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多年前,大学毕业的那年秋天,我和妻正在初恋。周末的傍晚,华灯初上,灯火阑珊,月亮害羞似的也不知躲哪去了。约会在华联广场中心草坪的我们,沉浸在浪漫的夜色之中。聊着,聊着,天空忽然飘起了星星点点的细雨,犹如牛毛、细针般地吻着我俩的脸。妻怕雨大了被淋着,赶紧邀我去她家坐坐,说就在附近的点式楼上。我这个毛头女婿首次登门亮相,当年也是帅哥一枚,也许是满意或礼貌吧,妻一家人笑意盈盈,热情客气。其间,那个留着钢针般的短发,有着清瘦的面庞,中等个头,精神矍铄,操着徐州口音,豪爽、健谈的人就是泰山大人,这是岳父给我的笫一印象。其后,岳父時常打电话到我工作单位,叫我周日去他家吃饭。岳父说,他是外地人(徐州沛县),师范一毕业就背井离乡,孤身一人来到连云港工作,深知一个人在外的艰辛,而我老家也不在新浦,所以岳父特别体谅我,常常叫我去他家“改善伙食”,岳父的关爱就象冬天里的一团火,温暖着我的心窝。
春节上门时,我给岳父买了一些好烟好酒,岳父微笑中透着认真:“以后就不要买了,你刚工作,经济又不宽裕,省点钱以后结婚用。” 岳父那年还把吸了二十多年的烟给戒了,也许是为了身体健康,但我想主要还是“怕”我花钱再给他送烟。
岳父在教育战线上工作了一辈子,虽是知识分子,但由于从小出生在农村,从不摆半点架子,朴实得就像庄稼地里的一株红高梁。结婚前我收拾新房,想把墙上的电线由明线改为暗线,可对电工活又不在行,就想花钱雇人改线。岳父知道后说:“花那钱干嘛呀?” ,他从学校借来电钻,冒着中午毒热的太阳,骑着那俩半旧的自行车,叮当叮当地来到了新房。顾不上喘口气、喝口水,就立刻画线打槽忙了起来。中午饭也没吃,只啃了两根黄瓜,一直干到天黑,忙得是一身灰尘一身汗。惹得我那几个年轻的大学生同事又羡慕又嫉妒,开玩笑地问我,还有没有小姨子呀,有帮介绍一下,和我结为“连襟”后,就可以“共享”这么好的老岳父了。
我后来装修苍梧小区新居时,岳父刚退休,一天有时要跑好几趟,不是买钉子,就是买油漆,买胶合板,我过意不去说:“爸,有些材料我自己去买,您就别太辛苦了” 。“你们都上班,我退休了,反正也没事,这点事我包了!” 岳父乐哈哈地说。岳父不仅承包了买材料,还天天去监督装璜施工。
听岳母说,岳父年轻时更能吃苦,有一次放假回徐州乡下老家,为了省几块钱车票,他只为岳母和孩子买了火车票,自己舍不得买,把岳母和孩子送上火车后,自己骑着自行车,追着火车西去的汽笛声,一路向西,骑行200多公里,从新浦骑往徐州。到了老家,月亮早已升了起来,悄悄地挂上了老榆树的树梢,树梢下的岳父,一路风尘仆仆,脸上挂满了流淌的汗珠……
岳父不仅生活中能吃苦,工作中也能吃苦,任劳任怨献身教育事业,诚心诚意关爱自己的学生。上世纪六十年代初,岳父刚工作时,被分配在花果山的一所偏僻小学,几间破旧的教室,黑乎乎的土墙,窗户上也没有玻璃,没有老师愿意来,据说山上甚至还传过狠的嚎叫,令人色变。岳父来后,心都凉了,也曾动过“想走”的念头,但当他看到孩子们眼里求知的渴望和虔诚的读书模样,心一下子就软了。就一个人默默地坚守着山里的学校,又教语文,又教算术,还教唱歌和图画。他说,我要教孩子们识字学文化,如果我再走了,孩子们失学就真成了“睁眼瞎”了……后来学校条件好了点,才又来了两三个教师,其中还包括现在的岳母。岳父就像春雨一般,滋润着孩子们的心田,又像红烛一般,燃烧着自己,照亮着孩子们的前程。
岳父一直不怕吃苦,无怨无悔地干到组织上调他回城,他把一生中最美好的青春献给了山里的孩子。
回城后,当年岳父的一些学生,想让自己的孩子转学到城里,接受更优质的教育,岳父总是跑上跑下,忙前忙后的尽力帮忙。听妻子说,有个姓刘的学生,当年岳父帮忙把他的孩子插班在重点中学新海高中补习备战高考,可学校没有住处,岳父就把这孩子领回家,让他和妻的哥哥同睡一张床……后来这孩子也争气,考上了自己理想的大学。
岳父性情豪爽,为人做事,光明磊落,廉洁奉公。当年港师一附小筹建时,岳父负责基建工程中的材料采购,对某些人而言,这是个做梦都想得到的“肥差”,但岳父从不沾公家的便宜,公私分明。后来的几年中教育系统出了几起基建贪污受贿案,群众戏称是“高楼盖起来,干部倒下去” 。但岳父是清清白白。他说,公家的钱不要贪,贪了睡不着觉,还是清清白白过得踏实!
上世纪九十年代,我所在的单位是国有物资系统,专营木材供应,效益不错,我就职时,每月除了工资外,还有奖金。我在办公室主持工作,整日迎来送往,觥筹交错,轻闲风光,一副养尊处优的模样。岳父建议说,趁着年轻应该干点实事,往业务上发展。岳父的话令我醍醐灌顶,在企业不干业务怎么能行呢?于是我就离开了行政管理的岗位,投入到商海中弄潮搏击,尽管风风雨雨,起起伏伏,却赋与了我在商海中的磨练。后来昔日风光的国有物资企业,由于改制的冲击,早已是” 好的看不见,倒下的一大片” ,很多原来搞行政管理的同行,由于没有经过生意场的磨练,闲赋在家,无所事事;有的迫于生活的窘迫,就去街边卖个裤头袜子或跑个摩的,而这时的我,却驾轻就熟地下海经商了……
岳父如今已八十多岁了,退休后,早晚遛遛弯,打打拳,做做操,很注重锻炼身体,悠然自得地享受着晚年生活。邻居们夸赞说:“李老师很精神!” 。 他时不时地打电话来,问我生意怎么样,外孙东阳在上海工作怎样,电话那头连着的是对晚辈暖暖的牵挂和关心。我也总是每隔十天八天的,带着妻子常回去看看他老人家,陪他聊聊天,吃吃饭,下下棋,春暖花开时,还会开车带他近郊转一转,逗他开开心……
作者简介:
蒋建春,江苏连云港人,大学中文秘书专业毕业,高级秘书,连云港市作家协会会员。曾在国有企业任共青团书记、总经理办公室主任、公司经理等职务,后下海经商。闲暇之余,喜欢书写生活中的酸甜苦辣,先后在国家、省、市级各类报刊上发表论文、科普小品、散文、杂文、小小说等三百余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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