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岛上最清闲的地方,莫过于精神科的病房了。在上锁的医生办公司外,一个个玻璃房上,都依着一大片一大片的白纱窗帘。
岛民们一般不去医院。在心理疾病方面发声的人有很多。但电视台一般也是为了收视迎合了岛民的需求,五分钟一疗程的电视治愈节目是最受欢迎的。在他们看,五分钟,是一个合理的时间段。
嗯,算上广告。
主持人都是经过训练的。她的头僵硬的固定在中央,画着只能看到假睫毛的眼妆和油亮的粉色唇膏。肢体语言排布的适度适量,像技术员一样。无聊的时候更能明显的感觉到,每一分钟,她的每一次肢体动作的数量差距都不会超过三个。
这种固定模式下的媒体可能是他们的良药吧。
而悬崖边有个没有人的灯塔,那是以前的岛民做出来的。很简单,就是天然的巨石凿成台阶的样子。现在已经变成没有什么人气的地标了。
我看向那块从海崖上仿佛要冲向远方的塔,有种时间经过了很久的涩味。
在两年前,第一次我在那个塔边看到了人鱼。
那是普通的红尾人鱼。但这没什么稀奇的。因为红尾人鱼只是它们选择和人类交流的一支而已。听说是它们体谅我们种种的不敏锐,派出了颜色最挑眼的人鱼。
我不清楚人鱼到底是人还是一种哺乳动物。可能我们都是一样的,我只是对于把它们归于我们这种意识感觉到陌生。起码在我们这个小小岛中,人鱼对于我们来说不是个弱势势力。只是它們对我们并不关心。这是我理解不了的,它们不对我们进攻,也不捕食我们。明明这座岛的岛民已经吃了很多它们的同伴了。
但这些小鱼小虾真的算是它们的亲戚么?它们也会把螃蟹绑起来在珊瑚群散步么?或许还有某种名贵品种的螃蟹宠物选举比赛。
各种细小的问答像筛粉一样在我的脑内产生,然后散开,消失。
我拿起随身的木箱,这是一个小巧的水彩盒子。调色盘、固定纸、颜料和笔在黑红色的小木盒里码的很齐。最中意的地方就是这个有厚度的皮制把手,这也是我经常带着它的原因。
到了崖边,我坐在了那块专属于我的扁平岩石上。耳边的浪击声很大,哗哗啦啦的,有种被这种声音包裹住的感觉。
但听久了,耳边就只剩下浪声。这时候,我就像被隔绝了这座小岛的全部,明明是坐在崖边,却像在天上,在水里。
我撑起木箱,把调色的瓷盘子放远了一些。打上崖的水直接把之前留下的颜色冲刷到了一起。闻着鼻腔里有些腥咸的海水,看来今天又得重新调色了。
虽然这些飞溅的小盐花在画里的纹理也很耐看,就是怕没有准星,把细节糊的没有了。
抱着木盒,我低头看到那个熟悉的外轮廓。
崖下有几户房子。里面的老妇人在里面打渔,听说岸边的蛤蜊田也是她的。
过了一会,她的女儿就从岸上去找她了。
她女儿的衣品很好。各种剪裁的袖口和恰到好处的绑带,配合着她微卷的头发,像一块被夕阳照的微微融化的奶油。
特别是那双红的滴水的玛丽珍鞋。
去年,当我又在崖旁写生的时候。那间岸边的小房子里出现了一个中年人。看那个身形,应该是那个妇人的丈夫。
他慢悠悠的整理着衣服,可头却定着,有些平淡的朝着一个地方看着。我搓着靴子上的颜料,只是看着那个男人。他好像不着急,像是坐在一个电梯里,随波逐流的被带到重点。
时间慢慢过去,和那个男人相反,我被海风吹的有些头晕。
正要起身离开的时候,离海岸十几米远的地方,突然浮出了一个很模糊的红影。
天,这是我第一次,亲身看到了人鱼。
已经忘记了之前的手要做什么,我只是死死的盯着那个起起伏伏的背脊和过长的鱼尾。那个中年人慢慢的走到水里,水流已经没过他的侧腰,翻滚着打在他的胸廓上。他堪堪的扶着岩石,头低着不被浪潮卷走。那人鱼却移动的相当从容。在他身边的,水纹的质感都顺滑了很多。我眯起眼睛,看不清那条红的发黑的鱼尾在水下的动作。远远的,只是觉得他四周的水都染了些红色。好像是一瞬间,人鱼就从水中探出。相比起那个黝黑的中年男人,人鱼的身形显得单薄,皮肤也过于白了,甚至有些发冷。但是却比那个男人高出了一个头,不知道这个人鱼是怎么站起来的。
那个中年人抬起头望着那个人鱼,仿佛两个人都心知肚明。中年人就自发的往前倒去,那条红色的人鱼,或者说是那位人鱼,就拖着他,沉入了水里。
我呆滞了,耳边的风声一股一股的打在我的耳膜上。但那红色闪烁的鱼鳞,仿佛就从我的眼前游过。
在那个男人被拖入水中后的三天,那对夫妇的女儿终于从床上下来了。那个像 一样的女孩,大病初愈却脸色平静,熟练的应对着接二连三探望的朋友。
那时候,我随口询问了一句她父亲的境况。
她的下嘴唇突然抽动了一下,歪着头看着我。随后她摩梭着身后的布袋,掏出一个半透明的小盒子塞到我的手上。她直直的看着我的眼睛,眼里的光在她眼白的部分流转。
“不要告诉别人。”她很轻的说道。我的手被她紧紧的按在那个已经压开了口的塑料小盒子上,她的话在我们周围被风吹的稀释。
点了点头,我从她手中接过攥的起雾的盒子。熟烂芒果和奶油的甜味已经散出来了,我拿叉子搅着,提起一块。外面的糯米皮被拉长,勉强的包裹着馅。
浓郁的奶香在包着舌根,复合的甜味很快溢满了嘴。但我忘了咀嚼,望着她愈走愈远。那双鞋子红到了鞋跟,显得很是小巧。
天阴沉着,那红色的两个点一晃一晃的在地平线变小,渐渐的,和海浪中的红影逐渐重合。
第二天,班级里的人就和我说她的父亲出了远门,可能不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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