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艳一个时代,凉了一人心
◎蝉十七
阮玲玉留下的照片都是黑白的,看过后觉她美得夺目又惹人怜爱,勾人心神。年轻的姑娘若想美得引人怜惜不难,脸瘦削一点儿,眼角眉梢再带点病态便好了;若要美得乱人心魄也容易,生得一双桃花目,自带三分狐气,再把身体半遮半露便是了。难的是如阮玲玉,明明生得美若朝阳,双眉之间、眼波深处却笼着散不去的忧戚,若有若无,让人心怜;旗袍的扣子扣到颈间,衣服把人裹个严实,却还是看一眼便难忘。
可惜红颜至此,卿何薄命?因为命,还是因为爱?这一世,终归还是爱错了人。她入了电影一行,从此美得光芒万丈,也万劫不复;她只想“找个好男人幸福地过日子”,却把这一世的爱错付给三个靠不住的男人。后来有那么多的凄清长夜,都是因为当年贪一点依赖,贪一点爱。
回望当年,她才16岁,情窦初开的年纪已是亭亭玉立。
阮玲玉也如所有二八年华的女儿一般,对镜抹胭脂,倚窗梳云鬓。她知道自己的美,却从不敢恃美而骄。自小失了父亲后,她便与母亲一起住在张家做佣人。她帮母亲做活计,然后对每个人笑,只希望这里的人能善待她和母亲。
只是任凭她怎样努力,这里的人也不会多看她一眼。只有张家少爷张达民不一样,他对她好,看起来温柔又真诚。母亲被怀疑偷了东西时,他站出来为母亲说情。在张家花园里,繁花熏得伊人醉,她一个下人的女儿到底抵不住少爷的多情。他陪她念书,带她游玩。她便以为他是自己命里的良人,愿与他两情盟誓,许一个地久天长。
可是富家纨绔又有几人当真能深情一世,阮玲玉带着少女最深的执着飞进这场她自认为叫“爱情”的焰火里,却被焚得连泪都流不出。
张家颓败后,张达民全靠涉足影艺圈的阮玲玉养活。阮玲玉用心演戏,善良待人,有了名气也还是温柔有礼。
她有一只小藤箱,里面装满了青年男子的求爱信,她既不嘲笑,更不忍心将这些痴心人的信撕毁,就把它们藏在了藤箱里,上面加了把锁,还贴了一张纸,写着“小孩子的信”。
而张达民却只把她当摇钱树,平日说两句暧昧情话便向她要钱。她也知道,他不是可以依赖的男人,却是自己年少时认定的爱人。怎能拒绝,怎忍心亏待……她给他钱,然后看他拿着钱去吃喝嫖赌。
上海的冬天很冷,寒风伴雪刺入肌肤,阮玲玉不觉得冷,只感到心寒,寒意一寸寸在血管里蔓延,最后冻得人失去知觉,好像死过一回。
她努力捂热自己的心,再笑着过生活。此时,她早已不是帮佣的小丫头。她是大上海炙手可热的名伶,多少富商名绅围在她身边献殷勤,只为能和她跳一支舞。葡萄美酒,杯盘叮咚,靡靡歌声缠绵在昏黄的暖光里,舞步轻盈踩乱了心间的旧情,舞厅里每一寸空气都融着暧昧的味道。
对张达民彻底死心的阮玲玉与赫赫有名的茶商唐季珊跳了一支舞,从此做了他的女人。
她选唐季珊是因为这个男人不仅爱她,对她的母亲也很照顾。他买了一幢别墅,安顿阮玲玉一家住在这里。她不是不知道,唐季珊曾和很多女星同居,还逼迫身边的女人抽鸦片。可阮玲玉还是义无反顾地跟了他。或许是她幻想着能和这个男人白头偕老,也或许她只是“贪一点依赖,贪一点爱”。
那么繁华而苍凉的大上海,一个女人怎敢独自过活,她总想着要为自己找个伴儿,找个爱自己的伴儿。是了,是他的爱让她感到了做女人的快乐。他不像张达民,永远在向她索取。
阮玲玉的事业越来越顺,唐季珊怕了,怕枕边的女人太美也太能干。于是,他逼她吸鸦片,让她永远留在他身边。再俏丽聪慧的女人只要当了鸦片鬼,从此就再没心力去外面“兴风作浪”。
可阮玲玉不想……她喜欢拍戏,想和身边的人好好过日子。她在挣扎,尽管所有的挣扎、所有声嘶力竭的呐喊都那般苍白无力。她要摆脱萦绕身边的阴暗、湿冷、颓靡,她想演新时代女性的故事。
缘于此,阮玲玉认识了电影《新女性》的导演蔡楚生。青年才俊与娇美佳人彼此欣赏,原本他们应是一对佳偶。
《新女性》讲述了一个受过高等教育的女作家死于舆论压力的故事。影片最后,弥留之际的阮玲玉坐起来高喊,“救救我,我要活,我要活!”她喊得声嘶力竭又心碎无力。她哭得痛彻心扉,挣扎着,徒劳着,绝望着……而蔡楚生只能抱着她,不发一言。
就像当她在生活中因三角关系而被舆论口诛笔伐时,她满心绝望又怀着一点期待去找蔡楚生,求他带她离开。他只是低着头不说话,压抑的沉默轻而易举地击碎了阮玲玉所有的希望。那晚,她服下过量安眠药。世界冷得像冰窖,连最后一丝温暖也抽离干净。她想反抗,想挣扎,却动弹不得。
“如今还有什么法子呢?我只有一死了之,我死不足惜,不过还是怕人言可畏……”冰冷的爱情连同绝望的世道一起将她逼入绝境。那个夜里,蝴蝶飞走了。
绝命书的最后一句,阮玲玉写“我好快乐”。终于脱离了挣扎、委屈、绝望,她快乐了。只是好可惜,她这一生过得这般绚烂,却没能“找个好男人幸福地过日子”。她自小贪恋依赖和爱,到头来,能握在手里的却是了了。这绝代芳华惊艳了一个时代,却凉了自己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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