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尼黑啤酒传入中国,与康有为有关。
康有为是在1898年戊戌变法失败后逃往日本的,从此漂泊海外15年。其间又游历了意大利、荷兰、瑞典、丹麦、瑞士等11国,著成《欧洲十一国游记》,对西洋诸国的皇制礼仪、政教国体、工艺制造、民俗风情、名胜古迹等莫不毕载。当他游历到德国东南部拜恩州的首府慕尼黑时,对这座盛产啤酒的城市发生了浓厚的兴趣。最为吸引他的,则是蜚声欧美的猫匿(MUNCHEN),即慕尼黑啤酒。对此他记道:“猫匿之啤酒名天下,吾饮欧美各国之啤酒矣,皆略有苦味,不宜于喉胃,惟猫匿之啤酒入喉如甘露,沁人心脾,别有趣味。德国人无有不饮啤酒者,其饮啤之玻杯奇大如碗,圆径三四寸,有高八寸而圆径二寸,初视骇人,全欧美所无也。”
那时,国人对啤酒还很陌生。人们习慣饮“南黄北白”,酒盅一般都如牛眼大小,黄酒盅虽然大些,那也大不过茶盅。作为初涉西方餐饮的中国传统文化人,康有为刚一接触这种迥异于中国品味的酒类,见德国人手持大玻璃杯如鲸吸牛饮状,哪儿能不感到愕诧。他自称平生酒不沾唇,但出于考察西方“六艺”的需要,每到一国,餐饮之时免不了要与啤酒“低头不见抬头见”,因其味略苦,也就浅尝辄止。但在慕尼黑品尝到猫匿后,就餐餐必饮于斯,连续半个月下来,竟然难以释怀。此后,他餐时必饮,“不一饮之则喉格格索然”。
那时的慕尼黑,已经有许多古老的大啤酒厂,包括闻名世界的奥古斯汀、哈克尔、霍夫勃劳蒙斯、吕文等。慕尼黑人喝啤酒就像中国人喝茶一样,街头巷尾的啤酒店比比皆是。康有为也常去那里,喝“慕啤”喝上了瘾。盍兴喝去,又作诗咏之:“啤酒尤传免恨名,创于湃认路易倾。吾曾入饮王酒店,三千人醉饮如鲸。”
慕尼黑早在一千年前的巴巴罗萨王朝统治时期已是繁华小镇。当时爱尔兰僧侣曾在这里传教,人们便称其为“僧侣之地”,德语即读“慕尼黑”。慕尼黑啤酒节则起源于1810年10月17日,康有为来这里时,啤酒节已有94年的历史。而康有为“曾入饮王酒店”,其实是一处以帐篷搭建的饮啤之所。据资料记载,大帐篷里摆着红漆桌凳,中央是舞台。乐队演奏爵士乐、华尔兹舞曲或德国民歌,人们或手拉手地载歌载舞,或聚在一起开怀畅饮。穿民族服装的小商贩在场内穿来穿去,高声叫卖“慕啤”和香肠、汉堡包等。这一天,德国人的自我放纵变成了群体公约。
康有为一行是由瑞士辗转到德国境内的,时间是1904年6月。他自言“九至柏林,四极其联邦,频贯穿其数十都邑”。可见,他对德国的考察十分细致。他走访过联邦议院,参观过克虏伯制造厂,游览过阿尔卑斯山景和莱茵河,还考察了德国啤酒的产量和德国人饮啤酒的状况:“德人以好啤酒名,制麦酒亦最有名,酒场二万五千,虽酿二千四百万樽,费麦九十六万吨,每吨可造酒二十五樽……平均每人饮二十加仑,天下皆谓德人好酒。”这里,康有为已经注意到德国啤酒之所以能饮誉欧洲,风靡千家万户,原因是“慕啤”的生产厂家颇多,制造工艺先进,并能机械化生产,且有科学的酿酒配方。所以,“慕啤”就成为德国一道重要的人文景观。在康有为看来,“慕啤”现象显示出高度工业化文明,有着德国文化的慕尼黑面孔,已成为象征德国富裕形象的一个耐人寻味的民生符号。
康有为不仅遍饮欧洲诸国啤酒,也尝过英国威士忌(他写为“尾士竭”)、法国香槟酒等,对法国酒业和香槟酒的产地、产量也都作过考察。他认为酒虽佳美,饮时宜适度,过量饮酒对身体有害,也会破坏社会文明。因而他多次抨击:“吾观欧美人醉酒成风,夜卧于道而哗于市,归殴其妻,而争杀开枪致死者比比,阅报者曰见之不鲜。所经小市大衢,卖酒店相望,竟日作工,所入尽付酒家。而导淫演杀,与酒为缘。若此败风,惟吾国无之,欧美皆然。”
康有为说,中国作为礼仪之邦,早在西周初期就有对酗酒治罪的法令,其法令规定甚至可与道光期间惩治吸食鸦片者一样严厉。所以,他呼吁国人要比德国人更应该懂得饮酒要有理性和节制的道理。康有为的这番叙述,反映出他对“慕啤”的爱恨交织,也反映了他潜意识中对西方物质文明既向往又嫌厌的复杂心态。
摘自《北京晚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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