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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去的背影

时间:2023/11/9 作者: 鸭绿江·下半月 热度: 14584
关金玉

  父亲是一座山,我是山上的一棵树,父亲也是一片海,我是海中的一只船,父亲就是一本书,让我读了一辈子。农历十月二十,是父亲的生日,八十年前的今天,父亲来到这个世上,如今父亲虽然走了,可他的背影,一直留在我心中,思想起来,一阵阵心痛,常常让我落下泪来。

  我记事的时候是七岁,家住东北一个偏僻的小山村,父亲在村里当医生,经常背着一个很旧的、印有红十字的药箱,到社员家去看病,父亲喜欢我,偶尔也把我带上,去体验社员对父亲的待遇,看完病后可以在社员家吃饭,在社员眼里父亲可是重要人物,社员自愿安排,一般都是四个菜,煎鸡蛋、炒粉条、炖小鸡、炖土豆干什么的,那饭真香啊,我吃了以后,总是惦念有下次,希望父亲再去社员家看病还能领着我,社员不但给好吃的,走时还给带上点特产,黄瓜、辣椒、香瓜、沙果等,大队书记也没这个待遇,有好多社员把父亲当朋友,家里有什么重要事情,还要请父亲到场,以示朋友圈的分量,父亲说,做人要真诚,做事要用心,只有这样才会有朋友。

  父亲为社员服务随叫随到,不分白天黑夜,再冷的冬天,半夜里也要爬起来,坐着冰冷的雪爬犁去社员家,从这屯到那屯,时间久了,下半身是冰冷的,父亲因此患了痔疮,这病一直没好,给父亲带来一种说不出的痛。

  我家距县城很远,父亲经常去县药材站领取药品,有一次父亲带着我去的,那是我第一次去县城,县城可真大呀!一眼都望不到头儿,药材站在六道街,工作人员都熟悉我父亲,有人还拍拍我脑袋,逗我玩。领药的兜子是帆布兜,上面有拉锁,兜子装的鼓鼓的,父亲扛一个拎一个。那次父親还领我下馆子,吃了两个菜,一个叫炒肉拉皮,一个叫肉炒粉,那粉条炒的香啊,色儿也好,用酱油炒的,红不棱登的,两菜都让我造了,好像还没吃饱,父亲一直坐在我的身旁,看着我狼吞虎咽的样儿,那天,我的话可真多!看啥都新鲜,父亲说,这孩子是不是得“话痞”了。

  小时候家里穷,一家八口人六个孩子,吃饭都是问题,父亲每年分口粮时都找大队书记“走后门”,多弄些玉米和高粱米,全家人勉强吃饱,那时村子里还没有电,家家点洋油灯,没有机井,吃地表水,大骨节病,大粗脖病,肺痨病很多很多,屯屯都有,当时还有一种地方病,叫“克山病”,父亲说这个病很顽固,我母亲就是被它夺去了生命。

  人生多风雨 我亦风雨中,我家就像一条船,父亲就是舵手,为了后代的健康,父亲选择了迁移,离开江东,去往江西,那里也是一个偏僻的村子,搬家那天是两辆马车,父亲是指挥者,每个车是四匹马,一个马驾辕,三个马在前排拉套,车老板是生产队最优秀的车把式,鞭子甩的“嘎嘎响”。生活用的行李,锅碗瓢盆,大缸小罐,米袋子,小鸡大鹅,钩杆铁尺,所有的生活用具都装上了车,两台车十个人,人就坐在东西上面,小孩大人抱在怀里,那真是客货混载,老板子的吆喝声,人们的吵叫声,鸡鹅的叫唤声,混成一片,真是一曲特殊的流浪交响曲。

  母亲去世后,原来的四口人之家,变成了八口人之家,继母携来两个妹妹,来我家后,又生了一对弟妹,前一窝后一块,家庭战争时时爆发,所有的重担都压在了父亲一个人的身上。

  父亲早年工作时,是在乡政府联合诊所,是吃公家饭的,从师于当地老中医,六十年代被下放到大队,在落实政策回收时,父亲又回到乡卫生院工作,我家又返回江东。卫生院距我家十五里,父亲每天骑自行车上下班,早晨天刚亮就出发,寒风刺骨,风刮在脸上丝丝的痛,不将脸裹上围巾,一定会冻伤,北方的冬天,真能冻死人,父亲下班回来进屋时,天已黑了,家家点上了灯,满帽子都是白霜,眼眉上是冰晶,脚在不停的跺,为了养活这八口人,他从来没说过苦,一个人在北方的的冬天里支撑着、跋涉着。

  “瞎糠瘪稗随风去,九有十成落中央”,这是父亲经常说的一句话,是他做人的一把尺子,今天想起来,这句话也在提醒着我。父亲的业务是扎实的,毛笔字也写的遒劲,过年时,我家屋里都是排队的社员,他们拿着准备的好红纸,让父亲为他们写春联,那场面,有年味,看着社员手捧春联那个高兴劲儿,父亲心里总有一种成就感。父亲做事从不马虎,过年的时候为祖宗上香,他双手合实、二目微闭,我不知他在想什么,也不知他在心里念什么,但是他跪着的姿势告诉我,虔诚,磕头的时候,头缓缓向下,额头一定要着地,用心语祈祷和承诺。

  父亲医书倒背如流,看病时常常为病人讲解,歌决合仄压韵,方剂严谨,君臣酌使,《医宗金鉴》、《频胡脉学》、《汤头歌》熟记心中,中医将糖尿病称为消渴,治疗方略是,试观年老多夜尿,休信三消尽热干,饮多尿少浑赤热 饮少尿多清白寒;这些内容也印在我的脑海里。

  父亲不懂音乐,也不识乐谱,但他会吹口琴,每到他高兴的时候就吹几段,北风吹,一条大河,九九艳阳天,这些曲子好听,父亲半闭着眼睛,身体随着节拍,气息一呼一吸,我们这些孩子围在他身边,像看老师在表演,我让父亲教我,我怎么也学不会,父亲说是气息和舌头的作用,要配合,到今天我都认为那是天赋。

  我结婚的时候,为了我父亲搬出两间草房,把房子腾给我,作为结婚的新房。几年以后,弟弟长大了,为了弟弟,父亲又搬出两间草房,从那以后, 父亲再也没回来,一直在外漂泊,可怜天下父母心啊!

  父亲的晚年是孤独的,苦涩的,一个人租房住,住私人养老院,孤独使他的日子雪上加霜,床边常常放着三样东西,一直没有离开他的视线,手表,收音机,地图。他看不到日出日落,看的是手表,他不知道国家的变化,听的是收音机,他多想到外面看一看,看的是地图。

  孝顺谁都说过,能做到不易,古人在造字的时候很有讲究,将土和子组合在一起,在土上加了一撇,为孝,意思是不要等老人入土,再去为他们做事,孝即在当下。

  我在省城学习那年,父亲一个人去找我,走起路来一瘸一拐,到医院拍过片子才知道,是股骨颈骨折,多疼啊,六百里地,七十岁的老人,一个人是怎么坚持的,从家到省城要倒好几次汽车。

  从此,父亲没有离开双拐,每当我下班回来时,父亲总是在门前拄着拐杖望着我,然后,又拄着双拐慢慢地挪进屋去,他的影子这些年,一直在我的脑海里萦绕,挥之不去,望着你远去的背影,我心久久不能平静,多少年的风冈雨雨,你送我一程又一程;望着你远去的背影,我的心又怎能平静, 多少年的坎坎坷坷,又有谁能把你读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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