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见到他时,我还不谙世事,是一个有点买零食的小钱,便兴冲冲地跑去商店的不知钱珍贵的黄毛丫头。
我在超市门口碰见了他,他正聚精会神地拉着不着调的《二泉映月》。
我小心翼翼地打量一番,他靠在墙角,低着头,看不清神情。我终究耐不住好奇,凑上前去。我看了看他的手,干瘦的枯指,手背上布满皱纹,青筋暴起。我又瞅了瞅他的脸,那是一张又老又穷苦的脸,满脸倦容,毫无光泽。那眼神,带有一种仿佛无意间流露出来的孤凄无助,正胆怯而又充满期待地打量这个繁华而又冷漠的世界。
于是我弯下腰,不由得松开紧攥的手指,两个硬币打着旋落进了他的搪瓷碗里。面对他面前那张皱巴巴的纸上歪歪斜斜的几行博得同情的只言片语,有人小声嘀咕:又是骗子,这样的见多了!
他诧异地抬起头,又低下头去,低声念叨:“谢谢,谢谢小姑娘,将来考上好大学……”
这种恭维,绝不是虚伪造作迎合世俗的那种。
又是一个浮华的冬日下午,在商业街最繁华的地段,我从川流不息的人群穿过。大街上尽管阳光灿烂,但天气仍然寒冷。一阵二胡声引起了我的注意——他的头发乱得像冬日原野上枯萎得失去精气神的野草,一撮一撮地粘在脸颊上。
我早就预料到会再遇到他。
不知拉了多久,他的搪瓷碗里仍旧空空。不远处的一家面包店门前的小黄车衣架上放着一个白色塑料袋,只见他怯怯地朝店里望了望,慢慢地靠近单车,蹲下身子,将塑料袋拾起来。我站在不远处注视着他。其实,那个塑料袋里只有几片细碎的面包,我以为他会在享用之后,把塑料袋扔在原地,可是他没有。
当我们四目相对时,他低下头,傻傻地笑了,很腼腆,憨厚中多了一点可爱。如初见时一样,我不由自主地朝他走了过去,掏出两个硬币,弯腰,松手……
他默默地念叨着:“谢谢,谢谢!”
尽管天很冷,但我感觉因为这双粗糙干瘦的手,给午后的阳光多了一份金色,街道上多了一份美丽。
擦肩而过,我终究忍不住好奇与激动,回头望去,却见他默默地念叨着,然后把那枚硬币塞进口袋里。
不知道为什么,我并没有因此讨厌他。我向来以为这是一种退无可退之下的谋生手段,对他来说,这就是个正儿八经的营生。
后来再见到他,更是出乎我的意料了。
这一次,我不再是懵懵懂懂的小男生,他也不再是蜷缩在街角,面前摆放着一个破碗的乞讨者。
他又一次出现是在那条商业街,只不过身份变了。这一次,他一手拿着一把笤帚,一手提着一个簸箕。
按捺不住好奇与惊讶,我迎了上去,捡起地上一个饮料盒,然后弯腰掀开他手中的簸箕,松手。
他抬起头看看我,嘴里念叨着谢谢,眼神仍旧是那样慈祥而和善。
三次遇见,我在变,他也在变。
三次遇见,我都有一个动作:松手。第一次,我给予他同情;第二次,我给予他善意;第三次,我给予他尊重。
三次见面,他都用同一个词语:谢谢!第一次,真诚的感谢!第二次,善意的感恩;第三次,友好的感激。
三次见面,从乞讨者到清道夫,一个人,坚毅地向更好的明天迈进。
点评:
弯腰在行乞者面前的碗里放下零钱,是一种善良;行乞者回以“不是虚伪造作迎合世俗”的祝愿,也是一种善良。三遇老人,“我”给予其宽容与尊重,老人回以感谢与感恩。赠人玫瑰,手留余香,爱是对等的。“我”施以善良的同时,乞讨者却在这份尊重面前站了起来。
行文中辅以大量的语言、动作、心理描写,刻画“我”及老人的心路历程,读后倍加温暖。本文将小市民命运发展之惑,图画般地展示在这“三遇”之中。既有人性的朴实善良,又有对生命的宽容与尊重。细腻笔法下的乞讨者的故事,包孕着前行者的良苦用心和深刻思考,启迪我们满怀感动,温暖身边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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