,有供我闲阅半盏光阴的图书馆,有陪我一起装傻犯二的朋友。夜晚的操场晚风如诉,年轻人抱着吉他开草地音乐会;书吧里的咖啡香缠绵缱绻,站在对街的枫林里都能闻得到。在这片土地上,我创业,我阅读,我听了一场场讲座,在合欢树下遇见爱情。

  不是没有面临过难题,不是没有过一夜做好8000字论文的壮举,每当千钧一发的时刻降临,我就会想高考都蹚过来了,何惧牛鬼蛇神、腥风血雨?

  喧嚣平静后,我与刘新重新取得联系。他就读于一所北方院校,寒窗4年,如今已考上四川大学研究生。他的名校梦,蛰伏4年后得偿所愿,在高考中百炼成钢的孩子,即使摔倒了,也会在下一刻爬起来。

  不遗憾,真的不遗憾。18岁那年,我们都曾站在离孤独最近的天涯,认真地活过,为梦想歇斯底里过。

  曾经,我特别想长大,想去自由阅览世界的繁华,可是当我真正长成了一棵大树,流浪向风的方向,却发觉那间日光倾城的教室,才是最美好的地方。那些不服输的日子,那股不撞南墙不回头的精神,他们随同岁月沉睡在肌体深处,在往后每一个梦想迷失、醉生梦死的日子里苏醒,从你的心上跑过去,带着你一路向北。这是值得一辈子守护的信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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