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少才

　　去年4月，我去了趟日本。正赶上樱花盛开的时节，本可养眼养神，但有件事让我觉得很累，那就是吃饭。出门旅游，观光、摄影、尝美味，是必不可少的三部曲。一般都是观光累了，到饭店饱饱吃一顿，在旅店洗个热水澡、好好睡一觉，第二天好继续观光。可是在日本，我感觉最累的不是旅游观光，而是吃饭。这不是小题大作，而是我的切身体会。

　　一天的旅途结束，领队要是带你到华人开的餐馆就餐，那倒无须担心，因为我们熟稔席间的就餐规范。可既然来到日本，领队总得让你体验一下正宗的日本料理或原汁原味的日本餐馆。这可苦了像我这样长着将军肚的人了，因为礼节要求坐着进餐。据说这已经是糅合了西方文化改进后的日式进餐方式了。过去日本人进餐时，都是跪着的。传统的进食姿势是双腿跪坐，大腿压住小腿，左右脚掌交叠。这样一来极易疲劳，慢慢地就被偷工减料成双脚弯成倒V字、斜坐在垫子上的姿势了。领队带我们几十号游客进了餐馆，对日本人来说我们就是纯老外。对于采取什么姿势用餐，也没有硬性规定，但不按人家的套路来哪说得过去。地板上放有小矮桌，桌下有坐垫，入乡随俗吧。可是和我一样的“将军肚”们别说坐着吃，就是弯腰系鞋带都费劲。实在没办法，不吃肚子又不饶，只好不顾别人的白眼频繁变换姿势。半饱过后，出气费劲、双腿发麻，与其在此活受罪，品也品不出美味，不如逃离餐馆。你说这饭吃得累不累。

　　4月樱花盛开。从京都到琵琶湖，领队早已安排夜宿大津市。晚5点钟到酒店办好住宿手续，天还大亮。我向领队告假，说趁这段时间，我要去看在当地工作的儿子儿媳，晚饭就不与大家吃了。听我讲明了情况，出于安全起见，领队便叫当地导游——一个华人男青年陪同我前往。我乐得有人相伴，省得异国他乡遇事说不清道不明，遂万分感谢领队关照。

　　儿子儿媳就职于国内一个纯日资企业，企业职工分期分批到日本的公司本部参加研修，其实就是来日本的本部工作，学习人家的管理方式，意在提升在中国分公司的工作效率。儿子的总管井上先生虽然与我年龄相仿，但却是一位企业的老前辈了，人没一点架子，而且还会说一口流利的华语，是一个中国通。

　　出租车穿过车水马龙的大街，从我下榻的旅店到儿子工作的公司也就是十几分钟车程的距离。我到时正好是职工晚饭的时间，来自我国3个城市分公司的上百名中国员工在一个大食堂就餐，我原本是想随便在大食堂吃点，好与这些在异国他乡打工的同胞共进晚餐，顺便了解一下他们的生活。可是儿子的主管说早就安排好了，一定要陪我进客厅进餐。好在我以前当海员时曾多次出口玉米到日本，熏舱时必得下船就餐和住宿，对日本的饮食习俗多少有些了解，如餐具的用法、主人客人进餐厅的顺序、拖鞋怎么摆放等。可是，说到底，在日本吃饭对我来说算不得享受。倒不是因为在异乡或者礼数多吃不香，而是坐姿委实太累，简直是让人难以忍受。

　　客厅设在大食堂一角，装饰得一点不亚于五星级酒店，因为这里时常招待与企业有关的商家客户及国际友人。对于我的到来，人家是按国际友人规格接待的。唯独一点，进餐不是坐着，而是跪着。进入客厅，我们分主宾依次落座，分别是主管、我、导游、儿子、儿媳外加儿媳最好的一个小姐妹，是来此工作的兼职日语翻译，共6人。井上先生看我姿势委实受罪，就说：“都不是外人，我们就按中国的习惯大家随意吧。”我道过谢，大家一改正规的跪姿，变成自在而坐。

　　随后，是食堂工作人员上菜，因为不是日本料理，所以服务员不着和服，也没有莲花碎步。但还是依接待贵宾的标准上红葡萄酒、罐装啤酒。菜、汤、饭是同时上的，每人一份。汤是土豆条加上一两个小肉丸子，菜是一个长方形的白瓷盘里面有两片火腿肉片、两条小鱼、两只海虾、两只皮皮虾、两枚贝类、两片胡萝卜片、两朵绿色菜花、两片生菜叶、两颗油炸的菜丸子，外加两片生鱼片，摆盘很是精致讲究。此外还有套袋金属筷子、金属汤匙、玻璃高脚杯。因为井上先生有言在先按中国习俗用餐，所以儿媳给每人的高脚杯中倒了2/3的红葡萄酒——红酒不能倒满，这是惯例。井上先生开启祝酒词，说欢迎我的到来。我道了谢，然后按照我知道的日本人的习俗，一种亦中亦日的双手合十，说：“我要开动了”，于是一句日本语：“一大大开马斯”，引起众人的欢笑，气氛也活跃了许多。井上先生说：“随便用，随便用。”井上年轻时学过中文，还在中国的大连、东莞分公司工作了数年，除了他的动作带有习惯性的日本式动作外，若只听他说一口标准的华语，还以为他是中国人呢。虽然是随便用，但我也累啊，这是日本规格的宴请，一举一动，我都偷偷瞄着井上的动作。他先动什么怎样动，我就动什么怎样动，他将鱼刺放在哪，我也学着放着哪，这也是我多年海外生存的诀窍：那就是不会的东西要刻苦学，不懂的东西要勤着问，不能问的东西要偷着学。

　　菜一入口便体会到菜和汤的共同特点——味道发酸发甜。这种纯正的日本味道据说是用3种必不可少的调料调和而成的，即糖、酱油、还有一种日本特色的含酸味的调味品。饭菜的量虽然不多，我也只是象征性地吃了一口饭，并不是不饿，而是因为我真不习惯坐着吃饭，五腹六脏都要被压迫得有意见了，哪里还吃得下。我频繁换着坐姿，还多次给儿子递眼神，儿子理解后便说时间不早了，“导游”也得回去休息。我表达了謝意，在和谐的气氛中，井上先生热情的贵宾接待结束了。

　　这顿饭吃得可够累的。我与井上先生、导游分手后，儿子笑：“这还算累啊。”儿子说我从跪姿、拿筷子到进餐一点也不规范，还说：“等回国后，叫你儿媳妇给你好好讲讲在日本如何吃饭。”儿媳妇在日本企业工作十多年了，不论是日语还是对日本的风俗习惯都比儿子在行。

　　日本各餐馆的筷子不尽相同，有木筷、竹筷、仿象牙筷、一次性方便筷，还有一种银白色的铝制品筷子，不论是哪种筷子，都很考究，使用上也很有学问。

　　关于使用筷子的注意事项，日本归来的儿媳总结为“八忌”：

　　一忌迷筷，即手拿筷子在桌子上游走，不去夹菜;

　　二忌移筷，即动了一个菜不吃，又去動另一个菜;

　　三忌插筷，即将筷子插入菜中，非但如此，就是插入饭中也不好;

　　四忌掏筷，即用筷子从菜中间掏着吃;

　　五忌扭筷，即晃动筷子;

　　六忌舔筷，即以舌舔筷;

　　七忌跨筷，即席间把筷子横放在碗盘上，因为这表示用餐完毕;

　　八忌剔筷，即筷子代牙签使用（日本餐馆都备有牙签）。

　　看来从小用筷子吃饭的我们，到西方国家用刀叉不习惯，到日本用同样的餐具也并不轻松。

　　摘自《海外文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