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
“爸爸，梅姨很喜欢你，是吧？”
梅莹一早便同华东升上街去了，但没走多久，觉得有些不舒服，就一个人先回来了，正好听到美茹同她父亲谈起自己，便驻足细听。
“假的，谁知她同她的老司令怎么了！他们的感情怎么会好得了？那个丘八，一个粗鲁人！”
梅莹心想，何博华还在恨她，虽说她心里有些难受，只要博华他觉得，这样会好受些，能够解脱，怎么说都行，不过，我对他，可是一片真心呀。
美茹又问：“那你呢？”
“傻女子，我只爱你母亲。”
梅莹在心里赞道：这就是最好的答复，他不能让她破坏了，他在孩子们心中的慈父形象。
但美茹追问道：“你不要回避，爸爸，我说的是梅姨，你对她？你对她的感情？”
“那你是要听真话，还是假话？”
真话，当然是真话了！梅莹的确不曾知道，何博华对自己的评价。她急切地想知道。
美茹说：“当然是听真话啦！”
“怎么说呢？这么说吧，在没有同你母亲结婚之前，我的确喜欢她，爱她……”
梅莹听到这儿，就流出了幸福的泪水。
“可那时我懂什么，太幼稚，太天真。当那个女人抛弃我时，我还为她不吃不喝了一周啦，真的，美茹，那时，我相信那就是爱情，我以为自己很爱她，不能没有她，我甚至可以为她去死……”
梅莹听到这儿感觉有些不对头，连称呼她都成了“那女人”，她的心很痛，但又忍不住要听下去。
“可自从我遇到你母亲，我才知道什么是真正的爱情！美茹，真的，我很爱你妈妈她，一天都不能离开她，可，那时，我却不知珍惜。人就是这样，这叫是生在福中不知福，一旦失去了，才去后悔，但一切都晚了！我对不起你母亲！你知道为什么？都是梅莹那个贱女人，是她改变了我，让我对天下所有的女人都产生了偏见，所以对你母亲的爱，不仅不知珍惜，根本就完全忽视了，要不是那贱女人，我怎么会到外面去拈花惹草，又怎么会笨到要娶茉的那个疯婆子回来？我是在报复我自己，游戏人生，人生必然游戏你。可等你母亲一走，我才知自己错得太多，可是，时光不能够倒流！有时，我都恨我自己不能随你母亲而去！美茹，这辈子要说爱，我真心真意只爱你母亲一人！可我却从未得到一个女人完整的爱！包括你母亲！这段时间来，我一直在反省自己，检讨自己。我知道我这人就是耐心不够，不知道专心专意地去爱一个人！美茹，我现在唯一要做的，就是报复那个贱女人，是她毁掉了我的人生，是她毁掉了我的一切，是她惊扰了我整个家庭，我也不会让她过好后半生！”
梅莹听到这儿，不禁脸色苍白，浑身乏力，她努力支撑着自己，不让自己倒在这儿。是了，这就是何博华，这才是真正的何博华！梅莹的心，在滴血，或许这一切，都是她造成的，是她给他带来的，现在的她，都已无能为力，但她还爱他吗？爱他，那是无疑的，直到她死的那一天，她都爱他，只不过不是眼前的何博华，而是几十年前那个乐观、单纯、积极向上的少年何博华。
“谁？”何博华问。
梅莹以为发现了她，正要现身出面，却见欣枝走了出来。梅莹的心是复杂的，是喜还忧，喜的是她终于彻底看清了何博华这个人，忧的是以前自己竟然忽视了华司令的爱。或许，她错得太多，为什么我不要实实在在的东西，偏要去追寻那虚无缥缈的东西。爱情这个东西，只不知，我在碰得头破血流后，是否还有我的容身之处？华司令他还会接纳我吗？你不能说女人转变快。其实，华司令一直是很爱她的，但梅莹一直拒绝，不愿意接受，比起何博华来，他有的是耐心和诚心，几十年不变。那是很难得的。今天，当梅莹看清了何博华之后，才忽然发觉，自己竟然忽视了一种爱，才知道自己为了爱，为了良心，为了道义，付出了惨重代价。她是一个心灵高尚的女人，要是一般的女人，决不会如此，给自己的幸福套上枷锁。这枷锁原由何博华套上，现又由何博华砸碎，对她来说，也是幸福的。她终于可以在自由的天空翱翔了。她可以毫无牵挂自由地追求，属于她的生活和幸福了。梅莹脸颊两边滚下两行热泪，一滴，一滴地滴在地上，竟然留下了一滩淡谈的印迹。
“欣枝，近来你怎么了，总是鬼鬼崇崇的，要干什么就光明正大的呀！”
梅莹发现何博华并未发现她，也不像是在说她，便悄悄地走了。就在她走的当时，老天下起了狂风暴雨。
朝天门码头，就像一艘即将远航的巨轮，又像一支展翅的雄鹰，即将翱翔蓝天。
华司令同他的侍卫官一起等那艘“沪渝号”轮船，慢慢地靠了过来。华司令本来可以不来的，叫他的侍卫官去接就可以了，但他坚持他自己来接，那侍卫官便拿他们司令开玩笑，说小别胜新婚，司令一定是想夫人了吧，也用不着这么急！华司令也笑了，但他心里却并不轻松，此刻，他心里很复杂、很矛盾，老实说，他对她是没有多大把握的，他想来接她，又怕来接她。他知道他伤了她的心，因而，他从来都没有真正得到过她的心。但他有的是耐心，他相信精诚所至，虽说是，他强行拆散了他们，但还不是为了得到她嘛？虽说自私了点，卑鄙了点，但这也是爱嘛。至少，这就是他所理解的爱，得都得不到的爱，还能叫爱。
他看了看四周熙攘的人群，人们都毫无表情地爬行着，似乎每个人都压抑着什么不快的心事。三门的天已经很热了，太阳毒得很，小商小贩们也无力地吆喝着，不时用手当扇扇着飞来的苍蝇，行人、游客饿了或渴了，也只是匆匆走到小贩跟前，给钱，找钱，也不说话，但他们似乎都很默契，都是这天，使得人们“道路以目”。挑夫棒棒们挑了沉重的担子，顶着烈日飞快地行走，汗水飞洒，华司令看到这儿，不觉也热了起来，心里很烦燥，其实，这次，他让梅莹去何博华家，是很冒险的。他知道梅莹的想法，本来完全可以阻挡她的，但他知道这样一来，可能她会记恨他一辈子！那么，这辈子也休想得到她的心，若听之任之呢，又怕梅莹回来时，已面目全非，让她去，也不是，不让她去，也不是。最后他才把心一横。其实，婚姻还不就是那么一回事，是城堡，是围城，没进来的，想进来，进来的，又想出去。让她去吧，特别是女人，只要她决定了要做什么事，你最好让她去做，你越阻挡，她越想去，只要当她碰得头破血流时，她就会回来的！我就不信他何博华比我华司令强，他不过是先入为主而已。女人就是这样，得不到的总是最好的，得到的便不知珍惜！却不知，梅莹这次回来会以什么面目呈现在我眼前？华司令见侍卫官看着自己笑，便在心里说，你娃儿还嫩啰，等你今后娶个媳妇，就知道厉害了！别看我华司令在外面威风八面，回到家里，我却管不好自己的老婆。当然，关键是我爱她，所以便纵容着她，宠着她，否则不然，老子一枪！唉！华司令在心里想：既生瑜何生亮？本来我一枪就可以叫一百个何博华死无葬生之地。可惜，这么一来，我永远就别想得到梅莹了，女人你还真拿她没办法，又特别是感情这东西。女人最看重的东西，女人天生爱作梦嘛。
梅莹紧紧地同华司令抱在一起，紧紧地，她也不管那些眼睛了。侍卫官瞪大眼看着他们。这对老夫妻，还这么疯狂！他见华司令得意地看着他笑，羞得别过脸去。华司令用手轻轻地摸着梅莹背。他转过头，看了看桂娘。桂娘是华司令的奶娘，一直跟着华司令。桂娘有个儿子也在华司令那儿供职，但桂娘对他远没对华司令那么好，她早把华司令当成了她的儿子。桂娘满意地点了点头。他知道，这次，她已经完完全全、彻彻底底地属于他了。他也紧紧地拥着她，轻轻地抚着她的背，她的手，她的脸。她幸福地哭了，流下两行热泪，一滴一滴地滴落下来，竟然又是一滩印迹。
侍卫官怕人认出华司令，影响他司令的光辉形象，便把东升叫过来，要司令他们坐进司令专驾里去。但华司令却不干，他是想所有的人都来看看，这是为他，为我华司令流的泪。想到这儿，他竟然也流下泪来。
华东升看到父母久别重逢，是那么兴奋。喜悦，心里也想笑，但却笑不出来。心里正痛着呢。鬼城、石宝塞、大三峡、小三峡……一路走来，他都是落落寡欢，以致见到美丽的神女峰时，也不为她神奇的传说而吸引。心想，那不过是一块石头而已，后来，人们便牵强附会地编织出这么一个美丽的传奇的神话故事，天底下能有这么美丽的故事吗？它只是表达了人们得不到之后的一种美好愿望，在现实生活中是根本不可能的！所以它便流传，因它只是寄托着人们的一种美好愿望而已。不知何时，他也变得这么偏激，或许他成长了。他和他母亲都是失败者。但梅莹又是怎么样的失败者啊，也许，她早该醒悟，她算什么失败，她最终获得了她本该有的幸福。华东升对父母亲的肚皮官司，他是知道的，也许，他还不仅仅知道这些，但今天他看到父母和好，他是高兴的，同时也是幸福的。
祥云茶馆没有了往日的喧闹。
一位光头佬，脸上，身上都是一坨一坨的肉，手里捏了一对铁球，似乎连他整个人也象他手中的铁球，一样圆亮。只见他凶光毕露，一副傲慢的神情，身后跟了一大群穿绸衫的精干小伙子，个个目光炯炯，咄咄逼人。祥云茶馆的老板，亲自出来招呼他们，跑堂的更是毕恭毕敬。
夏鹏轩这时也来了，梳了个大背头，油光可鉴。嘴里含着雪茄，却并未点燃，嘴角挂着一丝笑，露出他雪白的牙齿，显得他有些吊儿郎当。他身后的两个人，也同他一样打扮，西装革履，精神焕发。
那光头佬身边的瘦高个，走了上来，拉了夏鹏轩的手，握着说：“听说，最近上海滩出了个少年英雄，今天能一睹丰采，幸运得很，真是后生可畏。”
只见那瘦高个的脸上，沁出了颗颗冷汗，却掩饰着说：“佩服！佩服！”，就引了夏鹏轩入座。
那光头佬一双眼睛好像能喷出火来，腮帮子里的糟牙在不安份地相锉着，他身后的另一位中年人跃跃欲试，被他给挡住了。他打着哈哈说道：“上涨滩真是个英雄辈出的地方，但生姜还是老的辣！”
夏鹏轩却说：“久闻袁大头的大名，如雷贯耳。今能亲睹风采，幸何如之。但生姜老了，就没有水份了，应该是长江后浪推前浪。”
“说吧，你要什么？”
“袁大哥，我们都是在一条龙背上混饭吃的，想请袁大哥让出半条街，给兄弟们一碗饭吃！”
“有那么便谊的事！要在上海滩混饭吃，背风霜，赶云盘，你娃儿还嫩了！”
袁大头刚说完，他手下的人，已心领神会快迅地把枪口全部对准了夏鹏轩，但夏鹏轩更快，他的枪已经对准了袁大头的脑袋。夏鹏轩用枪抵着袁大头的头上，说：“没有这点本事，我就不在上海滩混了！”
袁大头心想：老子闯荡江湖几十年，不想在阴沟里翻了船。真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但我这张老脸今后往哪儿放？弟兄们怎么看我？想你夏鹏轩也不敢把我怎么样，虽然心里怕得要死，却强充好汉说：“就算你一枪打死我，我的弟兄伙也决不会放过你的！”
夏鹏轩朝袁大头的手就是一枪，痛得他头上、脸上的肉抽搐不已，吓得他手下的兄弟伙想开枪又不敢。但袁大头毕竟是袁大头，他却趁机往地上一梭，滚跑了。接着就是一阵乱枪，夏鹏轩和他的两个兄弟高原、高强身上都挂了不少彩。
袁大头对着夏鹏轩仨人就是一顿暴打，他的手臂上缠了纱布，但血却渗了出来。他便拿了枪对着高强就是一枪，恶狠狠地说道：“老子的水份还没干啦！”
夏鹏轩瞪大双眼，知道此时他们是案板上的鱼，当袁大头的枪又对准高原时，他吼道：“不！袁大头，冤有头，债有主，不干他的事！要杀要剐让我一个人来承担！”
“夏大哥，有难同当，刀山火海，万死不辞，求他何用？来世我们再做兄弟，杀了袁大头！”
“多么好的兄弟呀，好吧，我成全你们！”
袁大头用枪指了指高原的胸口，又用枪指了指夏鹏轩的胸口，有什么东西顶着似的，袁大头一把撕开他的衣服，原来他胸口上挂了一枚铜钱。
袁大头便问：“你同江伯龄是什么关系？”
夏鹏轩想，江伯龄对我恩重如山，我死不足惜，可惜还没有报答他老人家。但我决不牵累他老人家。于是，他说：“我不认识什么江伯龄！”
“好吧，不管你承不承认，我认铜钱不认人。江老鬼，今天我还条手臂，就算给你了！”说着用枪使劲地砸在夏鹏轩的额头上，恶狠狠地说：“夏鹏轩，看在江伯龄老鬼的面子上，我给你半条街了！兄弟们，拆！”
令夏鹏轩想不到的是，这枚铜钱，不但救了他一命，还给他半条街了。更让他想不到的是，原来，江伯龄也曾是上海滩风云一时的风流人物，打白俄，办武馆，如今上海滩不少的成名人物，都是他的得意门生。谁不知道江伯龄的！当初上海滩还流传着这样一句话叫着：为人不识江伯龄，就称英雄也枉然。只是现在他退隐江湖了。有的说他上了华山，有的说去了武当，有的说他去了峨眉……小隐于同林，中隐于市，其实，江伯龄哪儿也没去，他就在上海滩。
夏鹏轩想袁大头是何等人物，见了这枚铜钱不仅不杀他，还让他半条街，可见这枚钱的主人江伯龄是如何了得！难怪夏鹏轩离开江伯龄时，江老伯说送他一个礼物，夏鹏轩当时并未在意这一枚小小的铜钱，但江伯龄坚持要他挂在胸前，说是护身符。夏鹏轩时常把那枚铜钱挂在胸前，以让自己常常想起江伯龄一家，提醒自己不要忘了报答。不想，今天这枚小小的铜钱，不，应当是，江伯龄救了他一命。可是，江伯龄既然如此了得，却要归隐，似有难言的苦衷，或淡泊名利，不愿卷入人世纷争，于是，夏鹏轩便把那枚铜钱摘了下来，他不愿给他再惹更多的麻烦。
梅莹走了以后，何博华便被卓浩然让他投资的那些股票，一会儿熊市啦，一会儿套牢啦，弄得焦头烂额，好不烦恼。他并不怎么懂股票，心里烦，心想这个国家的经济都是被那些所谓的经济学家搞乱了的，整那个股票有啥子用？不就是庄家吃散户吗？不就是国家允许的赌博吗？他并不怎么看好这些股票，但现在由于卓浩然的游说，他已被深深套牢，无可奈何的情况下，他便全权委托卓浩然去弄那些花花绿绿的股票，让他全权办理，包括买入与卖出。
近日来，何博华似乎变了，自从茉的那次吵闹以后，他便有这么一种预感，一种不祥之兆。大厦将倾，他认为整个何家似乎呈现出一种衰败的迹象。但他不相信，这一切会来得这么快，来得这么早，他很多时候都是唯心的，因而他有些不高兴，不知为什么近日来，一连串不高兴的事都凑到了一起，难道是一种巧合？难道何家的气数已尽了么？虽然他不太相信命运，但他信机运、气数。就像一个皇帝、一个团体、一个人，若他的气数已尽的话，那么他在位的日子就不多了，所以那么皇帝就专门设了观天师来掌握他的帝王将相的命运。所以何博华担心、害怕。连日来，他都睡不好觉。黄医生给他开的安定片，根本就不起任何作用了，他整夜整夜地失眠。这天晚上，他又睡不着。于是，他便坐在沙发上抽烟，烟头的火光时灭时明，象鬼火在闪。但在清晨的时候，他又疲倦得睁不开眼睛，一合上眼，就做梦，梦见同心茹在一起，一忽儿似在虚幻的篷莱仙岛，一忽儿又似在马来西亚。有一次，心茹要拉他去见阎王，何博华很怕，不去，结果，便从奈何桥上掉了下去。一条鳄鱼游了过来，张开血盆大口，一口把何博华咬成两半，但似乎他还活着，也不见血，也不知道疼，上半身同下半身分成两半，他却还在说话，其他的鳄鱼闻到血腥，又游了过来，吓得何博华醒了，见欣枝立在身旁，便拉了她，不要她走。晚上，便叫欣枝陪着他，但他依旧做恶梦，醒来却又什么都不记得了。他更害怕了。
茉的早就出院了，她还是把自己一个人关在大厅里练钢琴。江南、江茜参加了一个什么社会团体，辞了这里的工。
何美茹自华东升他们走了以后，夏鹏轩也没有来了，江茜他们又走了，她显得更加落寞。小洁茹一人玩，她似乎也很寂寞。翠儿外出的时候，便一个人抱了她的巴比布娃娃，撅着个小嘴在那儿自言自语。
这天晚上，何美茹也做恶梦，先梦见她母亲，后来又梦见夏鹏轩，但那人又有些像她父亲，又有些不像，那人的头被人砸了，血淋淋的，吓得她一声尖叫。这边，何博华也是一声怪叫，吓得那些老妈子躲在被窝里瑟瑟发抖。翠儿紧紧地搂着洁茹，欣枝则轻轻起来，拧燃了床头灯，这儿瞧瞧，那儿看看，她心里怕极了，但她强作镇定。外面的夜，漆黑、平静。蝈蝈、“纺织娘”们都欢快地唱着歌。欣枝看见门角蹲着一团黑乎乎的东西，她便脱下一只鞋，朝那黑影甩去。“猫！”的一声，那黑乎乎的东西，却似闪电冲过来；“砰！”的又是一声，打碎了花瓶。欣枝便在心里骂道：“该死的猫！”
第二天早上起来，佣人们都在神秘地嘀咕着，说是有鬼，或是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何博华便叫欣枝去玉佛寺请了和尚回来念经，自己又带了美茹、洁茹到心茹的坟上化了些纸钱。
晚上，和尚们便开始做法事，佣人都一早收拾好，躲在自己的房间去了，躲在被窝里大气不敢出。夜半钟声，拓！拓！拓！有节奏的木鱼声，送入茉的的耳朵，今晚她也睡不着，觉得那声音竟是那么美，和谐而宁静。
何美茹见父亲一夜间竟像老了10岁，她不禁在心里同情起他来。她觉得父亲有些可怜，但她对茉的的恨却又不如从前。在某些方面，她还有些同情她。她只是很感激欣枝。
何博华想不到这一切都来得太快，太突然了。现在除了这幢洋房，他的纱厂，他的当铺，他的银行，都没有了，就象一场大火，烧光了一切。而这一切，都是那个该死的股票，这究竟是个什么东西？它竟能让那么多的人着魔，让那么多的人为之家破人亡，竟还能让那么多的人趋之若鹜！太可怕了，那些国家大财团，大炒家，大投机商，不就是在利用手中的资本，对我们的经济进赤裸裸的侵略吗？国家竟然没有认识到这一点？想不到，聪明能干的何博华也栽在这个上面，但这又能怪谁呢？谁叫我如此相信一个人，谁叫我如此相信自己的直觉，谁叫我太贪婪，还不是我想别的马褂子，才脱掉自己的长衫子吗！现在的他，便像是站在一片废墟上，一片焦土上，回想过去的灿烂，过去的辉煌。但幻想一破灭，一回到现实，那该是多么残忍，多么让人惨不忍睹啊。突然间，一切都没有了，他由一个百万富翁变成了一个穷光蛋。他的心，就像那片废墟，让人不忍一观。他感到整个世界都在动摇。如果让他一天天地穷下去，也许，他还受得了、受得住。由俭入奢易啊，他过惯了奢侈的生活，这次的打击太大了。现在只剩下这幢带花园的别墅了。可他知道，光是这儿的水电费，一个月也是吓人的，既便他遣散那些佣人，他也绝对维持不了几个月。再说他怎么向他的祖宗交代？这个家，偏偏就毁在他的手里了。他真想干脆一把火把它烧得精光。他愤怒地，疯狂地发出惨人的笑声，响彻在整个园子里，像是幽灵、鬼怪的叫声。是的，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卖掉这洋房，也许还可以维持几年。但何博华知道，他现在是落毛的凤凰不如鸡，谁肯出高价买它？我倒是无所谓了，怎么对得起美茹她们？她们的人生才刚刚开始，怎么可以让她们受到这么大的打击？平常怎么就没有留点钱，做到有备无患？逛窑子，喝花酒，替那些戏子捧场，大把大把的钱，花出去了。他在乎过钱？他有的是钱，平时要是节约一点。也够现在过几年，谁会想到有今天？夜从来不知白的黑，人总是乐而忘形，想来这也是报应！想到这儿何博华竟似个女人似的嘤嘤地哭了起来。
欣枝进来看到何博华像孩子似的哭了，就想起了他俩小的时候。何博华拉了她的手，她低着头，红着脸。
“欣枝，你喜欢我吗？”
她兴奋地点点头。
“要是我突然穷了呢？你还会喜欢我吗？”
她依旧点点头。
他偷偷地在她额头上一吻，哪里是吻呀，—不过是蜻蜓点水似的，他便跑了，她却哭了。
欣枝回想到这儿，看到何博华伤心的样子，心也跟着痛了起来，她走到他面前，第一次大胆地抱住他的头，轻轻地抚摸着他，安慰着他。
何博华见是欣枝，望着她说：“欣枝，我真的突然间变穷了。”说着便又流下泪来。
欣枝见博华哭，从来，她也还没有见过他哭过，她也泪水汪汪，盈盈一眶，泪眼婆娑，煞是美丽，煞是好看。她安慰他，更像是责问，更像是安慰自己说：“怎么会呢？怎么会呢！”
“真的，欣枝，我什么都没有了，你还爱我吗？”
欣枝的泪流了出来，她却说：“那有什么，本来我就是穷人，让我们重新开始吧！”
何博华很是感动，他觉得他以前忽视得太多。欣枝以前同心茹是多么的合得来啊，心茹也喜欢她，当初为什么不听心茹的话？要娶茉的回来？把欣枝收房不是很好吗？他觉得他对不起欣枝，更对不起心茹，也许还有茉的。总之，他错得太多，但一切都太晚了。他看着欣枝泪眼婆娑，她很美丽，不止是外表，当然他也同茉的有过争吵，但那又算了什么。何博华看着她，紧紧地握着她的手说：“欣枝，我对不起你！我要去找心茹去了，等来世，我再来娶你，我们再做夫妻吧。”
欣枝吓坏了，她知道像他这样从小便在甜水中泡大的人，不象她们穷人。他一定受不了，她怕他做傻事，她要帮助他，穷日子算什么，咬咬牙不就过来了。
“不！不！，你不能干傻事！要是你有个三长两短，我还会活吗？”
“你放心，欣枝，暂时我还不会去死。还有几件事等我去办，等我办好了……但欣枝你必须答应，无论我怎么样，你千万要活下去，照顾好自己，然后找个忠厚可靠的人嫁了……”
“不，博华，我不要你乱想！我只要你！只你好好地活着。”
“答应我，欣枝，我还有事要你替我做啦！”
欣枝见何博华那双眼睛充满了渴求，她想何博华这一生恐怕还没求过人吧，至少是没求过她这样的人，她便十分高兴地点了点头。
“等我找到买主，就把这幢洋房卖了，或许还够你和美茹她们生活好几年。美茹已长大了，今后就嫁个可靠厚道的人家吧，”说到这儿，何博华便取下他手上的那颗钻戒交给欣枝，继续说，“这戒子就算我送她的结婚礼物吧。洁茹她还小，你一定要送她到三门，她干娘梅莹那里，她没有女儿，就叫她，把洁茹当作她的女儿吧……”
何博华说到这儿，又流下泪来，欣枝也哭。
夏鹏轩来到何府，见何博华颓丧地坐在沙发的角落里吸着烟，情绪很低落。何博华见夏鹏轩来了，却强打起精神，点头便算是招呼他入座了。这时，翠儿端来两杯茶，何博华端起来，呷了一口，在嘴里咕噜咕噜地嗽着，然后吐入痰盂，似乎有些看不起夏鹏轩。
夏鹏轩有些受到侮辱样，心想，你今天的何博华，可不是往日的何博华了！但看何博华傲慢的神情里面，却有些惊慌，夏鹏轩心想：我倒要看看你何博华能强撑多久。他从茶几上的烟盒里，自个儿拿了一支雪茄，咬着，然后又拿起茶几上那个很大的打火机点燃，随后就喷射出一缕缕烟雾。他把打火机拿在手里把玩一阵又放回到茶几上。
何博华不知，夏鹏轩此时来找他是为了啥，又是美茹的事？他有些看不起夏鹏轩，他知道，他也固执地认为，他只不过是上海滩的一个新出现的流氓而已，但我何博华是何等人物！但他也明白，自己现在是一无所有了，想到这儿他的心被针刺了一下，不过这样也好，这个流氓这下子，便再也不会来纠缠自己的女儿了。他是很爱美茹的，雅茹现远在国外，洁茹还小，美茹现在正是婚嫁的年龄，他要给她找一个如意郎君，找个政治家，算了，什么政治家，都是些不正的文人在舞台上耍水，肮脏的政治！这也不是，那也不行，关键是舍不得她！可如今，要是这个流氓知道我一无所在了，他还会来打扰美茹吗？
何博华觉得对不起儿女们。他见夏鹏轩油头粉面，跳跷个二郎腿，吊儿郎当的，一见人就咧嘴笑，色迷迷的，一副淫相。他从心里讨厌他，打心眼里睢不起他。便拿眼乜着他，意思是说有什么事快讲，否则……
夏胸轩说：“无事不登三宝殿，今后来找何老伯有三件事。第一……”
夏鹏轩说到这儿，故意停停顿了下来，是想引起何博华的注意，但何博华仅是淡淡的，一是他现在对什么事都无所谓，你要讲，我不妨听听；二是他有些看不起夏鹏轩，想他不会有什么好事；三是我何博华是几十年风风雨雨经历过来的人，会让你牵着鼻子走。夏鹏轩见何博华不理他，有些没趣，但又有些佩服何博华他的老成，便接着说：“第一嘛，我是来送礼给何董事长的！”
夏鹏轩双手一拍，高原押了卓浩然来到何博华跟前。
何博华轻轻地、疑惑地问：“卓浩然？”
他似有许多疑惑，卓浩然？为什么？他就是夏鹏轩送给我的礼物？难道卓浩然他背叛了我？但他却什么也不没有说，倒让夏鹏轩有些沉不住气了。
“你为什么不问他是如何搞垮了你？让你一无所有的？你为什么不问问他，是如何让你由一个百万富翁在一夜之间变成了穷光蛋的？你为什么不生气？难道你不生气！”
何博华强压住着内心的怒火，真是他吗？卓浩然？这个他待他如兄弟的卓浩然，为什么？为什么？他轻轻地走到卓浩然面前，问道：“浩然，这是真的吗？是你干的？”
“是我干的，博华，我对不起你，更对不起你父母……”
“可，这是为什么？”
“为自己！”
的确，他也曾想作董事长，以他的能力，一个总经理太委屈了他，他不想永远在别人后，在别人下面做事。
何博华相信了，但心里却更加沉痛，钱啦，都是钱造的孽！连他最信任的人竟敢会背叛他！卓浩然，卓浩然，你他妈的猪狗不如！卓浩然的父亲是何家的管家，卓浩然的年龄比何博华大一点，从小便陪何博华一起念书，俩人从小便要好，后来何家又出钱供他上了大学，回来之后，便一直替何家做事。卓浩然从小就聪明能干，自何博华那次失恋后，根本就不管公司的所有事务，大小事都让卓浩然一手去登打，卓浩然里里外外弄得平平展展，风车斗转。何博华对他很满意，很信任，便把所有业务交给他，卓浩然，后来对何博华说，现在什么生意都不好做，但炒股票可以赚大钱，何博华便说他不懂，不过要小心，要摸着石着过河。一步一步地来，不想，知人知面不知心。他连我也要整，幸亏，何博华当初没听他的，把这座洋楼也押上，不然现在连呆的地方也没有了！他真想杀了他！但又一想，事情恐怕不仅是这么简单，夏鹏轩他是干什么的？他为什么又会知道？难道他？是他？却不知他打的什么算盘？以前我还真小看了他！想到这儿何博华也不吭声，等着看夏鹏轩接下来的表演。
夏鹏轩说：“现在我把他交给你，这件礼物不轻吧！”
何博华却淡淡地说：“送给我干嘛，事情已经过去了！”
卓浩然听了何博华的话，有些惭愧，便说：“董事长，我对不起你，夏鹏轩，你也不会有好结果的！我早就知道，这便是我作为工具，被人利用后的下场。但我不悔，只是觉得，这样对不起你——何老板。董事长你一家人，对我们家恩重如山，我却恩将仇报，我不想，也不能说，是夏鹏轩如何如何用枪逼着我，用我妻子儿女的生命相威胁才干的。实质上，只要我不干，就算是要我的命，又算得了什么，我的命，也不足以报答何家对我的恩情！关键是，董事长，我害怕夏鹏轩他杀了我的儿女，我怕，董事长，你知道，我并不是一个怕死的人，关键是我的确也想成功，不愿老为人后，我有一种欲望。董事长，我不乞求你的谅解，因为我的罪太深，根本就无法得到你的原谅。当夏鹏轩利诱我时，我明明知道不成，我更知道，自己作为工具，被他利用之后，不是被你打死，就是被他杀死的下场，你恨我，而他夏鹏轩又不屑与我这种让连老朋友、亲人都要出卖的人为谋、为伍，你们都会杀了我，但我却不惜冒死一试，金钱、权势诱惑是多么的大呀，儿女亲情又是多么的让人牵肠挂肚啊。今天，我也算赌了一把，虽没成功，但我不后悔。我知道，我面前的路，只有一条——那就是死。这一次，我不是为任何人，夏鹏轩，我不会让你杀死我的，何博华，我不会为你而死的！这么多年来，我为你们何家赚了不少钱，这回算是连本带息还给我了！我从来都没有这么高兴过，这次我能为自己活一回，赌一回，死一回，让我自己来，不就一死吗？！”
卓浩然说到这儿，突然挣脱束缚，飞奔而去，撞墙而死！脑浆溅了何博华、夏鹏轩一身。何博华、夏鹏轩，同时都很吃惊，又很钦佩！何博华在想，是的，为自己活一回，他一辈子都是活在别人的影子里，以前他为梅莹付出了太多，后来，便生活在她留给他的爱情阴影里，不知害了多少人！为自己而活，为自己活一回，他不禁在心里赞同卓浩然，虽然他很卑鄙，但却很现实，现实社会就是这样，为别人而活，太傻，太累。为自己而活，何博华想到这儿，便有些轻松，人往往是盛名之下，其实难符！人似乎从来都没有为自己而活过，为别人，为金钱，为地位，没有得到的，拼命地想去得到，得到了又想拼命维持，为什么不能得失随缘？
夏鹏轩说：“怎么样？何老板，何董事长，我送你的这件礼物？卓浩然的死不足惜。我最恨的就是他这种人了！吃里扒外，而我最恨的，倒不是完全是这点，而是我恨的是，像卓浩然一样的所谓的经济学家、专家，他们最擅长的事情，就是故意把简简单单的事情整得神神秘秘和十分复杂，不这样，他们去哪里找饭吃！不这样，他们哪里唬得住哪些所谓的政治家！不这样，哪里有他们的市场！不这样，哪里需要开办那么多的大学学校！其实，说起来，整个国家的经济就是被他们这些所谓的专家、学者搞垮的，社会就是被这些狗屁专家给搞乱的，如果，世上没有这些狗屁学者，就天下太平了；而我则不然，我则是把他们故意整得十分复杂的事情再简简单单，还原他们的本来面目！我只知道天下熙来攘往皆为名利两个字，所以，你要钱，我便给你钱；你要名，我便让你出名！或者说，我才是真正的经济学家和政治家！我就喜欢道法自然！简简单单是最有生命力的！”
“夏鹏轩，你不是来奚落我的吧，什么董事长？什么老板？什么简单复杂？什么金钱名利？什么政治经济？夏鹏轩，自古以来，成者王侯，败者寇，你没必要来炫耀你的成功，和你的口才，更没必要在这儿大放厥词！你不是还有两件事吗？我倒要听听。”
“第二件事嘛，就是我同美茹的事，你觉得如何？”
“可以呀。”何博华不无嘲讽地说。
“这次何老板怎么这么爽快？你不是一直看不起我？瞧不起我吗？”
“我是瞧不起你，你这个流氓！你不是一直贪恋我们何家的财产吗？现在，我都送给你，你以为你是谁？我会把我的宝贝女儿，把我像宝贝一样的女儿，嫁给你这个流氓！”
“何老板，何博华，你错了，你以为我是看中你们何家的财产，才来拼命追求美茹吗？我现在不是都有了，你的那些财产都是我的了！也许，我是看中你的财产，但，我都得到了，那我又何必还要来自讨苦吃？也许，我也看中的是，你的美茹小姐，这个无价之宝，或许我更看中你的威望，你的势力，你的名声，更主要的是你的企业，你的合法经营，或者说是这些罩在你身上的这些合法外衣。何博华，是你的，凡是属于你，我都会还给你的！也许，我只要给你当一个好女婿，和要你这董事长的这个位置、这个名声而已。钱，我会一分钱不少地还给你，你的钱，我一分也不会要，相反，我还会给你一大笔的钱，让你环游世界，怎么样？你以为，我是在同你开玩笑？或者说，是在嘲笑你？随你怎么想，但我没有，真的没有！毕竟，你会是我的泰山大人的。我想我娶美茹，是因为我爱她，并不因为其他什么，我想，你不会反对吧？”
“你不是还有一件事吗？不妨都说出来让我听听！”
“第三件事，我看就不说了吧！我想，你会答应我的，所以，我想第三件事根本就不存在了！不然，你会说我卑鄙无耻！和无人性了！”
“你说吧！”
“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你不是要卖这幢房子吗？今天我就是来与你谈价钱的，我想，这不存在吧，何老板？”
何博华心中暗地一惊，他的确小看了夏鹏轩，他竟连自己内心的想法，他也知道，他不愧是个天才。我倒无所谓，命中注定，我是一个失败者，但夏鹏轩这人，除了心计多，手段毒，有一种非要得到的霸气，的确是个能人，而且心眼也不太坏，成功人士不都是如此，不然，他们又怎能成功！事到如今，何博华他终于知道，他夏鹏轩想要的东西了，他也知道夏鹏轩的真实目的了，不过是想，把他不知从哪儿弄来的“黑钱洗白”而已，他夏鹏轩看中的，就是我何家的这块金字招牌，我何家这些能下金蛋的企业，现在他已经成功获取，就是我何博华不答应也不行了。但他却答非所问地说：“夏老弟如此聪明，何不从政？”
“何老板，你那么精明的人，不也在经商吗？可以坦白地告诉你，因为，你马上就要是我的岳父大人了，我不从政，是嫌政治肮脏，但等我一走经商这条路才知道，这条路一样充满尔虞我诈。所以，我还会从头再来，我接受你的建议。所以，我要借助了你的外衣，很抱歉，没有经过你的允许。但你放心，我只会将你的事业发扬光大的！交给我，你放心，也没有比我更合适你企业的人了！我是个粗人，所以，说话也就简单和直截了当了，这就是我的风格，没有必要整那么复杂！”
“也行，我并不怪你，因为，你是凭自己的能力得到的，或许，换了我也会这么做的！你不要说，我这是理解！我不了解你，但我知道，你是一个有野心的人。谁不希望成功呢？从前，我的确小看了你，这次重新认识了你，所以也会重新给你机会。美茹是我女儿，是我的宝贝女儿，我爱她，我就得为她的婚事操心，为她的幸福着想。的确，以前，我只觉得，你不过是一个玩世不恭的花花公子，看中的，不过是我们何家的财产，你当然配不上我们美茹了，我当然不同意了，不答应你了。但现在，我或许了解了你，并且很欣赏你的才干，所以，我不得不重新考虑你的请求，也许，也只有你才配，也只有你，才有资格娶她！更不必说，美茹她也爱你。所以我同意你，不是因你的财产，而是因你的才华；不是因为你的奸诈，而是因你的痴情；不是因你的无赖，而是因你的执着。但你必须答应我几个条件。”
这完出乎夏鹏轩的意料之外，他更不想到，何博华会答应得这么爽快，便出自尊重他这个未来的岳父的心，还有一种英雄所见略同之感，便也十分爽快地答应何博华说：“好，请讲，我无条件接受。”
“你当先听听，否则你后悔也来得及。第一，你必须答应我，一定要对美茹好！无论如何，也不准伤害她，不准半路放弃她，不准让她伤心掉泪；第二，关于我的财产，我是一个失败者，我无脸接受，但我也绝不会放弃，请你遵守你的诺言，将我的财产的三分之一划在美茹的名下，三分之一划在洁茹名下，再三分之一的一半给茉的，另一半给欣枝，并将小洁茹和她那笔财产送到她干妈梅莹那儿；第三，这幢花园别墅就算我给你们的结婚礼物。这些你都答应？”
“我答应，但你呢？岳父大人？”
“我的路，自己走。”
十二
何美茹含羞地，满心爱意地挽着夏鹏轩步入教堂。
她不知，甚至困惑父亲为什么会转变态度，同意她与夏鹏轩的婚事，而且好象还非常满意。她曾经在与夏鹏轩单独相处时，问过他，而这个坏夏鹏轩则深高莫测地笑笑，说了句，你不懂男人的手段。总之，你就放心地做我的新娘好了，而你的父亲，也是我名正言顺的岳父大人啰！当她再追问时，他就用其它话题引开了。
何美茹本想再问问父亲，无奈婚期安排得较紧，加之，好不容易与心爱的人在一起了，心里、脑中每天都被夏鹏轩的一切装得满满的。如今，一切都过去了，此刻的她，在何博华的默默祝福下，满心幸福地挽着夏鹏轩缓缓步入教堂。他发觉并发现，美茹今天非常动人，甚至产生了，美丽得使人产生怜惜之感，事情正如他所料的那样，教堂的钟声响了，他一直微笑着，看到夏鹏轩把那枚她戴了一生的精致的钻戒慢慢地戴在何美茹的手指上。
唱诗班的孩子唱起祝福的歌。
一群白鸽腾空而起。
夏鹏轩、何美茹结婚刚好一个礼拜，何博华就突然死去了，死得很安详。
何博华的死，虽说有些意外，却又在夏鹏轩的意料之中。欣枝哭得最多，最惨，嗓子都哑了，又不吃不喝，佣人们都很感动，以前，她们都看不起她，或是嫉妒。茉的还是老样子，也不同人接触，但她也是怏怏的。她想何博华的死，也许不那么简单，平日，他的身子是没有多大问题的，怎么会突然死于心脏病？也许，同夏鹏轩有关吧？反正夏鹏轩一来，一切事情都出乎寻常，他同美茹还没订婚，怎么就直接走入教堂了呢？夏鹏轩虽说是一个不错的男人，但依何博华的处世哲学来看，他是不会接受他的。按理说，美茹同东升才是一对，毕竟他们才是一个层次的。
居然，夏鹏轩也合适，或者更合适，但至少何博华不会这么认为，梅莹不也很喜欢美茹吗？也许，华东升在何博华的眼中并不合适，但凭他同梅莹的感情，起码也该向东升倾斜，但何博华竟然同意了夏鹏轩，而且这么快，其东方集团旗下的所有业务好象也全部移交给了夏鹏轩。何博华明明生性多疑，除了桌浩然，他是不肯轻易放权呀？总之，这件事情并不简单，夏鹏轩这个人似乎心术不正。不过，茉的她现在已看透了一切，并不在乎这些，或者，从此，她就解脱了。此时，她觉得自己虽然对何博华谈不上爱，但也说不上恨了。似乎何博华一死，他们之间的一切恩恩怨怨，都不存在了。想想何博华似乎也有些可怜。
美茹新婚的喜悦被洗涤一空，脸上浮现出淡淡的愁苦，她爱她父亲，她不相信这是真的，但欣枝相信，她也知道，并坚信，何博华死得有些奇怪，特别是那天，何博华对她说的那些话，原来，竟是他的临终嘱托。但她却并未不说出来，也不知道为什么。小洁茹却很怪，平常何博华最疼的就是她，但她却并不怎么悲伤，也不哭，但她那双眼睛里，却有一种刻骨铭心的仇恨。夏鹏轩看到她那双眼睛，也禁不住颤悚。
雅茹也带了她儿子飞回来，为父样奔丧。她的眼圈黑黑的，显然是过度悲伤的结果。她也有许多疑团，但她并不去想。而是着手料理父亲的后事，接待那些前来悼念的亲朋好友。
夏鹏轩也实现了他的诺言，凡是何博华的财产，他都悄悄地，原封不动地归到他的名下，也许这次何博华的死，他是要负主要责任的，当然，这些并足为外人道，外人也是不知道的，因而他表现得特别好，里里外外，小到吩咐佣人打扫，安排客人们的食宿，他还特意给佣人们加了薪，何博华以前给多少，他便给他们加倍。因而佣人们都很勤劳。茶水、香蜡都照顾得很周到，而且，晚上，他还要去守灵、跪灵，佣人们都很喜欢这位新姑爷，夸他有孝心。欣枝、雅茹都很感动，美茹也是从心里喜欢他，见他夜间守灵，嗓子都哑了，心疼他，便要替他，但他不干，说他能行，要美茹去休息。美茹不去，陪了他替父亲守灵。但茉的见他这么好的“孝心”，却有些不以为然，相反，更加怀疑他，洁茹也是看见他就恨。
玉佛寺的和尚又来这儿做法事，以超度亡灵。出殡那天，夏鹏轩披麻戴孝，在前面端灵位。亲戚六眷，何博华的好友故交，公司里的职员大大小小，送葬的排了整整一条街。街道两旁的闲人都争着看热闹，妇女则抱着小孩，小孩嘴吃着自己的手指，看见花花绿绿的一群人，有穿着袈裟的和尚，有吹锁喇的，有敲鼓的，有扛幌子拿帐布的。小孩子不知这些人在干什么，便吃吃地笑。突然一个炮仗，落在这妇人的脚边，“嘭！”地一声轰响，吓得那小孩“哇！”地一声哭了，那妇人破口大骂起来，她的嘴翻动着，也不知在骂些什么，早就被街上的喧闹给淹没了。
雅茹因要赶回去参加一个学术会议，待刚刚处理完她父亲的丧事，她表示她父亲的财产她不要，便匆匆离去了。
在飞机上，太阳光透过厚厚的云层照射过来，整个云层就像镀了一层金。座在飞机上，飞在空中，就象浮在云上，看着那五彩斑斓的色彩，似乎她整个人也虚幻起来。这段时间她太困了，几乎没有很好地休息一下。但她却并没有睡，她微闭着眼，想起人世间的一切喜怒哀乐，她说不上很爱她父亲，但这次父亲的死，她却的的确确很心痛。此刻，她浮在空中，似乎她父亲并没有离开她，飞机朝着太阳在飞，不是说有一个虚幻的世界吗？说是死了的人或升天堂，或下地狱，升天堂做神仙，入地狱便变厉鬼，然后转世投胎，不知父亲这样的人，能升天堂吗？我们是在向天堂飞去吗？雅茹脑子里很乱，她很爱她母亲，但却给父亲气死了。那年也是回来奔丧，她是多么的悲痛，那种撕心裂肺的痛。为什么这次没有？世人说，儿女是母亲身上的一块肉，冷暖喜怒都是相通的。那年，她母亲死时，虽然，她远在瑞士，却有感觉，她能感觉到就她母亲仙逝的那一刻，一下子她的心，她的灵魂，她整个人都不知怎么的了，仿佛世界也停止了。但这次父亲的死，她却没有任何感觉。从他死，到听他死，直到现在，她都是淡淡的。所以，这次，她能镇定地协助夏鹏轩处理好父亲的后事，当然，这也得感谢夏鹏轩，那小伙子看起来还不错，也许，她有些恨她父亲，也许，她想何博华这次真的解脱了，命中注定的一切，我们只能接受吗？就像我不得不这么飞来飞去。也许，今后，我便没有多少机会回来了，我还会记起那个地方？童年的一切？我在瑞士时，是多么想家，想回去看看父母亲，妹妹，可等我一回去，却又是淡淡的，难道血缘关系竟是这么冷漠？或者是我何雅茹变了，变得对一切都冷漠了，难道我没有了感情？何雅茹想到这儿又有些害怕，为什么？为什么我要赶着飞回来？难道真的为了参加那个什么学术研讨会？难道我不是一个恋旧的人？她有些头晕，胃里难受地发作，酸水一个劲地往上涌，她把它强压了下去，我怎么了？从来，我坐飞机都不头晕，不会吐的，她恹恹的，有些想睡，但却睡不着。坐在右边的那个美国人老是瞧自己，大卫已经睡着了，飞机象老牛似的朝前飞着。是的，我还会回来吗？人生一辈子到底都在忙些什么？人活着到底有没有意思？不管你如何辉煌，如何成功，也不管你如何渺小，如何失败，到头来，谁都免不了一死。死了，那么，生前所追求的什么名誉呀，地位呀，金钱呀，又有什么意义？这些东西是带不走的，也许，它会刻在你的墓碑上，但对于一个死了的人来说，又有什么意义？何雅茹挪了挪身子，用手轻轻地压着自己的胃，她想，茉的也怪可怜的，还有欣枝，她毫无所求，毫无目的地，巴心巴肝地喜欢一个人，却并不知道，也从不考虑，她能不能得到他。她或许是可悲，但她或许是幸福的，她有一个希望。这个希望就像我们每个人，是一种并不一定要得到的，或许根本得不到的，所以她才有希望，才有希望生活在希望中，她是幸福的，我们无权嘲笑她的愚昧，相反，也许是我们太聪明，才没有了常人的幸福。但生活往往都是不幸的！就像母亲，她对父亲失却了希望，也失却了信心，但她母亲是爱她父亲的，因而她有些恨她父亲，那么的不了解一个女人，不珍惜一个人的爱，但她父亲却是幸福的，一生中，能有这么多个女人真心地爱他，他还有什么不知足的，也许他的死，正是一种解脱。不知在天堂或在地狱，他与母亲是否会相遇了，他们在一起还会争吵吗？他们会言归于好吗？人为什么要死？有死才有生，有生就有死，要是只生不死，或不死不生，那该是什么样子呢？上帝造人的时候，就规定他们的生死，好让人抓住光阴，珍惜自己的生命，作一番事业。茉的不是有她的音乐吗？人活的是精神，我一定在学院给她争取一个名额，让她来深造，她不是也想来吗？还有小妹妹洁茹，本来我要带她一起回瑞士的，但她不去，而且，好象，父亲对她也有了安排。她为什么不来？她不喜欢我这个大姐？父亲为什么要把她托给一个毫不相干的女人呢？这女人与他又是关系呢？何雅茹在心里叹道，所有的事情原本都很简单，但通过复杂的人心便弄复杂了它。也许父亲，像他经历了那么多事，遇到过那么多人，他早就参悟了一切，或者他根本不相信我，或许他还知道，我恨他！但没有爱，哪来的恨？往往，伤害都是来自最亲最爱的人。本来，她是很敬重她父亲的，但他对母亲的态度，改变了他在我心目中的崇高形象。其实，我爱他，无论如何，他是我父亲，而况，他现在已经死了，那所有的怨恨，也随之化为灰烬，同他一起埋葬，她对他依然崇敬，他依然光辉。
这时，天空中没有了一丝云朵，蔚蓝色的天空中射出万道霞光，也许飞机飞出了云层。飞机下面是河流，是山川，是平原，是莽莽苍苍一望无垠的碧绿色嵌着金黄色、黄褐色。蔚蓝色……
十三
江南去找过茉的，向她敞露了他的心迹，他的爱恋，要茉的离开那个家，跟他一起去过一种崭新的生活，一切都会从头来的。
茉的根本不知道江南喜欢她，而且那么深，那么痴，她一直错觉地以为，江南喜欢美茹，连江南她妹妹江茜也一直这么认为。原来他追求的并不是美茹，因为何博华的关系，他一直压抑着自己，没敢表露出来，但现在，他却不能再等了，他要让茉的知道，他有多爱她，那次茉的自杀，他差点杀了何博华，然后带了她逃走。当茉的昏睡在床上时，他恨他的血走得太慢，只要能救她，就是让他去死，他也愿意。但这一切，除了他自己谁也不知道，也许，只有美茹知道。茉的感动得流下了泪，本来，她想回梨园同师兄弟妹们混在一起的，但现在的她，恐怕难适应那气氛，她已不再属于他们，他们也不再把她归为自己的一类人了。她很孤独，伟雄一死，几乎带走了她的一切，现在，出乎她的意料，江南对她一片痴情，她或许喜欢他，但她凡心已死，对他只能是感激，他是个好人，那么优秀，我绝不能耽误了他，自己也绝对配不起他。何雅茹已经写信回来说，她在那边已给她联系好了一切，等几天，维也纳音乐学院就发函过来，她本来并不想出国的，她知道，雅茹只不过是同情她，但现在她却决定去。离开这个家，离开这熟悉的人群，离开这给她伤痛与欢乐的故土，到一个陌生的环境，也许，更适应她孤寂的心，这辈子注定了要孤独，注定了要流浪，注定了要痛苦，就如渺小的她，是无法改变的。不管江南怎么说，她去意已决，她知道，她不能欺骗自己，更不能欺骗江南，她不能害他，但她心中却充满感激和祝福，祝福……
夏鹏轩完全遵守诺言，按照何博华的“三三三一一”处理好他的财产。何美茹用她大姐没拿的三分之一和她的三分之一搞了个慈善事业协会，到处捐钱，深得人心。不久，她亲任该协会的首任慈善大使，做了许多善事，哪儿的小孩上不学啦，生了病住不起医院了，哪儿的老人无人赡养了，都找到她的慈善协会，她总是尽量安排。
而夏鹏轩则将何博华的东方公司的生意，拓宽到海外，并将东方公司的名称改为东方博鳌。他和他的团队利用资本运作，搞起地产，进行营造、建筑，金桥银路，让他产业链就象地上的路一样延伸到很远很远。他有他的资本，他又发展钢铁、汽车产业，他认为，钢铁和汽车是他的一个梦想，也中国人的梦想，如今，他一定要实现他的梦想，现在他有了这个机会，为什么抓紧抓好呢？人生难得几回搏！于是，他利用他的社会名望和人脉关系，开办起了他的亚东银行，还投资马来西亚，办起橡胶产业园。由于工作关系，夏鹏轩经营出入风月场所，一次，在百乐门歌舞厅，他与那个自称为“安琪儿”的女孩子再次邂逅相遇，他才知她竟然是这儿的台柱子，红歌星。
安琪儿似乎对她们的再次相遇，一点也不感到意外，仿佛这一切，早就在她的意料之中，或者说，是在她的掌控之中一样，对此，她充满信心。所以，夏鹏轩也自然被她所再次吸引。当然，夏鹏轩也不惜投入巨资为其专门请来编剧为其量身打造了一部叫名噪一时的《上海滩》电影，还专门请来红遍大江南北的男影星周星星为其配合演对手戏，此戏竟然一时引起哄动，用万人空巷来形容，一点也不过份。安琪儿一时红遍全中国，甚至半个世界，造星运动由此拉开巨幕一角。一时间，关于夏鹏轩与安琪儿的各种传闻风生水起，一些二流女影星甚至也不惜任何代价要与夏鹏轩拉上不管是任何关系的关系，有说是侄女儿的，有说是干女儿的，有的干脆说是情人，还有冒充是夏鹏轩夫人的，或说是他过去的初恋情人，各式各样，好不新鲜，好不热闹。对各式各样的传闻，何美茹倒是十分大肚，并不介意这些，除了一份自信，更多的是，现在的她，必须更多的是维护夏鹏轩他的名誉，维护他的事业，维护她们的婚姻，她想经营好她们的婚姻，经营好她们的未来。
但这个安琪儿在利用过、利用完夏鹏轩之后，竟然与一个政治明星搞到一起，当起他的“压寨夫人”，她则安于为她的政治明星抛头出面去拉选票，陪他的政治明星经常出入公共场所，发表诸如关爱动物，绿色环保的演讲，必要时，还要做出一矫揉造作的神态来，早把夏鹏轩忘掉了，夏鹏轩则是一个十分有清醒头脑的人，他一定会在他们需要的时侯，出面为他们抵挡那些小报记者的追问，并公开为她发表文章来澄清“事实”。
其实，除了安琪儿，又有谁知道，她安琪儿，还不是他夏鹏轩为这颗冉冉升起政治明星，所送上的一份大礼啦。但安琪儿会居然这么听夏鹏轩的话，听他的差遣安排，会以身相许他人，除了钱的原因，还有没有其他什么？她或是真的爱上那个政治坛四大美男子之一的这个位政治明星了？这也许就只有安琪儿知道了，或许还天知道，但夏鹏轩是绝对不会知道的！
十四
夏鹏轩与安琪儿天衣无缝的合作，或者说，是他与这颗政治明星的天衣无缝的合作，为她们三人的各取所需打下坚实的基础。
这个政治明星有了夏鹏轩财力的大力支持，有了安琪儿与他的风光出场，他很快就赚取人气，吸引了众人的眼球，而夏鹏轩则从他那儿拿到更多的廉价地皮，更多的优惠政策，更多的更多好处。这是她们三人间的相互理解、相互了解和相互配合、相互促进了，甚至是相得益彰的合作，可以说是相映成趣、相辅相成，最后他们三人也都是相当具有相当规模了。
而由此，夏鹏轩也真正成了上海滩名噪一时的风云人物，成了真正造星人物，他一句话就可以成就一个人，也可以改变一个人的命运，一些想在影视业有所发展的明星，都会找到各种理由找到他，与他接近；一些想在政届发展的人，也会想尽千方百计、甚至是挖空心思地找到他，希望同他拉上关系；而要做什么生意，没有他夏鹏轩的点头，你是难立足，是难有所发展的。夏鹏轩如果看好某个人，他会不惜重金，他是舍得下注的，但他并不是盲目的人，而且是有独到眼光的人，只要是，他看好的人，他也会主动投入的。反过来，这些被他捧起来的明星，也会懂事地投桃报李，如此一来，夏鹏轩的东方博鳌不只在上海滩，在整个亚洲也是届指可数的大财团了。
夏鹏轩的影响很大，他甚至可以左右东方市的市长人选。只不过，他还是暂时不敢染指政届，只是左右而已，这便是夏鹏过人之处，毕竟他还是懂一些政治的，毕竟现在的气侯，还没开放到可以让，像他这种人进入政坛的时期，不过，他知道，他在一直等待这一天的到来，并为这一天的早日到来，做着各种准备。但夏鹏轩并不急于进去，这便是他的聪明之处，历史会给夏鹏轩这样的机会吗？他等待着，并准备着，并时时为之奋战着，这才是夏鹏轩的真实目的，这才是夏鹏轩奋斗动力所在！
“爸爸，梅姨很喜欢你，是吧？”
梅莹一早便同华东升上街去了，但没走多久，觉得有些不舒服，就一个人先回来了，正好听到美茹同她父亲谈起自己，便驻足细听。
“假的，谁知她同她的老司令怎么了！他们的感情怎么会好得了？那个丘八，一个粗鲁人！”
梅莹心想，何博华还在恨她，虽说她心里有些难受，只要博华他觉得，这样会好受些，能够解脱，怎么说都行，不过，我对他，可是一片真心呀。
美茹又问：“那你呢？”
“傻女子，我只爱你母亲。”
梅莹在心里赞道：这就是最好的答复，他不能让她破坏了，他在孩子们心中的慈父形象。
但美茹追问道：“你不要回避，爸爸，我说的是梅姨，你对她？你对她的感情？”
“那你是要听真话，还是假话？”
真话，当然是真话了！梅莹的确不曾知道，何博华对自己的评价。她急切地想知道。
美茹说：“当然是听真话啦！”
“怎么说呢？这么说吧，在没有同你母亲结婚之前，我的确喜欢她，爱她……”
梅莹听到这儿，就流出了幸福的泪水。
“可那时我懂什么，太幼稚，太天真。当那个女人抛弃我时，我还为她不吃不喝了一周啦，真的，美茹，那时，我相信那就是爱情，我以为自己很爱她，不能没有她，我甚至可以为她去死……”
梅莹听到这儿感觉有些不对头，连称呼她都成了“那女人”，她的心很痛，但又忍不住要听下去。
“可自从我遇到你母亲，我才知道什么是真正的爱情！美茹，真的，我很爱你妈妈她，一天都不能离开她，可，那时，我却不知珍惜。人就是这样，这叫是生在福中不知福，一旦失去了，才去后悔，但一切都晚了！我对不起你母亲！你知道为什么？都是梅莹那个贱女人，是她改变了我，让我对天下所有的女人都产生了偏见，所以对你母亲的爱，不仅不知珍惜，根本就完全忽视了，要不是那贱女人，我怎么会到外面去拈花惹草，又怎么会笨到要娶茉的那个疯婆子回来？我是在报复我自己，游戏人生，人生必然游戏你。可等你母亲一走，我才知自己错得太多，可是，时光不能够倒流！有时，我都恨我自己不能随你母亲而去！美茹，这辈子要说爱，我真心真意只爱你母亲一人！可我却从未得到一个女人完整的爱！包括你母亲！这段时间来，我一直在反省自己，检讨自己。我知道我这人就是耐心不够，不知道专心专意地去爱一个人！美茹，我现在唯一要做的，就是报复那个贱女人，是她毁掉了我的人生，是她毁掉了我的一切，是她惊扰了我整个家庭，我也不会让她过好后半生！”
梅莹听到这儿，不禁脸色苍白，浑身乏力，她努力支撑着自己，不让自己倒在这儿。是了，这就是何博华，这才是真正的何博华！梅莹的心，在滴血，或许这一切，都是她造成的，是她给他带来的，现在的她，都已无能为力，但她还爱他吗？爱他，那是无疑的，直到她死的那一天，她都爱他，只不过不是眼前的何博华，而是几十年前那个乐观、单纯、积极向上的少年何博华。
“谁？”何博华问。
梅莹以为发现了她，正要现身出面，却见欣枝走了出来。梅莹的心是复杂的，是喜还忧，喜的是她终于彻底看清了何博华这个人，忧的是以前自己竟然忽视了华司令的爱。或许，她错得太多，为什么我不要实实在在的东西，偏要去追寻那虚无缥缈的东西。爱情这个东西，只不知，我在碰得头破血流后，是否还有我的容身之处？华司令他还会接纳我吗？你不能说女人转变快。其实，华司令一直是很爱她的，但梅莹一直拒绝，不愿意接受，比起何博华来，他有的是耐心和诚心，几十年不变。那是很难得的。今天，当梅莹看清了何博华之后，才忽然发觉，自己竟然忽视了一种爱，才知道自己为了爱，为了良心，为了道义，付出了惨重代价。她是一个心灵高尚的女人，要是一般的女人，决不会如此，给自己的幸福套上枷锁。这枷锁原由何博华套上，现又由何博华砸碎，对她来说，也是幸福的。她终于可以在自由的天空翱翔了。她可以毫无牵挂自由地追求，属于她的生活和幸福了。梅莹脸颊两边滚下两行热泪，一滴，一滴地滴在地上，竟然留下了一滩淡谈的印迹。
“欣枝，近来你怎么了，总是鬼鬼崇崇的，要干什么就光明正大的呀！”
梅莹发现何博华并未发现她，也不像是在说她，便悄悄地走了。就在她走的当时，老天下起了狂风暴雨。
朝天门码头，就像一艘即将远航的巨轮，又像一支展翅的雄鹰，即将翱翔蓝天。
华司令同他的侍卫官一起等那艘“沪渝号”轮船，慢慢地靠了过来。华司令本来可以不来的，叫他的侍卫官去接就可以了，但他坚持他自己来接，那侍卫官便拿他们司令开玩笑，说小别胜新婚，司令一定是想夫人了吧，也用不着这么急！华司令也笑了，但他心里却并不轻松，此刻，他心里很复杂、很矛盾，老实说，他对她是没有多大把握的，他想来接她，又怕来接她。他知道他伤了她的心，因而，他从来都没有真正得到过她的心。但他有的是耐心，他相信精诚所至，虽说是，他强行拆散了他们，但还不是为了得到她嘛？虽说自私了点，卑鄙了点，但这也是爱嘛。至少，这就是他所理解的爱，得都得不到的爱，还能叫爱。
他看了看四周熙攘的人群，人们都毫无表情地爬行着，似乎每个人都压抑着什么不快的心事。三门的天已经很热了，太阳毒得很，小商小贩们也无力地吆喝着，不时用手当扇扇着飞来的苍蝇，行人、游客饿了或渴了，也只是匆匆走到小贩跟前，给钱，找钱，也不说话，但他们似乎都很默契，都是这天，使得人们“道路以目”。挑夫棒棒们挑了沉重的担子，顶着烈日飞快地行走，汗水飞洒，华司令看到这儿，不觉也热了起来，心里很烦燥，其实，这次，他让梅莹去何博华家，是很冒险的。他知道梅莹的想法，本来完全可以阻挡她的，但他知道这样一来，可能她会记恨他一辈子！那么，这辈子也休想得到她的心，若听之任之呢，又怕梅莹回来时，已面目全非，让她去，也不是，不让她去，也不是。最后他才把心一横。其实，婚姻还不就是那么一回事，是城堡，是围城，没进来的，想进来，进来的，又想出去。让她去吧，特别是女人，只要她决定了要做什么事，你最好让她去做，你越阻挡，她越想去，只要当她碰得头破血流时，她就会回来的！我就不信他何博华比我华司令强，他不过是先入为主而已。女人就是这样，得不到的总是最好的，得到的便不知珍惜！却不知，梅莹这次回来会以什么面目呈现在我眼前？华司令见侍卫官看着自己笑，便在心里说，你娃儿还嫩啰，等你今后娶个媳妇，就知道厉害了！别看我华司令在外面威风八面，回到家里，我却管不好自己的老婆。当然，关键是我爱她，所以便纵容着她，宠着她，否则不然，老子一枪！唉！华司令在心里想：既生瑜何生亮？本来我一枪就可以叫一百个何博华死无葬生之地。可惜，这么一来，我永远就别想得到梅莹了，女人你还真拿她没办法，又特别是感情这东西。女人最看重的东西，女人天生爱作梦嘛。
梅莹紧紧地同华司令抱在一起，紧紧地，她也不管那些眼睛了。侍卫官瞪大眼看着他们。这对老夫妻，还这么疯狂！他见华司令得意地看着他笑，羞得别过脸去。华司令用手轻轻地摸着梅莹背。他转过头，看了看桂娘。桂娘是华司令的奶娘，一直跟着华司令。桂娘有个儿子也在华司令那儿供职，但桂娘对他远没对华司令那么好，她早把华司令当成了她的儿子。桂娘满意地点了点头。他知道，这次，她已经完完全全、彻彻底底地属于他了。他也紧紧地拥着她，轻轻地抚着她的背，她的手，她的脸。她幸福地哭了，流下两行热泪，一滴一滴地滴落下来，竟然又是一滩印迹。
侍卫官怕人认出华司令，影响他司令的光辉形象，便把东升叫过来，要司令他们坐进司令专驾里去。但华司令却不干，他是想所有的人都来看看，这是为他，为我华司令流的泪。想到这儿，他竟然也流下泪来。
华东升看到父母久别重逢，是那么兴奋。喜悦，心里也想笑，但却笑不出来。心里正痛着呢。鬼城、石宝塞、大三峡、小三峡……一路走来，他都是落落寡欢，以致见到美丽的神女峰时，也不为她神奇的传说而吸引。心想，那不过是一块石头而已，后来，人们便牵强附会地编织出这么一个美丽的传奇的神话故事，天底下能有这么美丽的故事吗？它只是表达了人们得不到之后的一种美好愿望，在现实生活中是根本不可能的！所以它便流传，因它只是寄托着人们的一种美好愿望而已。不知何时，他也变得这么偏激，或许他成长了。他和他母亲都是失败者。但梅莹又是怎么样的失败者啊，也许，她早该醒悟，她算什么失败，她最终获得了她本该有的幸福。华东升对父母亲的肚皮官司，他是知道的，也许，他还不仅仅知道这些，但今天他看到父母和好，他是高兴的，同时也是幸福的。
祥云茶馆没有了往日的喧闹。
一位光头佬，脸上，身上都是一坨一坨的肉，手里捏了一对铁球，似乎连他整个人也象他手中的铁球，一样圆亮。只见他凶光毕露，一副傲慢的神情，身后跟了一大群穿绸衫的精干小伙子，个个目光炯炯，咄咄逼人。祥云茶馆的老板，亲自出来招呼他们，跑堂的更是毕恭毕敬。
夏鹏轩这时也来了，梳了个大背头，油光可鉴。嘴里含着雪茄，却并未点燃，嘴角挂着一丝笑，露出他雪白的牙齿，显得他有些吊儿郎当。他身后的两个人，也同他一样打扮，西装革履，精神焕发。
那光头佬身边的瘦高个，走了上来，拉了夏鹏轩的手，握着说：“听说，最近上海滩出了个少年英雄，今天能一睹丰采，幸运得很，真是后生可畏。”
只见那瘦高个的脸上，沁出了颗颗冷汗，却掩饰着说：“佩服！佩服！”，就引了夏鹏轩入座。
那光头佬一双眼睛好像能喷出火来，腮帮子里的糟牙在不安份地相锉着，他身后的另一位中年人跃跃欲试，被他给挡住了。他打着哈哈说道：“上涨滩真是个英雄辈出的地方，但生姜还是老的辣！”
夏鹏轩却说：“久闻袁大头的大名，如雷贯耳。今能亲睹风采，幸何如之。但生姜老了，就没有水份了，应该是长江后浪推前浪。”
“说吧，你要什么？”
“袁大哥，我们都是在一条龙背上混饭吃的，想请袁大哥让出半条街，给兄弟们一碗饭吃！”
“有那么便谊的事！要在上海滩混饭吃，背风霜，赶云盘，你娃儿还嫩了！”
袁大头刚说完，他手下的人，已心领神会快迅地把枪口全部对准了夏鹏轩，但夏鹏轩更快，他的枪已经对准了袁大头的脑袋。夏鹏轩用枪抵着袁大头的头上，说：“没有这点本事，我就不在上海滩混了！”
袁大头心想：老子闯荡江湖几十年，不想在阴沟里翻了船。真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但我这张老脸今后往哪儿放？弟兄们怎么看我？想你夏鹏轩也不敢把我怎么样，虽然心里怕得要死，却强充好汉说：“就算你一枪打死我，我的弟兄伙也决不会放过你的！”
夏鹏轩朝袁大头的手就是一枪，痛得他头上、脸上的肉抽搐不已，吓得他手下的兄弟伙想开枪又不敢。但袁大头毕竟是袁大头，他却趁机往地上一梭，滚跑了。接着就是一阵乱枪，夏鹏轩和他的两个兄弟高原、高强身上都挂了不少彩。
袁大头对着夏鹏轩仨人就是一顿暴打，他的手臂上缠了纱布，但血却渗了出来。他便拿了枪对着高强就是一枪，恶狠狠地说道：“老子的水份还没干啦！”
夏鹏轩瞪大双眼，知道此时他们是案板上的鱼，当袁大头的枪又对准高原时，他吼道：“不！袁大头，冤有头，债有主，不干他的事！要杀要剐让我一个人来承担！”
“夏大哥，有难同当，刀山火海，万死不辞，求他何用？来世我们再做兄弟，杀了袁大头！”
“多么好的兄弟呀，好吧，我成全你们！”
袁大头用枪指了指高原的胸口，又用枪指了指夏鹏轩的胸口，有什么东西顶着似的，袁大头一把撕开他的衣服，原来他胸口上挂了一枚铜钱。
袁大头便问：“你同江伯龄是什么关系？”
夏鹏轩想，江伯龄对我恩重如山，我死不足惜，可惜还没有报答他老人家。但我决不牵累他老人家。于是，他说：“我不认识什么江伯龄！”
“好吧，不管你承不承认，我认铜钱不认人。江老鬼，今天我还条手臂，就算给你了！”说着用枪使劲地砸在夏鹏轩的额头上，恶狠狠地说：“夏鹏轩，看在江伯龄老鬼的面子上，我给你半条街了！兄弟们，拆！”
令夏鹏轩想不到的是，这枚铜钱，不但救了他一命，还给他半条街了。更让他想不到的是，原来，江伯龄也曾是上海滩风云一时的风流人物，打白俄，办武馆，如今上海滩不少的成名人物，都是他的得意门生。谁不知道江伯龄的！当初上海滩还流传着这样一句话叫着：为人不识江伯龄，就称英雄也枉然。只是现在他退隐江湖了。有的说他上了华山，有的说去了武当，有的说他去了峨眉……小隐于同林，中隐于市，其实，江伯龄哪儿也没去，他就在上海滩。
夏鹏轩想袁大头是何等人物，见了这枚铜钱不仅不杀他，还让他半条街，可见这枚钱的主人江伯龄是如何了得！难怪夏鹏轩离开江伯龄时，江老伯说送他一个礼物，夏鹏轩当时并未在意这一枚小小的铜钱，但江伯龄坚持要他挂在胸前，说是护身符。夏鹏轩时常把那枚铜钱挂在胸前，以让自己常常想起江伯龄一家，提醒自己不要忘了报答。不想，今天这枚小小的铜钱，不，应当是，江伯龄救了他一命。可是，江伯龄既然如此了得，却要归隐，似有难言的苦衷，或淡泊名利，不愿卷入人世纷争，于是，夏鹏轩便把那枚铜钱摘了下来，他不愿给他再惹更多的麻烦。
梅莹走了以后，何博华便被卓浩然让他投资的那些股票，一会儿熊市啦，一会儿套牢啦，弄得焦头烂额，好不烦恼。他并不怎么懂股票，心里烦，心想这个国家的经济都是被那些所谓的经济学家搞乱了的，整那个股票有啥子用？不就是庄家吃散户吗？不就是国家允许的赌博吗？他并不怎么看好这些股票，但现在由于卓浩然的游说，他已被深深套牢，无可奈何的情况下，他便全权委托卓浩然去弄那些花花绿绿的股票，让他全权办理，包括买入与卖出。
近日来，何博华似乎变了，自从茉的那次吵闹以后，他便有这么一种预感，一种不祥之兆。大厦将倾，他认为整个何家似乎呈现出一种衰败的迹象。但他不相信，这一切会来得这么快，来得这么早，他很多时候都是唯心的，因而他有些不高兴，不知为什么近日来，一连串不高兴的事都凑到了一起，难道是一种巧合？难道何家的气数已尽了么？虽然他不太相信命运，但他信机运、气数。就像一个皇帝、一个团体、一个人，若他的气数已尽的话，那么他在位的日子就不多了，所以那么皇帝就专门设了观天师来掌握他的帝王将相的命运。所以何博华担心、害怕。连日来，他都睡不好觉。黄医生给他开的安定片，根本就不起任何作用了，他整夜整夜地失眠。这天晚上，他又睡不着。于是，他便坐在沙发上抽烟，烟头的火光时灭时明，象鬼火在闪。但在清晨的时候，他又疲倦得睁不开眼睛，一合上眼，就做梦，梦见同心茹在一起，一忽儿似在虚幻的篷莱仙岛，一忽儿又似在马来西亚。有一次，心茹要拉他去见阎王，何博华很怕，不去，结果，便从奈何桥上掉了下去。一条鳄鱼游了过来，张开血盆大口，一口把何博华咬成两半，但似乎他还活着，也不见血，也不知道疼，上半身同下半身分成两半，他却还在说话，其他的鳄鱼闻到血腥，又游了过来，吓得何博华醒了，见欣枝立在身旁，便拉了她，不要她走。晚上，便叫欣枝陪着他，但他依旧做恶梦，醒来却又什么都不记得了。他更害怕了。
茉的早就出院了，她还是把自己一个人关在大厅里练钢琴。江南、江茜参加了一个什么社会团体，辞了这里的工。
何美茹自华东升他们走了以后，夏鹏轩也没有来了，江茜他们又走了，她显得更加落寞。小洁茹一人玩，她似乎也很寂寞。翠儿外出的时候，便一个人抱了她的巴比布娃娃，撅着个小嘴在那儿自言自语。
这天晚上，何美茹也做恶梦，先梦见她母亲，后来又梦见夏鹏轩，但那人又有些像她父亲，又有些不像，那人的头被人砸了，血淋淋的，吓得她一声尖叫。这边，何博华也是一声怪叫，吓得那些老妈子躲在被窝里瑟瑟发抖。翠儿紧紧地搂着洁茹，欣枝则轻轻起来，拧燃了床头灯，这儿瞧瞧，那儿看看，她心里怕极了，但她强作镇定。外面的夜，漆黑、平静。蝈蝈、“纺织娘”们都欢快地唱着歌。欣枝看见门角蹲着一团黑乎乎的东西，她便脱下一只鞋，朝那黑影甩去。“猫！”的一声，那黑乎乎的东西，却似闪电冲过来；“砰！”的又是一声，打碎了花瓶。欣枝便在心里骂道：“该死的猫！”
第二天早上起来，佣人们都在神秘地嘀咕着，说是有鬼，或是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何博华便叫欣枝去玉佛寺请了和尚回来念经，自己又带了美茹、洁茹到心茹的坟上化了些纸钱。
晚上，和尚们便开始做法事，佣人都一早收拾好，躲在自己的房间去了，躲在被窝里大气不敢出。夜半钟声，拓！拓！拓！有节奏的木鱼声，送入茉的的耳朵，今晚她也睡不着，觉得那声音竟是那么美，和谐而宁静。
何美茹见父亲一夜间竟像老了10岁，她不禁在心里同情起他来。她觉得父亲有些可怜，但她对茉的的恨却又不如从前。在某些方面，她还有些同情她。她只是很感激欣枝。
何博华想不到这一切都来得太快，太突然了。现在除了这幢洋房，他的纱厂，他的当铺，他的银行，都没有了，就象一场大火，烧光了一切。而这一切，都是那个该死的股票，这究竟是个什么东西？它竟能让那么多的人着魔，让那么多的人为之家破人亡，竟还能让那么多的人趋之若鹜！太可怕了，那些国家大财团，大炒家，大投机商，不就是在利用手中的资本，对我们的经济进赤裸裸的侵略吗？国家竟然没有认识到这一点？想不到，聪明能干的何博华也栽在这个上面，但这又能怪谁呢？谁叫我如此相信一个人，谁叫我如此相信自己的直觉，谁叫我太贪婪，还不是我想别的马褂子，才脱掉自己的长衫子吗！现在的他，便像是站在一片废墟上，一片焦土上，回想过去的灿烂，过去的辉煌。但幻想一破灭，一回到现实，那该是多么残忍，多么让人惨不忍睹啊。突然间，一切都没有了，他由一个百万富翁变成了一个穷光蛋。他的心，就像那片废墟，让人不忍一观。他感到整个世界都在动摇。如果让他一天天地穷下去，也许，他还受得了、受得住。由俭入奢易啊，他过惯了奢侈的生活，这次的打击太大了。现在只剩下这幢带花园的别墅了。可他知道，光是这儿的水电费，一个月也是吓人的，既便他遣散那些佣人，他也绝对维持不了几个月。再说他怎么向他的祖宗交代？这个家，偏偏就毁在他的手里了。他真想干脆一把火把它烧得精光。他愤怒地，疯狂地发出惨人的笑声，响彻在整个园子里，像是幽灵、鬼怪的叫声。是的，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卖掉这洋房，也许还可以维持几年。但何博华知道，他现在是落毛的凤凰不如鸡，谁肯出高价买它？我倒是无所谓了，怎么对得起美茹她们？她们的人生才刚刚开始，怎么可以让她们受到这么大的打击？平常怎么就没有留点钱，做到有备无患？逛窑子，喝花酒，替那些戏子捧场，大把大把的钱，花出去了。他在乎过钱？他有的是钱，平时要是节约一点。也够现在过几年，谁会想到有今天？夜从来不知白的黑，人总是乐而忘形，想来这也是报应！想到这儿何博华竟似个女人似的嘤嘤地哭了起来。
欣枝进来看到何博华像孩子似的哭了，就想起了他俩小的时候。何博华拉了她的手，她低着头，红着脸。
“欣枝，你喜欢我吗？”
她兴奋地点点头。
“要是我突然穷了呢？你还会喜欢我吗？”
她依旧点点头。
他偷偷地在她额头上一吻，哪里是吻呀，—不过是蜻蜓点水似的，他便跑了，她却哭了。
欣枝回想到这儿，看到何博华伤心的样子，心也跟着痛了起来，她走到他面前，第一次大胆地抱住他的头，轻轻地抚摸着他，安慰着他。
何博华见是欣枝，望着她说：“欣枝，我真的突然间变穷了。”说着便又流下泪来。
欣枝见博华哭，从来，她也还没有见过他哭过，她也泪水汪汪，盈盈一眶，泪眼婆娑，煞是美丽，煞是好看。她安慰他，更像是责问，更像是安慰自己说：“怎么会呢？怎么会呢！”
“真的，欣枝，我什么都没有了，你还爱我吗？”
欣枝的泪流了出来，她却说：“那有什么，本来我就是穷人，让我们重新开始吧！”
何博华很是感动，他觉得他以前忽视得太多。欣枝以前同心茹是多么的合得来啊，心茹也喜欢她，当初为什么不听心茹的话？要娶茉的回来？把欣枝收房不是很好吗？他觉得他对不起欣枝，更对不起心茹，也许还有茉的。总之，他错得太多，但一切都太晚了。他看着欣枝泪眼婆娑，她很美丽，不止是外表，当然他也同茉的有过争吵，但那又算了什么。何博华看着她，紧紧地握着她的手说：“欣枝，我对不起你！我要去找心茹去了，等来世，我再来娶你，我们再做夫妻吧。”
欣枝吓坏了，她知道像他这样从小便在甜水中泡大的人，不象她们穷人。他一定受不了，她怕他做傻事，她要帮助他，穷日子算什么，咬咬牙不就过来了。
“不！不！，你不能干傻事！要是你有个三长两短，我还会活吗？”
“你放心，欣枝，暂时我还不会去死。还有几件事等我去办，等我办好了……但欣枝你必须答应，无论我怎么样，你千万要活下去，照顾好自己，然后找个忠厚可靠的人嫁了……”
“不，博华，我不要你乱想！我只要你！只你好好地活着。”
“答应我，欣枝，我还有事要你替我做啦！”
欣枝见何博华那双眼睛充满了渴求，她想何博华这一生恐怕还没求过人吧，至少是没求过她这样的人，她便十分高兴地点了点头。
“等我找到买主，就把这幢洋房卖了，或许还够你和美茹她们生活好几年。美茹已长大了，今后就嫁个可靠厚道的人家吧，”说到这儿，何博华便取下他手上的那颗钻戒交给欣枝，继续说，“这戒子就算我送她的结婚礼物吧。洁茹她还小，你一定要送她到三门，她干娘梅莹那里，她没有女儿，就叫她，把洁茹当作她的女儿吧……”
何博华说到这儿，又流下泪来，欣枝也哭。
夏鹏轩来到何府，见何博华颓丧地坐在沙发的角落里吸着烟，情绪很低落。何博华见夏鹏轩来了，却强打起精神，点头便算是招呼他入座了。这时，翠儿端来两杯茶，何博华端起来，呷了一口，在嘴里咕噜咕噜地嗽着，然后吐入痰盂，似乎有些看不起夏鹏轩。
夏鹏轩有些受到侮辱样，心想，你今天的何博华，可不是往日的何博华了！但看何博华傲慢的神情里面，却有些惊慌，夏鹏轩心想：我倒要看看你何博华能强撑多久。他从茶几上的烟盒里，自个儿拿了一支雪茄，咬着，然后又拿起茶几上那个很大的打火机点燃，随后就喷射出一缕缕烟雾。他把打火机拿在手里把玩一阵又放回到茶几上。
何博华不知，夏鹏轩此时来找他是为了啥，又是美茹的事？他有些看不起夏鹏轩，他知道，他也固执地认为，他只不过是上海滩的一个新出现的流氓而已，但我何博华是何等人物！但他也明白，自己现在是一无所有了，想到这儿他的心被针刺了一下，不过这样也好，这个流氓这下子，便再也不会来纠缠自己的女儿了。他是很爱美茹的，雅茹现远在国外，洁茹还小，美茹现在正是婚嫁的年龄，他要给她找一个如意郎君，找个政治家，算了，什么政治家，都是些不正的文人在舞台上耍水，肮脏的政治！这也不是，那也不行，关键是舍不得她！可如今，要是这个流氓知道我一无所在了，他还会来打扰美茹吗？
何博华觉得对不起儿女们。他见夏鹏轩油头粉面，跳跷个二郎腿，吊儿郎当的，一见人就咧嘴笑，色迷迷的，一副淫相。他从心里讨厌他，打心眼里睢不起他。便拿眼乜着他，意思是说有什么事快讲，否则……
夏胸轩说：“无事不登三宝殿，今后来找何老伯有三件事。第一……”
夏鹏轩说到这儿，故意停停顿了下来，是想引起何博华的注意，但何博华仅是淡淡的，一是他现在对什么事都无所谓，你要讲，我不妨听听；二是他有些看不起夏鹏轩，想他不会有什么好事；三是我何博华是几十年风风雨雨经历过来的人，会让你牵着鼻子走。夏鹏轩见何博华不理他，有些没趣，但又有些佩服何博华他的老成，便接着说：“第一嘛，我是来送礼给何董事长的！”
夏鹏轩双手一拍，高原押了卓浩然来到何博华跟前。
何博华轻轻地、疑惑地问：“卓浩然？”
他似有许多疑惑，卓浩然？为什么？他就是夏鹏轩送给我的礼物？难道卓浩然他背叛了我？但他却什么也不没有说，倒让夏鹏轩有些沉不住气了。
“你为什么不问他是如何搞垮了你？让你一无所有的？你为什么不问问他，是如何让你由一个百万富翁在一夜之间变成了穷光蛋的？你为什么不生气？难道你不生气！”
何博华强压住着内心的怒火，真是他吗？卓浩然？这个他待他如兄弟的卓浩然，为什么？为什么？他轻轻地走到卓浩然面前，问道：“浩然，这是真的吗？是你干的？”
“是我干的，博华，我对不起你，更对不起你父母……”
“可，这是为什么？”
“为自己！”
的确，他也曾想作董事长，以他的能力，一个总经理太委屈了他，他不想永远在别人后，在别人下面做事。
何博华相信了，但心里却更加沉痛，钱啦，都是钱造的孽！连他最信任的人竟敢会背叛他！卓浩然，卓浩然，你他妈的猪狗不如！卓浩然的父亲是何家的管家，卓浩然的年龄比何博华大一点，从小便陪何博华一起念书，俩人从小便要好，后来何家又出钱供他上了大学，回来之后，便一直替何家做事。卓浩然从小就聪明能干，自何博华那次失恋后，根本就不管公司的所有事务，大小事都让卓浩然一手去登打，卓浩然里里外外弄得平平展展，风车斗转。何博华对他很满意，很信任，便把所有业务交给他，卓浩然，后来对何博华说，现在什么生意都不好做，但炒股票可以赚大钱，何博华便说他不懂，不过要小心，要摸着石着过河。一步一步地来，不想，知人知面不知心。他连我也要整，幸亏，何博华当初没听他的，把这座洋楼也押上，不然现在连呆的地方也没有了！他真想杀了他！但又一想，事情恐怕不仅是这么简单，夏鹏轩他是干什么的？他为什么又会知道？难道他？是他？却不知他打的什么算盘？以前我还真小看了他！想到这儿何博华也不吭声，等着看夏鹏轩接下来的表演。
夏鹏轩说：“现在我把他交给你，这件礼物不轻吧！”
何博华却淡淡地说：“送给我干嘛，事情已经过去了！”
卓浩然听了何博华的话，有些惭愧，便说：“董事长，我对不起你，夏鹏轩，你也不会有好结果的！我早就知道，这便是我作为工具，被人利用后的下场。但我不悔，只是觉得，这样对不起你——何老板。董事长你一家人，对我们家恩重如山，我却恩将仇报，我不想，也不能说，是夏鹏轩如何如何用枪逼着我，用我妻子儿女的生命相威胁才干的。实质上，只要我不干，就算是要我的命，又算得了什么，我的命，也不足以报答何家对我的恩情！关键是，董事长，我害怕夏鹏轩他杀了我的儿女，我怕，董事长，你知道，我并不是一个怕死的人，关键是我的确也想成功，不愿老为人后，我有一种欲望。董事长，我不乞求你的谅解，因为我的罪太深，根本就无法得到你的原谅。当夏鹏轩利诱我时，我明明知道不成，我更知道，自己作为工具，被他利用之后，不是被你打死，就是被他杀死的下场，你恨我，而他夏鹏轩又不屑与我这种让连老朋友、亲人都要出卖的人为谋、为伍，你们都会杀了我，但我却不惜冒死一试，金钱、权势诱惑是多么的大呀，儿女亲情又是多么的让人牵肠挂肚啊。今天，我也算赌了一把，虽没成功，但我不后悔。我知道，我面前的路，只有一条——那就是死。这一次，我不是为任何人，夏鹏轩，我不会让你杀死我的，何博华，我不会为你而死的！这么多年来，我为你们何家赚了不少钱，这回算是连本带息还给我了！我从来都没有这么高兴过，这次我能为自己活一回，赌一回，死一回，让我自己来，不就一死吗？！”
卓浩然说到这儿，突然挣脱束缚，飞奔而去，撞墙而死！脑浆溅了何博华、夏鹏轩一身。何博华、夏鹏轩，同时都很吃惊，又很钦佩！何博华在想，是的，为自己活一回，他一辈子都是活在别人的影子里，以前他为梅莹付出了太多，后来，便生活在她留给他的爱情阴影里，不知害了多少人！为自己而活，为自己活一回，他不禁在心里赞同卓浩然，虽然他很卑鄙，但却很现实，现实社会就是这样，为别人而活，太傻，太累。为自己而活，何博华想到这儿，便有些轻松，人往往是盛名之下，其实难符！人似乎从来都没有为自己而活过，为别人，为金钱，为地位，没有得到的，拼命地想去得到，得到了又想拼命维持，为什么不能得失随缘？
夏鹏轩说：“怎么样？何老板，何董事长，我送你的这件礼物？卓浩然的死不足惜。我最恨的就是他这种人了！吃里扒外，而我最恨的，倒不是完全是这点，而是我恨的是，像卓浩然一样的所谓的经济学家、专家，他们最擅长的事情，就是故意把简简单单的事情整得神神秘秘和十分复杂，不这样，他们去哪里找饭吃！不这样，他们哪里唬得住哪些所谓的政治家！不这样，哪里有他们的市场！不这样，哪里需要开办那么多的大学学校！其实，说起来，整个国家的经济就是被他们这些所谓的专家、学者搞垮的，社会就是被这些狗屁专家给搞乱的，如果，世上没有这些狗屁学者，就天下太平了；而我则不然，我则是把他们故意整得十分复杂的事情再简简单单，还原他们的本来面目！我只知道天下熙来攘往皆为名利两个字，所以，你要钱，我便给你钱；你要名，我便让你出名！或者说，我才是真正的经济学家和政治家！我就喜欢道法自然！简简单单是最有生命力的！”
“夏鹏轩，你不是来奚落我的吧，什么董事长？什么老板？什么简单复杂？什么金钱名利？什么政治经济？夏鹏轩，自古以来，成者王侯，败者寇，你没必要来炫耀你的成功，和你的口才，更没必要在这儿大放厥词！你不是还有两件事吗？我倒要听听。”
“第二件事嘛，就是我同美茹的事，你觉得如何？”
“可以呀。”何博华不无嘲讽地说。
“这次何老板怎么这么爽快？你不是一直看不起我？瞧不起我吗？”
“我是瞧不起你，你这个流氓！你不是一直贪恋我们何家的财产吗？现在，我都送给你，你以为你是谁？我会把我的宝贝女儿，把我像宝贝一样的女儿，嫁给你这个流氓！”
“何老板，何博华，你错了，你以为我是看中你们何家的财产，才来拼命追求美茹吗？我现在不是都有了，你的那些财产都是我的了！也许，我是看中你的财产，但，我都得到了，那我又何必还要来自讨苦吃？也许，我也看中的是，你的美茹小姐，这个无价之宝，或许我更看中你的威望，你的势力，你的名声，更主要的是你的企业，你的合法经营，或者说是这些罩在你身上的这些合法外衣。何博华，是你的，凡是属于你，我都会还给你的！也许，我只要给你当一个好女婿，和要你这董事长的这个位置、这个名声而已。钱，我会一分钱不少地还给你，你的钱，我一分也不会要，相反，我还会给你一大笔的钱，让你环游世界，怎么样？你以为，我是在同你开玩笑？或者说，是在嘲笑你？随你怎么想，但我没有，真的没有！毕竟，你会是我的泰山大人的。我想我娶美茹，是因为我爱她，并不因为其他什么，我想，你不会反对吧？”
“你不是还有一件事吗？不妨都说出来让我听听！”
“第三件事，我看就不说了吧！我想，你会答应我的，所以，我想第三件事根本就不存在了！不然，你会说我卑鄙无耻！和无人性了！”
“你说吧！”
“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你不是要卖这幢房子吗？今天我就是来与你谈价钱的，我想，这不存在吧，何老板？”
何博华心中暗地一惊，他的确小看了夏鹏轩，他竟连自己内心的想法，他也知道，他不愧是个天才。我倒无所谓，命中注定，我是一个失败者，但夏鹏轩这人，除了心计多，手段毒，有一种非要得到的霸气，的确是个能人，而且心眼也不太坏，成功人士不都是如此，不然，他们又怎能成功！事到如今，何博华他终于知道，他夏鹏轩想要的东西了，他也知道夏鹏轩的真实目的了，不过是想，把他不知从哪儿弄来的“黑钱洗白”而已，他夏鹏轩看中的，就是我何家的这块金字招牌，我何家这些能下金蛋的企业，现在他已经成功获取，就是我何博华不答应也不行了。但他却答非所问地说：“夏老弟如此聪明，何不从政？”
“何老板，你那么精明的人，不也在经商吗？可以坦白地告诉你，因为，你马上就要是我的岳父大人了，我不从政，是嫌政治肮脏，但等我一走经商这条路才知道，这条路一样充满尔虞我诈。所以，我还会从头再来，我接受你的建议。所以，我要借助了你的外衣，很抱歉，没有经过你的允许。但你放心，我只会将你的事业发扬光大的！交给我，你放心，也没有比我更合适你企业的人了！我是个粗人，所以，说话也就简单和直截了当了，这就是我的风格，没有必要整那么复杂！”
“也行，我并不怪你，因为，你是凭自己的能力得到的，或许，换了我也会这么做的！你不要说，我这是理解！我不了解你，但我知道，你是一个有野心的人。谁不希望成功呢？从前，我的确小看了你，这次重新认识了你，所以也会重新给你机会。美茹是我女儿，是我的宝贝女儿，我爱她，我就得为她的婚事操心，为她的幸福着想。的确，以前，我只觉得，你不过是一个玩世不恭的花花公子，看中的，不过是我们何家的财产，你当然配不上我们美茹了，我当然不同意了，不答应你了。但现在，我或许了解了你，并且很欣赏你的才干，所以，我不得不重新考虑你的请求，也许，也只有你才配，也只有你，才有资格娶她！更不必说，美茹她也爱你。所以我同意你，不是因你的财产，而是因你的才华；不是因为你的奸诈，而是因你的痴情；不是因你的无赖，而是因你的执着。但你必须答应我几个条件。”
这完出乎夏鹏轩的意料之外，他更不想到，何博华会答应得这么爽快，便出自尊重他这个未来的岳父的心，还有一种英雄所见略同之感，便也十分爽快地答应何博华说：“好，请讲，我无条件接受。”
“你当先听听，否则你后悔也来得及。第一，你必须答应我，一定要对美茹好！无论如何，也不准伤害她，不准半路放弃她，不准让她伤心掉泪；第二，关于我的财产，我是一个失败者，我无脸接受，但我也绝不会放弃，请你遵守你的诺言，将我的财产的三分之一划在美茹的名下，三分之一划在洁茹名下，再三分之一的一半给茉的，另一半给欣枝，并将小洁茹和她那笔财产送到她干妈梅莹那儿；第三，这幢花园别墅就算我给你们的结婚礼物。这些你都答应？”
“我答应，但你呢？岳父大人？”
“我的路，自己走。”
十二
何美茹含羞地，满心爱意地挽着夏鹏轩步入教堂。
她不知，甚至困惑父亲为什么会转变态度，同意她与夏鹏轩的婚事，而且好象还非常满意。她曾经在与夏鹏轩单独相处时，问过他，而这个坏夏鹏轩则深高莫测地笑笑，说了句，你不懂男人的手段。总之，你就放心地做我的新娘好了，而你的父亲，也是我名正言顺的岳父大人啰！当她再追问时，他就用其它话题引开了。
何美茹本想再问问父亲，无奈婚期安排得较紧，加之，好不容易与心爱的人在一起了，心里、脑中每天都被夏鹏轩的一切装得满满的。如今，一切都过去了，此刻的她，在何博华的默默祝福下，满心幸福地挽着夏鹏轩缓缓步入教堂。他发觉并发现，美茹今天非常动人，甚至产生了，美丽得使人产生怜惜之感，事情正如他所料的那样，教堂的钟声响了，他一直微笑着，看到夏鹏轩把那枚她戴了一生的精致的钻戒慢慢地戴在何美茹的手指上。
唱诗班的孩子唱起祝福的歌。
一群白鸽腾空而起。
夏鹏轩、何美茹结婚刚好一个礼拜，何博华就突然死去了，死得很安详。
何博华的死，虽说有些意外，却又在夏鹏轩的意料之中。欣枝哭得最多，最惨，嗓子都哑了，又不吃不喝，佣人们都很感动，以前，她们都看不起她，或是嫉妒。茉的还是老样子，也不同人接触，但她也是怏怏的。她想何博华的死，也许不那么简单，平日，他的身子是没有多大问题的，怎么会突然死于心脏病？也许，同夏鹏轩有关吧？反正夏鹏轩一来，一切事情都出乎寻常，他同美茹还没订婚，怎么就直接走入教堂了呢？夏鹏轩虽说是一个不错的男人，但依何博华的处世哲学来看，他是不会接受他的。按理说，美茹同东升才是一对，毕竟他们才是一个层次的。
居然，夏鹏轩也合适，或者更合适，但至少何博华不会这么认为，梅莹不也很喜欢美茹吗？也许，华东升在何博华的眼中并不合适，但凭他同梅莹的感情，起码也该向东升倾斜，但何博华竟然同意了夏鹏轩，而且这么快，其东方集团旗下的所有业务好象也全部移交给了夏鹏轩。何博华明明生性多疑，除了桌浩然，他是不肯轻易放权呀？总之，这件事情并不简单，夏鹏轩这个人似乎心术不正。不过，茉的她现在已看透了一切，并不在乎这些，或者，从此，她就解脱了。此时，她觉得自己虽然对何博华谈不上爱，但也说不上恨了。似乎何博华一死，他们之间的一切恩恩怨怨，都不存在了。想想何博华似乎也有些可怜。
美茹新婚的喜悦被洗涤一空，脸上浮现出淡淡的愁苦，她爱她父亲，她不相信这是真的，但欣枝相信，她也知道，并坚信，何博华死得有些奇怪，特别是那天，何博华对她说的那些话，原来，竟是他的临终嘱托。但她却并未不说出来，也不知道为什么。小洁茹却很怪，平常何博华最疼的就是她，但她却并不怎么悲伤，也不哭，但她那双眼睛里，却有一种刻骨铭心的仇恨。夏鹏轩看到她那双眼睛，也禁不住颤悚。
雅茹也带了她儿子飞回来，为父样奔丧。她的眼圈黑黑的，显然是过度悲伤的结果。她也有许多疑团，但她并不去想。而是着手料理父亲的后事，接待那些前来悼念的亲朋好友。
夏鹏轩也实现了他的诺言，凡是何博华的财产，他都悄悄地，原封不动地归到他的名下，也许这次何博华的死，他是要负主要责任的，当然，这些并足为外人道，外人也是不知道的，因而他表现得特别好，里里外外，小到吩咐佣人打扫，安排客人们的食宿，他还特意给佣人们加了薪，何博华以前给多少，他便给他们加倍。因而佣人们都很勤劳。茶水、香蜡都照顾得很周到，而且，晚上，他还要去守灵、跪灵，佣人们都很喜欢这位新姑爷，夸他有孝心。欣枝、雅茹都很感动，美茹也是从心里喜欢他，见他夜间守灵，嗓子都哑了，心疼他，便要替他，但他不干，说他能行，要美茹去休息。美茹不去，陪了他替父亲守灵。但茉的见他这么好的“孝心”，却有些不以为然，相反，更加怀疑他，洁茹也是看见他就恨。
玉佛寺的和尚又来这儿做法事，以超度亡灵。出殡那天，夏鹏轩披麻戴孝，在前面端灵位。亲戚六眷，何博华的好友故交，公司里的职员大大小小，送葬的排了整整一条街。街道两旁的闲人都争着看热闹，妇女则抱着小孩，小孩嘴吃着自己的手指，看见花花绿绿的一群人，有穿着袈裟的和尚，有吹锁喇的，有敲鼓的，有扛幌子拿帐布的。小孩子不知这些人在干什么，便吃吃地笑。突然一个炮仗，落在这妇人的脚边，“嘭！”地一声轰响，吓得那小孩“哇！”地一声哭了，那妇人破口大骂起来，她的嘴翻动着，也不知在骂些什么，早就被街上的喧闹给淹没了。
雅茹因要赶回去参加一个学术会议，待刚刚处理完她父亲的丧事，她表示她父亲的财产她不要，便匆匆离去了。
在飞机上，太阳光透过厚厚的云层照射过来，整个云层就像镀了一层金。座在飞机上，飞在空中，就象浮在云上，看着那五彩斑斓的色彩，似乎她整个人也虚幻起来。这段时间她太困了，几乎没有很好地休息一下。但她却并没有睡，她微闭着眼，想起人世间的一切喜怒哀乐，她说不上很爱她父亲，但这次父亲的死，她却的的确确很心痛。此刻，她浮在空中，似乎她父亲并没有离开她，飞机朝着太阳在飞，不是说有一个虚幻的世界吗？说是死了的人或升天堂，或下地狱，升天堂做神仙，入地狱便变厉鬼，然后转世投胎，不知父亲这样的人，能升天堂吗？我们是在向天堂飞去吗？雅茹脑子里很乱，她很爱她母亲，但却给父亲气死了。那年也是回来奔丧，她是多么的悲痛，那种撕心裂肺的痛。为什么这次没有？世人说，儿女是母亲身上的一块肉，冷暖喜怒都是相通的。那年，她母亲死时，虽然，她远在瑞士，却有感觉，她能感觉到就她母亲仙逝的那一刻，一下子她的心，她的灵魂，她整个人都不知怎么的了，仿佛世界也停止了。但这次父亲的死，她却没有任何感觉。从他死，到听他死，直到现在，她都是淡淡的。所以，这次，她能镇定地协助夏鹏轩处理好父亲的后事，当然，这也得感谢夏鹏轩，那小伙子看起来还不错，也许，她有些恨她父亲，也许，她想何博华这次真的解脱了，命中注定的一切，我们只能接受吗？就像我不得不这么飞来飞去。也许，今后，我便没有多少机会回来了，我还会记起那个地方？童年的一切？我在瑞士时，是多么想家，想回去看看父母亲，妹妹，可等我一回去，却又是淡淡的，难道血缘关系竟是这么冷漠？或者是我何雅茹变了，变得对一切都冷漠了，难道我没有了感情？何雅茹想到这儿又有些害怕，为什么？为什么我要赶着飞回来？难道真的为了参加那个什么学术研讨会？难道我不是一个恋旧的人？她有些头晕，胃里难受地发作，酸水一个劲地往上涌，她把它强压了下去，我怎么了？从来，我坐飞机都不头晕，不会吐的，她恹恹的，有些想睡，但却睡不着。坐在右边的那个美国人老是瞧自己，大卫已经睡着了，飞机象老牛似的朝前飞着。是的，我还会回来吗？人生一辈子到底都在忙些什么？人活着到底有没有意思？不管你如何辉煌，如何成功，也不管你如何渺小，如何失败，到头来，谁都免不了一死。死了，那么，生前所追求的什么名誉呀，地位呀，金钱呀，又有什么意义？这些东西是带不走的，也许，它会刻在你的墓碑上，但对于一个死了的人来说，又有什么意义？何雅茹挪了挪身子，用手轻轻地压着自己的胃，她想，茉的也怪可怜的，还有欣枝，她毫无所求，毫无目的地，巴心巴肝地喜欢一个人，却并不知道，也从不考虑，她能不能得到他。她或许是可悲，但她或许是幸福的，她有一个希望。这个希望就像我们每个人，是一种并不一定要得到的，或许根本得不到的，所以她才有希望，才有希望生活在希望中，她是幸福的，我们无权嘲笑她的愚昧，相反，也许是我们太聪明，才没有了常人的幸福。但生活往往都是不幸的！就像母亲，她对父亲失却了希望，也失却了信心，但她母亲是爱她父亲的，因而她有些恨她父亲，那么的不了解一个女人，不珍惜一个人的爱，但她父亲却是幸福的，一生中，能有这么多个女人真心地爱他，他还有什么不知足的，也许他的死，正是一种解脱。不知在天堂或在地狱，他与母亲是否会相遇了，他们在一起还会争吵吗？他们会言归于好吗？人为什么要死？有死才有生，有生就有死，要是只生不死，或不死不生，那该是什么样子呢？上帝造人的时候，就规定他们的生死，好让人抓住光阴，珍惜自己的生命，作一番事业。茉的不是有她的音乐吗？人活的是精神，我一定在学院给她争取一个名额，让她来深造，她不是也想来吗？还有小妹妹洁茹，本来我要带她一起回瑞士的，但她不去，而且，好象，父亲对她也有了安排。她为什么不来？她不喜欢我这个大姐？父亲为什么要把她托给一个毫不相干的女人呢？这女人与他又是关系呢？何雅茹在心里叹道，所有的事情原本都很简单，但通过复杂的人心便弄复杂了它。也许父亲，像他经历了那么多事，遇到过那么多人，他早就参悟了一切，或者他根本不相信我，或许他还知道，我恨他！但没有爱，哪来的恨？往往，伤害都是来自最亲最爱的人。本来，她是很敬重她父亲的，但他对母亲的态度，改变了他在我心目中的崇高形象。其实，我爱他，无论如何，他是我父亲，而况，他现在已经死了，那所有的怨恨，也随之化为灰烬，同他一起埋葬，她对他依然崇敬，他依然光辉。
这时，天空中没有了一丝云朵，蔚蓝色的天空中射出万道霞光，也许飞机飞出了云层。飞机下面是河流，是山川，是平原，是莽莽苍苍一望无垠的碧绿色嵌着金黄色、黄褐色。蔚蓝色……
十三
江南去找过茉的，向她敞露了他的心迹，他的爱恋，要茉的离开那个家，跟他一起去过一种崭新的生活，一切都会从头来的。
茉的根本不知道江南喜欢她，而且那么深，那么痴，她一直错觉地以为，江南喜欢美茹，连江南她妹妹江茜也一直这么认为。原来他追求的并不是美茹，因为何博华的关系，他一直压抑着自己，没敢表露出来，但现在，他却不能再等了，他要让茉的知道，他有多爱她，那次茉的自杀，他差点杀了何博华，然后带了她逃走。当茉的昏睡在床上时，他恨他的血走得太慢，只要能救她，就是让他去死，他也愿意。但这一切，除了他自己谁也不知道，也许，只有美茹知道。茉的感动得流下了泪，本来，她想回梨园同师兄弟妹们混在一起的，但现在的她，恐怕难适应那气氛，她已不再属于他们，他们也不再把她归为自己的一类人了。她很孤独，伟雄一死，几乎带走了她的一切，现在，出乎她的意料，江南对她一片痴情，她或许喜欢他，但她凡心已死，对他只能是感激，他是个好人，那么优秀，我绝不能耽误了他，自己也绝对配不起他。何雅茹已经写信回来说，她在那边已给她联系好了一切，等几天，维也纳音乐学院就发函过来，她本来并不想出国的，她知道，雅茹只不过是同情她，但现在她却决定去。离开这个家，离开这熟悉的人群，离开这给她伤痛与欢乐的故土，到一个陌生的环境，也许，更适应她孤寂的心，这辈子注定了要孤独，注定了要流浪，注定了要痛苦，就如渺小的她，是无法改变的。不管江南怎么说，她去意已决，她知道，她不能欺骗自己，更不能欺骗江南，她不能害他，但她心中却充满感激和祝福，祝福……
夏鹏轩完全遵守诺言，按照何博华的“三三三一一”处理好他的财产。何美茹用她大姐没拿的三分之一和她的三分之一搞了个慈善事业协会，到处捐钱，深得人心。不久，她亲任该协会的首任慈善大使，做了许多善事，哪儿的小孩上不学啦，生了病住不起医院了，哪儿的老人无人赡养了，都找到她的慈善协会，她总是尽量安排。
而夏鹏轩则将何博华的东方公司的生意，拓宽到海外，并将东方公司的名称改为东方博鳌。他和他的团队利用资本运作，搞起地产，进行营造、建筑，金桥银路，让他产业链就象地上的路一样延伸到很远很远。他有他的资本，他又发展钢铁、汽车产业，他认为，钢铁和汽车是他的一个梦想，也中国人的梦想，如今，他一定要实现他的梦想，现在他有了这个机会，为什么抓紧抓好呢？人生难得几回搏！于是，他利用他的社会名望和人脉关系，开办起了他的亚东银行，还投资马来西亚，办起橡胶产业园。由于工作关系，夏鹏轩经营出入风月场所，一次，在百乐门歌舞厅，他与那个自称为“安琪儿”的女孩子再次邂逅相遇，他才知她竟然是这儿的台柱子，红歌星。
安琪儿似乎对她们的再次相遇，一点也不感到意外，仿佛这一切，早就在她的意料之中，或者说，是在她的掌控之中一样，对此，她充满信心。所以，夏鹏轩也自然被她所再次吸引。当然，夏鹏轩也不惜投入巨资为其专门请来编剧为其量身打造了一部叫名噪一时的《上海滩》电影，还专门请来红遍大江南北的男影星周星星为其配合演对手戏，此戏竟然一时引起哄动，用万人空巷来形容，一点也不过份。安琪儿一时红遍全中国，甚至半个世界，造星运动由此拉开巨幕一角。一时间，关于夏鹏轩与安琪儿的各种传闻风生水起，一些二流女影星甚至也不惜任何代价要与夏鹏轩拉上不管是任何关系的关系，有说是侄女儿的，有说是干女儿的，有的干脆说是情人，还有冒充是夏鹏轩夫人的，或说是他过去的初恋情人，各式各样，好不新鲜，好不热闹。对各式各样的传闻，何美茹倒是十分大肚，并不介意这些，除了一份自信，更多的是，现在的她，必须更多的是维护夏鹏轩他的名誉，维护他的事业，维护她们的婚姻，她想经营好她们的婚姻，经营好她们的未来。
但这个安琪儿在利用过、利用完夏鹏轩之后，竟然与一个政治明星搞到一起，当起他的“压寨夫人”，她则安于为她的政治明星抛头出面去拉选票，陪他的政治明星经常出入公共场所，发表诸如关爱动物，绿色环保的演讲，必要时，还要做出一矫揉造作的神态来，早把夏鹏轩忘掉了，夏鹏轩则是一个十分有清醒头脑的人，他一定会在他们需要的时侯，出面为他们抵挡那些小报记者的追问，并公开为她发表文章来澄清“事实”。
其实，除了安琪儿，又有谁知道，她安琪儿，还不是他夏鹏轩为这颗冉冉升起政治明星，所送上的一份大礼啦。但安琪儿会居然这么听夏鹏轩的话，听他的差遣安排，会以身相许他人，除了钱的原因，还有没有其他什么？她或是真的爱上那个政治坛四大美男子之一的这个位政治明星了？这也许就只有安琪儿知道了，或许还天知道，但夏鹏轩是绝对不会知道的！
十四
夏鹏轩与安琪儿天衣无缝的合作，或者说，是他与这颗政治明星的天衣无缝的合作，为她们三人的各取所需打下坚实的基础。
这个政治明星有了夏鹏轩财力的大力支持，有了安琪儿与他的风光出场，他很快就赚取人气，吸引了众人的眼球，而夏鹏轩则从他那儿拿到更多的廉价地皮，更多的优惠政策，更多的更多好处。这是她们三人间的相互理解、相互了解和相互配合、相互促进了，甚至是相得益彰的合作，可以说是相映成趣、相辅相成，最后他们三人也都是相当具有相当规模了。
而由此，夏鹏轩也真正成了上海滩名噪一时的风云人物，成了真正造星人物，他一句话就可以成就一个人，也可以改变一个人的命运，一些想在影视业有所发展的明星，都会找到各种理由找到他，与他接近；一些想在政届发展的人，也会想尽千方百计、甚至是挖空心思地找到他，希望同他拉上关系；而要做什么生意，没有他夏鹏轩的点头，你是难立足，是难有所发展的。夏鹏轩如果看好某个人，他会不惜重金，他是舍得下注的，但他并不是盲目的人，而且是有独到眼光的人，只要是，他看好的人，他也会主动投入的。反过来，这些被他捧起来的明星，也会懂事地投桃报李，如此一来，夏鹏轩的东方博鳌不只在上海滩，在整个亚洲也是届指可数的大财团了。
夏鹏轩的影响很大，他甚至可以左右东方市的市长人选。只不过，他还是暂时不敢染指政届，只是左右而已，这便是夏鹏过人之处，毕竟他还是懂一些政治的，毕竟现在的气侯，还没开放到可以让，像他这种人进入政坛的时期，不过，他知道，他在一直等待这一天的到来，并为这一天的早日到来，做着各种准备。但夏鹏轩并不急于进去，这便是他的聪明之处，历史会给夏鹏轩这样的机会吗？他等待着，并准备着，并时时为之奋战着，这才是夏鹏轩的真实目的，这才是夏鹏轩奋斗动力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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