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黄金时代
◎ 王 潇
与友人晚餐,临别闲聊时他迟疑地问我:“你现在是人生的沸点变高了吧?好像一晚上都不大高兴啊。”
我严肃而真诚地注视着他说:“不,我一晚上都挺平静,而且打心眼儿里高兴。但是你看,咱们半年没见,我的脸蛋儿应该是又耷拉了一些,脸蛋儿再向下拖拽着我的眼角、嘴角,就容易显得不高兴。”我把脸转来转去地给他看。友人吃惊地端详着我的脸蛋儿,不敢肯定又不敢否定,支吾着走了。
我所描述的是实情,是每日镜中亲眼所见。尤其脖子以上的部分越发显得江河日下——表皮稀薄、脂肪酥软,在妆前的大灯底下已经无所遁形。
我和该友人认识十年了,估计经过刚才一聊,他会在回去的路上默默地正视一次自己的光阴。他也许对此还毫无准备,我是说让他目睹耷拉已经在我身上发生,眼睁睁地见证一个熟悉的妇女老去。我真应该追上去告诉他,不用尴尬!真的,因为这个时刻我已经等了好久——把真相戳破,然后体面地接受你已经成为的那个人。
现在多好,从容坦荡,相反之前我们花掉太多时间、精力在自己还没成为的那个人身上。这些浪费的时间、精力总结起来,第一是等待,第二是佯装。
有好多年,等成熟、等瘦脸、等赚钱,然后等惦记的人爱上自己;久等不来,于是又装练达、装深刻、装名媛,最后只好又装无所谓。好日子、好伙食、好人就在眼前,竟然不知道当下放胆消受,为明天没影儿的事担忧,曾经生活在黄金时代却浑然不觉。
比如我在一个新发廊修剪头发,坐定后,发型师俯下身贴心地问我:“您想要什么风格的发型?做一个看起来青春阳光的好不好?”
“不好。”我望向镜中的自己,冷静地回答:“我要一个看起来显得有钱的发型。”发型师一愣,我不等他反应过来,接着说:“还要看上去钱都是自己挣的!”
发型师呆立一旁,我正在为自己要求的精准别致而得意,只听见邻座的发型师也在问一位刚洗好头的女客:“您今天想做个什么发型?”我侧头望去,见那阿姨级的女客正笑眯眯地将左手从围布下面伸出指向我,一字一顿地说:“我要一个看上去比她还有钱的发型!”阿姨左手腕表上的钻石密集而耀眼。
好在这一天还是来了,无论我等过的和装过的是否起了作用,我还是及时地成为了那个人。更庆幸的是,发现我依然正生活在最好的黄金时代。一切都刚好,成熟、瘦脸、赚钱、练达,万事俱备,恰逢其时。
“还没成为的那个人”与“已经成为的那个人”就像美发店里两个年龄悬殊的妇女,一个不用显得年轻,另一个也不用显得有钱,只需把一切交给时间。
(摘自《三观易碎》浙江文艺出版社 图/全景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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