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发家史
◎蔡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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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知道我是从什么时候变成了美食家的吗?大概是在某报纸上批评餐厅开始的。我从不白吃白喝,好的就说好,坏的就说坏,读者喜欢就看。“我们也吃了几十年呀!”朋友说。当然,除了爱吃,好奇心更重要,肯花工夫一家家去试,然后记录下来就行了。
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我变成了茶商。我特别爱喝普洱茶,这是因为来到香港,人人都喝茶的关系。不过普洱茶是全发酵的茶,一般有点霉味,我找到了一个古方,调配后给友人喝,大家喝上瘾了一直问我要。我不堪麻烦,便制出商品,就那么糊里糊涂地成为茶商。
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我卖起零食来。也许是因为卖茶得到了一点利润,对做生意产生了兴趣。想起小时候奶妈把剩饭炸焦给我们吃,我将它制成商品出售。
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我开起餐厅来。既然爱吃,在其他食肆吃不到猪油,我只能自己做。大家都过过挨穷吃猪油捞饭的日子,同道中人不少,大家分享,何乐不为?
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我生产酱料。干的都是和吃有关的,又看到XO酱的鼻祖韩培珠被别人抢了辣椒酱的生意,就引起她的兴趣,请她出马做出来卖。成绩尚好,还多加了一样咸鱼酱。
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我有了一间杂货店。各种酱料因为坚持不放防腐剂,如果在超级市场分销,没有冷藏而让人吃坏肚子怎么办?我只好弄一个档口自己卖,请顾客一定要将酱料放入冰箱,以达到保存的目的,所以就开那么小小的一间。租金不是很贵,由多年好友谢国昌一人看管,勉强能维持。
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我推销起药来。在澳洲拍戏那年,我发现了一种补肾药,服了有效,介绍给朋友,大家都要我替他们买,我就做起代理来。澳洲管制药物的法律极严,吃坏身体会被人告到扑街。那是纯粹的草药制成的,对身体无害,卖就卖吧。
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我写起文章来。既能抒情,又能赚点稿费贴补家用,多好!稿纸又不要什么本钱。
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我忘记了老本行是拍电影。我从16岁出道就一直拍,至今40年了。我拍过许多商业片,其中只监制过三部三级电影,便给人留下印象,再也没有人记得我监制过成龙的片子,所以我也忘记了自己是拍电影的。
这些工作,有赚有亏,说我的生活无忧无虑是假的,我至今都没什么积蓄,得努力存养老的本钱。
“你到底是什么身份?电影人?美食家?茶商?开餐厅的?开杂货店的?做零售的?卖柴米油盐的?别人怎么看你?”朋友问。“我只想做一个人。”我回答。
从小,父母就要我好好做人。好好做人就是努力别看他人脸色,也不必给别人脸色看。人与人之间要有一份互相的尊敬,所以我不管对方是什么职业,是老是少,我都尊重。除了尊敬他人,也要尊敬我们住的环境,这是一个基本条件。
年轻时的嫉恶如仇已成过去,但会做人并不需要圆滑,有话还是要说的。为了争取这个权利,我付出很多。现在,我对自己的要求也只是尽量说要说的话,不卑不亢。
如今,我最大的缺点是变成了老顽固,但已经练成百毒不侵之身,别人的批评当耳边风矣。认为自己是一个人,那么中国人和美国人没有区别。愿你我都一样,做一个人吧。
(摘自《洒脱的人才“玩”得起人生》中国华侨出版社图/陈明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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