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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生活过的像诗一样

时间:2023/11/9 作者: 陕西文学 热度: 16661
羊父的中篇小说《大戏》一如其以前的作品,叙事堂皇迷离,内蕴丰富深刻。这部小说既有深刻的思想性,又具有自己独特的艺术性,是一部具有自己个性风格的很好的作品。据作者言,这部作品的原型形象是自己的祖母,但作者在文学叙事中进行了自己独特的艺术处理,以“究天人之際”的胸怀,在更为广阔的情感和思想视野对祖母这一形象进行书写,在天地之间无限的意义空间对生活、生命的价值进行探讨和思考,写出了一个普通人的生活史诗。在对这位把生活过的像诗一样的祖母的心灵的倾听中,作者以虚写实,在虚实相生的艺术表现中揭示了家园世界的丰富意义和祖母平凡而又不平凡的一生,表现了人所栖居的家园世界的神圣性以及生命的诗意性,并对走向城市后的家园沦落表现出一种忧患意识。

  一、家园的诗意栖居

  作者笔下的祖母在其现实生存中似乎已经老而昏聩,但正是这种对现实的轻度遗忘,才使祖母成为生活在精神世界的人,故乡的历史过往和祖母的生活历史如此紧密的嵌合在一起,在祖母时断时续、亦真亦幻的言说中,故乡的历史和祖母的生活在虚无的缥缈之中当下化,家园不再是单一的现实,而是成为有深度和厚度的世界,祖母的生命富有诗意地栖居在和她生息相关的故乡天地。

  作者巧妙地借用祖母这一富有历史视野的眼光,在对祖母的倾听中和祖母的世界展开对话,家园世界的人和事纷至沓来,恩怨消散后都是美好的回忆和诗意的关切。祖母似乎向现实封闭的世界却向更为本真的家园世界开放,在家园世界里让人去领会历史、现实、生活和生命的意义。

  在祖母的世界里,万物似乎充满灵性,天地间处处都有灵魂,而充满了灵性和灵魂的天地总是说着自己独特的语言,祖母在和天地万物的丰富对话中对一切生命充满了敬畏与神圣之情。她可以和村头的一棵棵大树对话,在对话中让大树所牵挂的人和故事复活,让一幕幕历史在复活中回到眼前;她可以和自己的身体对话,能够倾听自己身体的语言,并能劝慰和激励身体坚强地活下去;她能和一块块的土地说话,知道每一块土地的脾性儿,能顺着土地的脾性儿去播种和收割;她也能和不同的鱼儿说话,知道不同的鱼儿的历史和特点,她善于利用天地之物;她更能和无形有形之间的风儿说话,听天地的声音,听历史的声音……总之,祖母的灵魂已经和天地万物、历史过往融为一体,她以自己的美好的心灵敞开了故乡山川大地和天空之中充满的灵性,以真诚的态度守护着关于故乡逝去的生命的记忆,守护着故乡绵绵长长的历史!总之,作者借祖母的眼睛和心灵,让故乡充满了神圣性和诗意性,故乡成为亲人们栖居灵魂的安居之所。

  在对故乡的这一性灵化、诗意化的神性书写中,我们看到了在故乡大地上生活的祖母的生活史诗。她如何充满向往地嫁到这个村子;她如何认真地生活,为未来可能会发生的一切不懈地做着准备;他如何艰辛地养儿育女,生产劳作;她如何地经受委屈和苦难;她如何地坦然面对衰老和死亡;她如何和睦邻里、热心村社事务……在生活的锤炼中,她也有了自己的生活哲理和处世之道,我们看到了一个认真生活、和睦友善的老人,看到了一位不偏不执充满爱心的老人,看到一位心胸宽阔洞察世情不吝赞美之心的老人,总之作者在虚实相生的叙事中写了充满灵性的家乡、写了在家乡度过了人生最重要年华的老人的人生史诗!

  透过这一人生史诗,我们也可以看到作者笔下的故乡独有的风土人情和文化习俗,因而作品的叙事也有深厚的文化情调和文化意蕴。当然,在城市化的今天,作者也写出了祖母所代表的故乡世界的日益淡远以及难以持守的伤感,因而使文本的意蕴更为丰厚。

  总之作者以祖母不着边际的絮语,表现了富有诗意的故乡家园的神圣性,而故乡成为祖母及其乡亲们诗意栖居的灵魂归所;祖母在其诗意的精神栖居中敞开了一个普通人的生活和生命的史诗。作者的叙事悠远深邃,可谓在“究天人之际”的叙事中追问生活和生命的永恒意义。

  二、以虚写实的艺术技巧

  《大戏》这部作品篇幅相对短小,作者写的祖母又是一个及其普通的农村女性,她没有什么惊心动魄的大事情,也没有什么崇高的地位和不凡的贡献,她就是普普通通却又认认真真的活着,活了很长的一辈子。在现实生活中,人和人可能有很大的差别,但在精神和情感领域其实人和人一样的深刻,这也许就是每一个普通人活着的价值和意义。作为试图书写祖母这样一位普通人的生存史诗的羊父,在叙事中非常巧妙地采用了以虚写实的写意手法,通过自己独特心灵感受和对祖母精神人格的理解来叙写其平凡而又不平凡的一生,从而克服了书写平常事平常人可能带来的繁冗、沉闷和无聊,在写作中体现出了作家独特的艺术创造力和文学技巧的驾驭能力。

  作者的叙事采取的是倒叙的方式,一步步地通过祖母的追诉写出了祖母的人生历史和性格特点,并勾连起了故乡丰富的人事过往和恩恩怨怨,写出了故乡的风土人情和文化特征,由虚及实,把几代人的故事融合在一起,使文章的容量自然丰富而阔大。这种以虚写实,从而达到虚实相生的诗意化的写作技巧作者运用的十分成功。正是这种以虚写实的方法,才让平凡事和平凡人在历史的纵深中获得了深刻的价值赋予和意义守护。

  而且在写作中,作者故意让作为叙事者的我的身份在祖母面前时清晰时模糊,在一种认知错位中,让祖母在记忆的世界里把祖父、父亲和邻里等众多人物的故事带到眼前,在祖母似乎混乱的追忆中故乡的大地、天空和关于天地间生活的故乡人的生命意义的追问等超越性的精神世界向我们的心灵敞开而来,从而使文本获得深厚的审美意蕴和深刻的艺术表现力。可以说,这种以虚写实、虚实相生的写意手法成为这部作品重要的写作技巧,形成了文本叙事中情调的变化和节奏的起伏,克服了书写平常人易落俗套的困难,这一艺术性确实值得学习。

  作品结尾暗示了祖母的即将离世,但作者却并未触及和渲染离世的悲凉和痛苦,而是以口红的丢失和祖母的打口红回到了祖母出嫁时的场景,以浓墨重彩的方式突显生命自身的不俗意义。作者这样写道:

  她对自己的影子说:“娘,我走了,梁庄离咱村也不远,想我你就来看我。”那是她跟亲娘说话。那年她十七岁,嫁到了梁庄,嫁给了我的祖父。她把一块红布顶在头上,对着空气说:“说好你牵毛驴来接我,怎么毛驴还没来,我脚这么小,这一路走过去,不知要摔多少跟头。”那是她在等着我的祖父来接她。

  她的声音,变得异常轻柔,仿佛那个十七岁的她又回到了身上。我赶紧关上了窗户,偷偷躲进了夜里。我知道,一场关于婚姻的大戏,就要彻夜不歇地开演……

  这一情景就全文叙事而言,又是以实入虚,以虚写实———虚是作者又一次臆写祖母遥远的记忆,实却是再一次刻画祖母的形象和内心世界,充满了人性人情之美。总之,作者虚实手法的运用充分体现出了艺术写作的辩证法!文章至此戛然落笔,意味隽永!!

  三、幽默生动的是诗意语言

  这部小说以虚写实,在虚实相生的写意化的叙事中把祖母的生活写的像诗一样的美丽,故乡成为了祖母和她的亲人们灵魂栖居的神圣之所。这种诗意化的书写,当然离不开作者幽默生动的诗意语言。

  首先文本中的语言常常准确形象,生动幽默。这部小说写家乡、写生活在家乡的普通人,因此其语言就在准确形象中又平添了民间语言的幽默感。如作者写祖母衰老后面对死亡的态度,是表面上冷静,内心十分排斥,但语言上似乎毫不在意,读来生动幽默:

  她暗示身体要按照自己的想法走,而不是被身体牵着鼻子走。但有时,她也会站在身体的对面,拒绝身体非分之想、奢侈之求。有一年,我用板车拉着她去赶集,经过城顶那块高地(坟地)时,她就对自己的身体说:“你看,挤满满的,没有位置喽。”其实,还些有不少空缺在虚位以待。我想对她说那儿还有不少位置呢。她把我的话给截住了。

  “没有位置喽”的自我解脱和截住我的实话的机智等,使祖母的狡滑、小聪明和自我欺骗的迷信与胆怯等心理十分可爱地展现在我们面前,读来如面晤一般地生动有趣,富有一种幽默感。文中这种嘲讽式的语言形成的幽默生动之趣俯拾皆是,从而使文章的语言显得机智而风趣。

  其次,文本中的而语言十分的本色化,符合人物的个性和心理。下面这段话语十分符合一位农村妇女对城里人的夫妻关系的认知状态,也十分符合农村人对城里人的道德谴责和不满,以及难以理解的隔膜感,语言既符合人物身份,又体现出人物的性格,所谓本色当行,富有个性。

  她说,在这一片村庄风水最好的那几年,东村的最东头,风水最好的那户人家,那个叫板凳的孩子有了出息。板凳在上海念大学,毕业后就在上海落籽生根。念大学的六、七年里共回过两、三次家,每一次在家超不过两天。板凳嫌村子小、屋子矮、爹娘丑、饭难吃、鸡屎多、被子脏,更让村里人受不了的,就是板凳连村里的话都不会说了,说话时撅着嘴,跟鸡拉屎似的,一股蛮腔。板凳讨了个城里女人,细眉细眼、小嘴薄唇、身材高过一米六五、体重不过一百斤,一看就是不吃人粮食长的。“娶了媳妇忘了娘”,二百斤的板凳却拿不住这个细弱的女人。所以“板凳的魂是找不回来了,在城里丢了,丢给了那个女人了。”

  嫌弃、撅着嘴、鸡拉屎等描述性语言的使用,十分生动,符合祖母作为农村人的特点,也写出了祖母心直口快的个性特征。

  再次,文本的语言在延宕中铺陈,形成一种富有表现力的话语方式。铺陈是小说书写的重要特点,这种铺陈性的语言既能够曲陈人物内心和故事趣味,又能状写文章气势。在铺陈的延宕中,故事、情理的节奏就顺势而成,形成文章語言动荡的诗意美,这一点,在羊父的作品中也是很突出的。如下文写祖母的“细”的一节:

  这个“细”还有个意思是“小气”。她九十多岁的时候终于丢了一次钱,用她的话说就是“一丢就是20块”,听上去好像该一块、一块地丢。她心疼的一夜没睡,我猜想那一夜,她一直在用那丢掉的20块钱反复地买着米和面,买回的米和面加起来,一屋子都该堆不下了。第二天,她还发了烧。她终于在床底下,把我塞在她鞋里的20块钱给找了出来。她从床底下爬出来就朝外走。她先到了村东,走到王兰英家的老屋前,见屋倒人散,才想起王兰英已搬到了村西。她找到了村西,见王兰英的新屋已被蒿草封住了门,就问王兰英去哪了?有人说“去城顶了。”她就朝城顶赶。城顶是块红薯地,她走到了红薯地头,就不愿朝里走了。她的烧退了,回过了神:王兰英已经住在了这里。

  这一段铺陈性的语言,在叙述的延宕中十分生动地写出了祖母的心理,写出了过过苦日子的老人的焦虑和不安,然后在铺陈延伸中回到了过去,回到了曾和祖母一起生活的乡邻,回到了遥远的历史;这另一方面也写出了生活在过去中的祖母在现实中的孤独感和彷徨感。

  以上仅仅从三个方面对羊父小说《大戏》的语言特征进行了粗浅的说明,真正需要了解其语言的诗意性以及这这种诗意语言的文学价值,需要读者从文本的阅读出发去细细体会其抒情表意的艺术特质和审美风格。

  总之,文学本质上是语言的艺术,诗意的叙事需要诗意的语言,语言是生活意象、人物风神和审美趣味等的基本展开样态,也是叙事技巧具体化和当下化的体现。羊父作品中对家园意象的神圣化书写、对把生活过的像诗一样的祖母的诗意性书写以及采用的虚实相生的艺术技巧等,都是建立在他幽默生动的诗意化语言的基础上。他文本语言的那种冷静的调侃、热爱的嘲讽,延宕中的铺陈等话语方式,使文本在叙事中跌宕起伏,形成叙述的节奏感和抒情的张力性,从而使文本叙事具有了诗意之美和艺术之美,值得我们好好品味和学习。

  作者简介:赵录旺,男,陕西学前师范学院文学院副教授,文学博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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