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小的时候,我就梦想着当一名杂技演员,梦想着自己越站越高,在空中任意翻腾和自由飞翔,大胆地创造着人类不可企及的神奇,挑战人体变幻莫测的极致形态。在我看来,杂技艺术充满神秘,充满无尽的想象力,充满极致的挑战和人类的智慧,是一种我实现人生价值的艺术形式。阴错阳差,我没能从事这项事业,而是走上了漫长的舞蹈生涯。杂技艺术与舞蹈艺术是相通的,都是以身体动作为主要语言的艺术。直至今日我在舞蹈事业上所取得的成绩,与我初始的梦想密不可分。2004年,我有幸与杂技结缘,和广州军区战士杂技团的同仁们创作排演了中国首部杂技剧《天鹅湖》。基于创作杂技剧《天鹅湖》的心得,我想谈一谈杂技艺术的传承与发展和杂技艺术的中外市场两个话题。
传承与发展
任何艺术门类都会把传承与发展作为基本的课题,力求不断完善和突破艺术本身。作为一门古老的艺术,杂技的传承与发展显得尤为重要。在世界杂技大舞台上闪耀着中国杂技艺术的独特魅力。但是,转碟、顶坛子、抖空竹、顶碗、椅子顶等这些中国杂技中最基本最标志性的项目,却在杂技剧《天鹅湖》中没有出现。正是这些项目引发过我幼小时成为杂技演员的梦想,然而《天鹅湖》成功了,这种成功是否对杂技艺术的传承与发展带来一点启示呢?我不是一个叛逆者,在杂技这门艺术上,一个舞蹈编导显得那么束手无策。任何创作都要建立在杂技技术的基础之上,才能创作出杂技剧。在创排《天鹅湖》的过程中我遇到过很多阻力,阻力来自于大众对于杂技模式认同与否,来自于传承多年的杂技意识和观念。如何处理“杂技与舞剧之间的平衡”是摆在我们创作团体面前的首要问题。杂技教练在杂技技巧上的专业知识重要,还是导演对于美学观感的整体把握重要?要依据柴可夫斯基的音乐来编排杂技动作,还是把动作本身放置在最主要的地位上?对于曾经获得荣誉的精彩节目,是应该为了突出杂技效果而将其保留,还是应该注重剧情的要求而将其删去?种种问题在创作过程中“折磨”着整个团队。然而我们凭着发展的眼光,革新的开拓精神,解决了一个个问题。在全军文艺汇演上军旅剧作家刘星给《天鹅湖》这样的评语,“杂技的革命,艺术的突围”。
《天鹅湖》
《天鹅湖》
舞蹈的创新往往十分迅速,也许一夜之间一个创意的灵光一现,很快就能在全国广泛流行,乃至形成全国院团的“通用粮票”。而杂技的创新要艰难得多,时间也长得多。一个新的技术动作,往往需要数年乃至一生的研究和练习。因此,由于自身技术的高难度性和复杂性,杂技更强调在传承旧有的基础上实行创新。其实,重视传承恰恰是建立独特风格的基础,无数发展无数出新出奇都在重视传统的基础之上。已有的传统杂技节目是中国杂技的宝贵财富,要重视对其的学习和传承。与此同时,对于每一个杂技艺术中的新创意,都要像维护生命一样去维护它。要保护它的知识产权,要确保技术动作一直有人传承和学习,要在不断的演出和排练中完善它,更要尽力对其进行传播和营销。强调对新创意的维护和营销,是杂技创新的一大课题。
杂技人才的培养也同样需要传承与创新。成千上万个怀着杂技梦想的孩子走进杂技学校的大门,除了练习杂技的基本功,就是要学习练习传统节目,任何一个杂技项目想要练到炉火纯青,都需要多年时间。于是我们就看到全国的杂技院团,创新的节目都很少。的确,这些保留剧目是院团生存的基本保证。但是如果我们在对杂技人才的培养中,有意识地对其进行创新教育,鼓励他们大胆思考,鼓励他们以创新发展的眼光来看待现有节目编排和技术动作,那么我们教育培养出的杂技演员就会是富有创造性的综合人才。这样的人才会自主地进行创新编排,推动中国杂技的发展。
中国杂技文化市场与世界杂技主导意识
在我看来,目前文化市场上,存在的并非杂技、舞蹈、话剧等各个艺术门类之争,而是艺术与娱乐之争。中国的大部分观众不清楚什么是艺术什么是娱乐,而统统概括为“看演出”。如果眼光再放大一些,看到的则是演出业和其他第三产业的竞争。文化体制改革将演出业全面推向市场,因此我们不仅要在行业内竞争,更是在市场上与各个行业竞争。电影的受众最大;话剧拥有一批固定观众;而芭蕾舞剧、歌剧则高处不胜寒,观众群相对较小;舞蹈仅仅停留在调节歌曲气氛的层面上,真正富有内涵净化心灵的舞蹈作品,恐怕也就有少量观众。那么杂技的观众又在哪里?这值得思考!占领市场,根本还是在于创造性和独特性。在文化市场激烈竞争的背景下,独特和唯一最为重要,单纯的复制抄袭则没有意义。在一些看似场面庞大的作品里甚至出现了杂技艺术和辅助手段本末倒置的情况,音响、灯光、道具以及其他本该作为辅助的艺术形式,大大掩盖了杂技本身,喧宾夺主。这可能是人才流动、行业互动带来的问题,但根本上是杂技业内创作人才的缺失造成的。明星制是在市场上扩大号召力的最大法宝,可惜在杂技行业中,明星效益很容易被忽视。其实,相较其他艺术门类,杂技演员付出的艰辛最大,但待遇却很低。我们的杂技界也有无数天才少年,在世界领域最高级别的比赛中摘取桂冠为祖国赢得荣耀,这样的贡献不亚于任何一个运动员在世界级大赛中夺取的金牌。杂技中团体的力量固然不容忽视,但是明星也同样闪耀。在我创排《天鹅湖》时遇到这样的情况,剧中需要有群舞演员、跑龙套的演员,可是我们的杂技演员哪个不是身怀绝技,集万千荣耀于一身呢?怎么能去跑龙套,甘心去做配角呢?可是,我们是以杂技艺术为载体打造一部情节完整的剧目,既然是一部剧,所有的一切就得以主角为中心,以发展情节为目的,烘托情景氛围。这意味着势必要打造一些明星,也势必要有一些演员甘作绿叶。正是因为领导的决策,全团的齐心,无数演员无私的奉献,才有了今天的杂技剧《天鹅湖》,才有了我们世界级的大明星吴正丹和魏葆华。
中国杂技应该具有占据世界舞台主要地位的主导意识。中国杂技艺术相较于其他各门类艺术,在海外市场的成绩最为突出,中国杂技的确已经占领海外市场,但是并没占据足够的市场份额。占领世界市场,首先要改变观念,大量输出杂技人才资源换来的只是皮毛的利益。水平高的团体应该勇于进行自我营销,勇于占领市场,将自身打造为明星团体。明星团体占据了市场,杂技演出水平参差不齐的局面自然会得到改变。2002年我得到宁根福团长的邀请随团去德国巡演,听闻他们的大棚曾经被吹跑,也亲眼看到我们的演员午休时只能睡在睡袋里。这些所见所闻令我感慨万分,由此也萌发了一定将中国杂技送入与之匹配的大剧院的念头。我希望中国优秀的杂技演员能站在华丽的舞台上,在万众瞩目下施展他们的才华。我的想法与宁团长一拍即合,《天鹅湖》的创排计划由此而生。杂技剧《天鹅湖》登上了克里姆林宫大剧院,当地观众说:“40多年前我们将《天鹅湖》带到中国,而40年后中国还回了一个奇特而美妙的《天鹅湖》。”《天鹅湖》也登上了英国皇家大剧院,当时的驻英大使傅莹说:“你们说话比我们有力,西方人总说我们中国人生活得不幸福不自在。如果不幸福自在,能有想象力排演出这么一台美仑美奂的杂技剧来吗!”这正是一台好的文艺演出的巨大作用。
杂技艺术蕴藏丰厚资源,也有广阔的市场。我们要用智慧逐步引领世界杂技潮流,而不是在创意上、市场运作上永远模仿别人,跟随别人。我们偌大的杂技生产国却没有一个像太阳杂技团那样的核心领导团队和创意团队,我们有无限的市场却没有百老汇的运作模式。我们还有许多长期形成的陈旧观念,这些观念涉及行当、门户、世家之间的竞争,涉及师徒、不同团体之间的关系。在残酷而又现实的市场面前,有的东西需要被打破。要从整个杂技事业命运的高度去看待竞争,拳头握得紧出击得才更狠。让我们遵循艺术规律,科学务实,大刀阔斧地去发展中国的杂技艺术,勇敢地与时代同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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