叹为观止的“兵马俑”
从西安东北方向出城约25公里,秦始皇陵便出现在眼前。
北面是似银带盘绕的渭水河,南面是清秀的骊山。有山有水,山水相连,钟灵毓秀,果真是一块上苍赐予的风水宝地。
从秦始皇即秦王位开始,一项庞大的工程即告开始,那便是修建骊山北麓的皇陵。整整用了37年,这项工程方告完成。正好第37个年头,秦始皇“预约”死去。
我们不禁惊叹,秦始皇或许早有预感?难怪年纪轻轻的他,一上台便迫不及待地要修造自己的地下宫殿。
大秦不愧为大秦,嬴政不愧为始皇帝。两千多年过去了,其手笔依然让世界惊奇不已。据已经出土的兵马俑1-4号坑来看,总共八千余尊兵马俑,神态各异,个性十足,或虎背熊腰,或浓眉大眼,或面含微笑,或神情拘谨,可谓千人千面,无一雷同。额头上的皱纹反映了年龄,表情代表着某种语言,如此鲜活地描绘古代中国人的作品,既是珍贵的史料,也堪称旷世之作。
秦始皇所要的,本身就是一支真实的“地下作战部队”。
一号坑是战车、骑兵混编的主力军,二号坑是机动部队,三号坑是指挥部,四号坑因陈胜、吴广农民起义尚未完工。历史学家袁仲一先生形象地将士兵俑的身体特征分为三类,脸颊胖乎乎的为关中出身的秦士兵,圆脸尖下颌的为巴蜀出身的士兵,高颧骨胡须浓重彪悍体型的为陇东士兵。
这些来自不同地域的军人,就是秦统一天下后的军队。他们中间,可以找到被秦所灭的六国人,也可以找到匈奴等北方游牧民出身者。
这些面孔丰富多彩,有大八字胡须与高颧骨之下凹陷形状,有两腮收敛、脸颊伸展的特别表情,还有长脸颊眼睛上挑的盔甲士兵……这些特定的面孔,堪称秦帝国完成统一大业之后,生动的基因库。
我以为,这些面孔传递给我们的信息应该很多,如果深入研究,一定会找到更多的未知秘密。那些兵马俑,体格健硕,孔武有力,他们着装多免盔束发、着短褐、扎裹腿,穿薄底浅帮鞋,紧系鞋带,神情意气昂扬、刚毅勇武、充满自信;军姿整齐划一,是一支绝对服从的虎狼之师。
不仅仅是人,马也如此,雄骏的陶马形体也与真马大小相似,制作精良,结实饱满,神态生动。
第一号坑以步兵为主的长方形军阵,是秦军的主力部队。那些轻装步兵俑,多为弓弩兵,他们背负矢菔,手持弓弩,可以随时交替远射敌人,但因自身缺乏防护能力,故短兵相接时,即迅速撤至阵中或向两翼疏散,给身后的主力腾出位置。第二号坑以战车、骑兵为主,以步、弩诸兵种为辅,混编的曲形军阵,为多兵种混合快速武装部队。第三号坑是统帅三军的指揮部。四号坑是未建成的武库。
有军事专家分析惊叹,这些大阵套小阵、大营包小营,营中有营、阵中有阵,通过有机配合,组成了一个可分可合、变幻无常、威力无比的大曲形阵。
庞大的布局,壮观的群像,呈现出一种强大的威慑力。
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秦军的巨大威力,有一个重要的力量源泉——兵器。秦军兵器制作相当精致,最为典型的,就是“秦弩”和“秦箭”。秦人装备的弩箭头非常大,射程也非常远,威力巨大。秦箭多是三棱箭头(拥有三个锋利的棱角),在击中目标的瞬间,棱的锋刃处形成切割力,箭头就能够穿透铠甲,直达人体。
《吕氏春秋》载:“物勒工名。”意思是说器物的制造者要把自己的名字刻在上面。秦国的军工管理制度大体分为四级,从相帮、工师、丞,再到一个个工匠,层层负责,任何一个质量问题都可以通过兵器上刻的名字查到责任人。
众多的兵工厂,能够按照统一标准大批量制作高质量兵器,秦国金字塔式的四级管理制度无疑是根本保证。
“二十等军功爵制”垒起一个庞大的帝国
秦帝国拥有同时期最优秀的军事最高统帅(比如秦始皇),拥有同时期最优秀的战神(比如蒙恬、王翦),拥有同时期最先进的武器装备,拥有同时期纪律最严明的虎狼之师。
秦始皇的目标十分明确,“凡大秦大军所到之处皆为我大秦国土,其子民也皆为我大秦子民,毫不例外。”在灭六国、战匈奴、平百越后半程,秦军甚至进入攻无不克、战无不胜的无敌状态。
秦人自西起势始,即深染夷风,所治之民又多属夷狄,因而民风彪悍。战国时人朱己曾对魏王说:“秦与戎狄风俗相同,有虎狼之心,贪婪、暴戾,好利而无信,不知道礼仪德行。”《淮南子》也认为秦国的风俗是“贪婪凶狠、刚强有力,热衷于利欲而缺少仁义道德”。
原本秦人就有尚武的传统。战国中期,商鞅的出现一定程度上强化了这种传统。
商鞅变法,军事上最重要的成就,就是“二十等军功爵制”。也就是设立二十级爵位,每级都有不同的名称,其顺序从下到上依次是,公士、上造、簪袅、不更、大夫、官大夫、公大夫、公乘、五大夫、左庶長、右庶长、左更、中更、右更、少上造、大上造、驷车庶长、大庶长、关内侯、彻侯。
爵位几乎是用军功来体现。比如,士兵斩得敌首级一个,即赏爵一级。军吏所率军队若能完成规定任务,军吏则被赐爵一级。按规定,军队攻城能斩获敌首8000以上,野战能得到敌首2000以上,就算达到了国家规定的数目,各级将吏人等均可赐爵一级……凡此等等,规定之具体,操作性之强,人众皆知。
这种用敌人头颅来邀功请赏的激励机制,会让所有秦军上下热衷于战争。这样的“目标考核”很明确也很实用,所以每一个上战场的秦兵,都会睁大血红的双眼,嗜血般扑向每一个敌人。因为从理论上说,每个战场上的士兵都有机会从第一级的公士起,积功直至第二十级的彻侯。
在耕战为本的大秦帝国,爵位是一个人身份地位的重要表征,与政治地位、经济地位紧密联系在一起。如果想要优渥的生活,每增加一级爵位,就可以从国家那里得田地一顷、宅地九亩。如果想要光宗耀祖,也可以根据级别换来相应的官职,比如若爵位是第一级的公士,可以为50石之官,若爵位是第二级的上造,可为100石之官,若爵位是第五级的大夫,可为县尉,并得到6个奴隶的赏赐等等。有爵位者还拥有使无爵位者作为其“庶子”来为其服役的权利,每级爵位可以向国家申请一个庶子……
不仅如此,还有更多更吸引人欲望的刺激。比如,如果你犯了罪,同样可以提供庇护。若同犯一种罪,公士以下要判四年,而上造只判三年。上造以上爵位的人犯罪,只受降级处分,而一级以下爵位的人犯罪就要被夺爵……那些立了战功的人即使死了,也能享受世人的崇敬。秦帝国素以严法著称,于芸芸众生而言,这样的“折算”很有市场。
有了“二十等军功爵制”作后盾,整个帝国的一切功名利禄都有了具体的量化。从一个小兵晋爵到将军、后被封为武安君的秦将战神白起,就是一个极好的榜样,他的崛起成为所有秦兵在战场上最大的动力源泉。
对于一个普通老百姓而言,功名利禄都可以在战场上收获到,那为什么不拼死一搏呢?对于秦帝国而言,这无疑是最好的战争动员令,每一个人都渴望着战争,岂有不赢之理?
军令如山,誓死前行;将行令止,鼓鸣兵进。
“二十等爵”规定十分直接和明确,是否被授予爵位,完全取决于一次战斗下来,你能够从敌人的脖子上取回几颗脑袋,这就叫做“首功”(首就是头颅)。也就不难理解,为何在战场上,秦军看到敌人就像饿狼看到猎物一样,会两眼绿光,嚎叫着奔突过去。
《史记》甚至记载,战场上还出现为了争夺敌人首级,秦军自相残杀的情况。
大秦帝国就是一辆体型巨大的战车,无论君王还是百姓,都被绑上了这驾高速开启的战车。战争,某种程度上讲已经成为秦帝国的全部。
闻之色变的“秦律”
秦以法治国,法律严酷空前绝后。
古今论者论及秦亡,几乎众口一词斥责为法治严酷。
正如贾谊在《过秦论》中所总结的:“秦之盛也,繁法严刑而天下振;及其衰也,百姓怨望而海内畔矣。”以至于到最后,“秦本末并失,故不能长。”
秦朝法网严密,名目繁杂,明法壹刑,事皆决于法。
秦律以先秦法家的性恶论为思想基础,以重刑主义为其指导思想,规定了殊多种类的犯罪和相当严酷的刑罚。《秦律》的律文涉及到政治、经济、军事、文化、思想、生活等各个方面,使各行各业各个领域“皆有法式”。
1975年冬天,荆楚大地一个叫“睡虎地”的地方,出土了上千枚秦竹简,其内容囊括了几乎所有的《秦律》。关于秦帝国的一些文史记载,都可以在这里找到直接的答案。
《史记·陈涉列传》记载的陈胜吴广起义缘由,就是因为严酷的刑法,“会天大雨,道不通,度已失期。失期,法皆斩。”睡虎地出土的秦简“说”得更为具体,地方为朝廷征发徭役,如果耽搁,不加征发,应罚两副军甲。迟到三至五天,应受斥责,六至十天,罚一盾牌,超过十天罚一军甲。如役夫误期6-10天,管理役夫的官员将被罚一个盾牌,如误10天以上将罚一副盔甲。
户籍管理的宽与严,最能反映出一个朝代的治理状况。商鞅变法最有效的经验之一,便是建立了“什伍连坐制”。“令民为什伍,而相牧司连坐。不告奸者腰斩,告奸者与斩敌首同赏,匿奸者与降敌同罚……令行于民期年,秦民之国都言初令之不使者以千数。”
同时严格规定,禁止父子兄弟同室而居,凡民有二男劳力以上的都必须分居,独立编户,同时按军事组织把全国吏民编制起来,五家为伍,十家为什,不准擅自迁居,相互监督,相互检举,若不揭发,十家连坐。
这种严苛的法律,把所有人都牢牢地“钉”在一个个“小格子”里,让你动弹不得。
秦的社会组织相当严密。早在秦献公十年(公元前375年),秦国就建立了以“告奸”为目的的“户籍相伍”制度。后来商鞅规定,不论男女,出生后都要列名户籍,死后除名;还“令民为什伍”,有罪连坐。秦律载明迁徙者当谒吏转移户籍,叫做“更籍”。
秦王政统治时期,户籍制度趋于完备。秦王政十六年(公元前231年)令男子申报年龄,叫做“書年”。据云梦秦简推定,秦制男年十五(另一推算是十七)载明户籍,以给公家徭役,叫做“傅籍”。
书年、傅籍,也成了国家征发力役的依据。
秦始皇三十一年“使黔首自实田”,即令百姓自己申报土地。土地载于户籍,使国家征发租税有了主要依据。户籍中有年纪、土地等项内容,户籍制度也就远远超过“告奸”的需要,成为国家统治人民的一项根本制度。
及至上述所说的爵级,就载入户籍,户籍构成了每一个秦人的身份凭证。
秦律的直接操盘手商鞅,在秦国大施酷刑,比如“弃灰之法”,即有弃灰于道者,要受到黥刑(脸上刻黑字)的惩罚。“连坐之法”,即五家为一伍,十家为一什,一家藏奸,什伍连坐。“镬亨”之刑,即用烹煮食物的无足鼎镬来煮人致死;“凿颠”之刑,即开凿头颅致死;“抽肋”之刑,即抽去肋骨致死……后人刘向论及商鞅,称其是“内刻刀锯之刑,外深斧钺之诛”。
商鞅还在其作品集《商君书·说民》中,用短短16字将法家施政的逻辑阐释得十分清楚:“刑生力,力生强,强生威,威生德,德生于刑”。即,明君之所以能得到百姓的拥戴,是因为美善的德行,德行即来自于刑罚。刑罚可以产生力量,力量可以产生强大,强大可以产生威严,威严又可以产生德行,广而言之,德行来自于刑罚。
这一制度逻辑与“二十等军功爵制”一脉相承,或许正是这样的施政逻辑,让大秦走上了不归之路。
“秦人,其生民也狭厄,其使民也酷烈,劫之以执,隐之以厄,忸之以庆赏,鳅之以刑罚。”公元前三世纪,有一本名叫《荀子》的儒家著作,分析了当时的军事强国齐国、魏国和秦国,认为秦国恶劣的地形造就了粗犷、坚韧的人民,只有強有力的奖惩才可以控制他们。
商鞅之法可谓“酷”矣。就是这种严刑苛法,虽然在秦国行之十余年,便出现了道不拾遗、山无盗贼、家给人足的局面,但却突然“猝死”,只给后世留下了一个值得研究和深思的现象。大秦帝国的覆亡,或许也正与此有关。
摘自《看历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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