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信芳春厌老人
◎ 王这么
黄永玉回忆他的表叔沈从文先生在晚年终于回到了家乡凤凰,他作为晚辈陪在边上,那时正是春天。在《这些忧郁的碎屑》一书中,他这样写道:
“一天下午,城里十几位熟人带着锣鼓上院子来唱‘高腔’和‘傩堂’。 头一出记得是《李三娘》,唢呐一响,从文表叔交着腿,双手置膝,静穆起来。
“‘……不信……芳……春……厌、老、人……’
“听到这里,我和另外几位朋友都哭了。我的眼睛里淌满泪水,滴在了手背上。他仍然一动不动。”
从文先生一辈子坎坷,在创作力最旺盛的时期被剥夺了写作权利,于时代大动荡中失去至亲好友,自己也差点被逼疯掉。等到终于冰消雪释,家乡的花朵都开放了,他却已经垂垂老矣,成为被明媚春光讨厌着、排斥着的衰朽之身了。“不信芳春厌老人”,这句话沉痛悲凉到了极点。
可老人就不爱春天了吗?爱的,爱得更深沉。陌上花开,于年轻人是青春和美的陶醉,是爱意与缠绵;于老人,那深深凝望,侧耳倾听的姿态里,是一种告别。
永别了,但仍然爱着。
(摘自《大好河山可骑驴》长江文艺出版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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