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一个月,就是我的20岁生日。20岁是大生日,别人都这么说,我徒弟也说,女孩子的生日要好好过,因为生日是母难日,女孩子也要经历这么一回的。我笑着,为他的细腻感动,徒弟总是一个特能理解别人的人。他是我认识的一个巡警,整天一大帮人在街上窜来窜去,小流氓似的,但他们却是真正的巡警。当初认识的时候,是为了要帮他辅导数学,他便涎着脸皮非要叫比他小一个月的我“老师”,或是为了避嫌,也或者是为了套近乎,我懒得去想。
而我是这个城市唯一一所大学的学生,每天拖着步子奔走于教室和宿舍之间,带着满脸的倦容,如一只找不到归巢的小鸟,很普通,很普通的一个学生。但希子却说你绝不普通,走在人群中,你很吸引人,因为你的沉静。我笑笑,我自诩自己是一条鱼,一条搁浅在沙滩上的鱼,迎着朝阳,嘴巴一张一合,汲着生命最后的力量欣赏太阳初升的美丽,那是一种竭斯底里的绝望,而不是沉静。
希子是我的男朋友,他是那种很有艺术家气质的男生。他清澈的笑容,眼睛里掩饰不住的忧郁,一切都显示着他的格格不入。他的家庭并不幸福,他忍受了父母15年的争吵,终于有一天,他吼了一句,你们离婚吧,然后便背着行李来到了这所学校。我知道,他是拼命想容入这个校园的,他想和别人一样大声地笑,想和别人一样整天忙碌却不知在忙些什么,想和别人一样吐着不知所云的脏话。但他不能,生活剥夺他太多,到最后他只能漠然地看着尘世间忙碌的人群,看花开花落,看太阳升起又落下,忧郁一点点地在他心中积聚,他却无力摆脱些什么。生活给予他的仿佛只有伤害,但他却是一个那么纯净的男孩,他的笑容甚至不带一点牵强,就那么自然地,慢慢地绽放,如花开放,似草发芽。可能我潜意识里母性是很强的吧,他的出现使它得以充分展现。但他接吻的时候却是那么疯狂,使劲地吮着我的嘴唇,仿佛要把我揉碎,这一点让我恐惧。我发现,一只斯文的羊儿,有时也会变成一只猛虎,这一点在后来的事情中得到了进一步证实。2002年的暑假,他回了家,然后父母吵架,他猛地抄起一把刀子,向他的父亲冲去,他一直就对我说他的父亲是一个虐待狂。一切仿佛都停止了,不,并不是停止,只是比起以前的嘈杂,一切都安静了下来,后来他在给我的信中说到,我仿佛又看到了他清澈的眼睛,和忧郁微启的双唇,仿佛在诉说着人世间的不公。我再也没有见过他,事实上也不可能再见他,因为他整个人呆掉了,不说一句话,一直就那么呆呆地望着天空,平静如水的天空,仿佛要把失去20年的平静全都补回来。然后他就被送进了疯人院。这些都是后来他的妈妈告诉我的。我一直不明白的是,为什么忍受了整整15年的他却偏偏选在这一刻爆发,而那时他的父母正准备着离婚。可能是到人的心理能够承受的极限了吧,也可能离开家的生活让他有时间想什么才是正常,而我对他的爱让他更坚定了这一想法。总之,这个问题已没有人能够解答,慢慢地它会如杂质一样沉到生活的最底层吧。
仿佛一部连续剧,主角下场了,幕布落了下来,黯淡的灯光下,舞台的一角,作为副角的我却目光呆滞地不知所措。18岁的时候,我还是一个很纯很纯的小女孩儿,盼望着能谈一场平淡却又浪漫的爱情,然后守着它一直到老。但现在它如肥皂泡一样慢慢从我眼前飞走,飞走,变幻莫测的光仿佛在嘲笑着我的幼稚。爱情,是一件很复杂的事情,所有游荡在爱情城堡里的男人和女人都是很复杂的人,而我只是一个很简单的人,简单得喜欢谁就一根筋地傻乎乎地什么都顺着他。
既然爱情都不可以长久,生活中还有什么是我可以执着追求的呢?
我只是一条搁浅在沙滩上的鱼,十分有幸地通过空气看到了太阳初升时地瑰丽,刹那的光芒让我终生难忘,但谁又能说那对一条搁浅的鱼来说是一件好事呢?因为死亡就要来临了。
我对着镜子大声唱歌,我和舍友说一些不着边际的笑话,然后自以为爽朗地大笑,夜深人静的晚上,没有人知道我独自哭泣。从小到大,我都有一项特异功能,就是从来记不得所有让我伤心的往事。我的回忆是快乐的,只是这快乐有点牵强,但只要你在笑着,有谁会说你不快乐呢?生活不过是在创造回忆罢了,何必要在意呢。失眠也只会让头痛而已,仅此而已。
我家在农村,生活费从不敢向家里要。我同时做三份家教才可以维持我的生活,刚好有一份做完了,我便想通过这个城市的广播电台再找一份。就这样我认识了我的徒弟—军子。事后,他不止一次地回忆第一次给我打电话的情形,他说我的声音很美妙,他说他当时只有一个念头:要和我作朋友。然后,他就走进了我的生活,我想这可能就是缘分吧,生活中我们是八秆子打不着的人,却认识了。
上帝真的很厚爱我,他看我快要被悲伤压倒了,便派了一个快乐使者来拯救我,而那个使者便是军子。他是一个很乐观,也很认真的男生,很多人一进入社会都会变得圆滑世俗,但他保持了一种很纯的心态。他说,女孩是没有眼泪的天使,因为见识了人世间太多的悲伤,才有了泪。我那时就想,折断了翅膀的天使能不能再次飞起来。
后来,SARS袭击了北方,学校为了学生的安全,不再准学生随便出校门。我们便如笼子里的鸟一样,只能望着笼子外的天空发呆。我发疯般地想出去,心情烦躁地像一头狂怒的狮子。终于有一天,我从学校高高的栅栏上爬了出去,而栅栏外笑容灿烂望着我的是,军子,我的徒弟,还有他的那辆150。
他带着我闲逛,在人少的海河路上飙车,我们忍着寒冷吃冰淇淋,这是希子走后我第一次玩的这么快乐,第一次发自内心的笑。最后玩累了,我们爬上了塔楼。站在高高的塔楼上,俯瞰着整个城市,有风从遥远的地方吹来,夹杂着海的气息,我的长发在风中飞舞,我觉得,我又可以飞了。
故事写到这儿,应该告一段落了。哦,还有一点需要说明的是:我和军子的故事和爱情无关。爱情对我是一剂毒药,至于对他来说意味着什么,我就不得而知了。
我染蓝指甲,穿很高的凉鞋,着纯白的裙子,我就要20岁了,我试着给生活一点改变。
生活是需要我们主动拥抱的,不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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