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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白与贝多芬

时间:2023/11/9 作者: 鸭绿江·下半月 热度: 15552
黄湟

  李白是中国文学史上的“诗仙”,他的诗歌想落天外,是文学艺术中高不可攀的巅峰。贝多芬是西方音乐史上的“乐圣”,他的音乐激动人心,是音乐艺术中无与伦比的瑰宝。这两个艺术天才,仿佛是老天赠送给人间的两个天使,给这个世界带来了激情带来了狂放带来了自由。他们的气质像烈风席卷了欧亚大陆,他们的光采像高悬的日月穿透了若干世纪的迷雾,他们的精神像高耸入云的丰碑矗立在人们心中。

  这样两个身处不同时代不同国度,分属不同种族的艺术家,却有着一样的狂傲一样的热情一样的奔放。我们不禁要问,东西方两片地域两种不同的文明为什么却孕育出了两个灵魂如此相似的天才。

  當我又听起贝多芬的月光奏鸣曲,那轻柔静谧的音符仿佛心灵深处的呢喃让人安心。在多瑙河的粼粼波光中,一轮皓洁的月亮在树林和村庄之上升起来。面对这这样和谐的情景,贝多芬躁动不安的心也跟着平静下来,他整个心神都松弛了,在溶溶的月光下,听着月夜里大自然的天籁,他陶醉了,完全忘记了一切的烦忧。不知道过了多久,钻入云层的月亮又从空中现身出来,它看上去更加明澈,贝多芬的心情跟着这皓洁的月亮一起明朗起来。月亮在徘徊,贝多芬的心跟着漂移,他变得和月亮一样轻松一样欢畅。在轻柔的波光里,贝多芬似乎要睡着了。可是某种潜藏在他灵魂深处的情绪毫无征兆的爆发了。他躁动,他孤傲,他抗争,他奋起,他有无穷的激情喷薄而出,人生的艰难,现实的困境,都让他心潮澎湃。在一段激烈迅猛的音符之后,情调又走向平稳,变得冷静,月光又一次洒入了他的心田。

  贝多芬在如此宁静美好的月夜里的一次难忘的体验,随着这首月光奏鸣曲传遍了世界,进入了数十代人的梦境。而在比他早一千多年的东方,有一个飘逸如仙的诗人也在某一个月夜,留下来千古不朽的诗篇《月下独酌》:

  花间一壶酒,独酌无相亲。

  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

  月既不解饮,影徒随我身。

  暂伴月将影,行乐须及春。

  我歌月徘徊,我舞影零乱。

  醒时同交欢,醉后各分散。

  永结无情游,相期邈云汉。

  在月光澄澈的花丛间摆了一壶酒,花儿别样美艳,可惜只有一个人孤独的自斟自饮。没有知心的人来相伴相叙。我向天上那一轮明月举起酒杯,邀请他来相叙,还有月光下我漂移着的影子,这样就是三个人一起畅饮,那就不觉得孤单了。可是无论我怎么致意,月亮都仿佛不了解我的心思,而我的影子也仅仅是随着我的身体移动。姑且把月亮和影子当作我的同伴,要趁年华正盛的时候及时行乐。当我仰天高唱,月亮跟着我的歌声缓缓行进;当我手舞足蹈,影子跟我的身姿一样零乱摇动。醒的时候我们可以互致欢愉,醉倒之后就各走一方了。愿我们永远结下那可以忘却所有愁怀的友谊,相约在缥缈的星河云天。

  月亮对于李白有无穷的吸引力。它的洁白,它的光华,它高悬于夜空的深邃永恒的身姿,让诗人心驰神往。伟大的李白似乎想从这洁白透亮的物体中找寻到他的抱负,他的渴望,解脱他内心的忧伤。他希望月亮能解答他对人生的迷惘,告知他宇宙中深藏着的生命奥秘。

  这一轮明月,从李白在意气风发的年纪第一次离开家乡远行就伴随着他:

  峨眉山月半轮秋,影入平羌江水流。

  夜发清溪向三峡,思君不见下渝州。

  那时候的李白是充满朝气的,对前途有极大的信心和期待。他的心境是轻快的,没有一丝的阴云。后来在他寂寞的时候,他会对月倾诉;在他快乐的时候,他会与月同饮;在他心灵宁静的时候,他会远眺明月;在他想念家乡的时候,他会寄情于明月。

  月亮,皓洁的月亮,高悬于夜空历经千万年而永不褪色的月亮,它用它澄澈的目光审视着人间的沧桑变换,它那多情的月光照进了多少敏感的心灵。它用它无穷的迷人的魅力把不同时空的李白与贝多芬神秘地联系在一起,仿佛是遗失多年的兄弟,哪怕从未相见,却有着心曲相通的默契。

  李白贝多芬两人,除了对月亮情有独钟之外,他们都有着自由奔放的激情。他们的作品,就是一股情感的洪流,在毫无阻滞地奔涌倾泻。有时像山脉一样高耸入云,有时像深谷一样低落悲伤,有时向可耻的现实发出奋争的怒吼,有时又带着非凡的自信吟出英雄主义的华彩篇章。

  “噫吁戏,危乎高哉,蜀道之难,难于上青天!”当李白对着高峻险阻林木丛生的蜀道发出极致的惊呼时,不由得不让人耳畔响起贝多芬命运交响乐开篇的那四个强烈的音符。这二者都来得那么突然,那么促不及防,没有任何的铺垫,没有任何的蓄势,就仿佛从九天之上直接落入人间的仙籁。它们带着振聋发聩的巨响瞬间征服了欣赏者的心。人生的艰险,情势的紧迫,都透过这样的文字和音符直击我的灵魂。开篇即是最强音,毫无人工掩饰来自天然来自不可遏抑的激情的最强音。这样的艺术创作,古今中外也只有李白和贝多芬能够做到。在激情爆发之后,李白开始追溯苍茫久远的年代“蚕丛及鱼凫,开国何茫然。尔来四万八千岁,不与秦塞通人烟。”情绪转向缥缈,不像开篇一样强烈了。同样的贝多芬的命运交响乐也进入了主旋律的变奏,仿佛在追忆自己早年的时光,带着一些安恬的心境。可接下来,李白的情绪再一次随着蜀道险峻的山势向上攀升,“西当太白有鸟道,可以横绝峨眉巅。地崩山摧壮士死,然后天梯石栈相勾连。上有六龙回日之高标,下有冲波逆折之回川。黄鹤之飞尚不得过,猿猱欲度愁攀援。”如此高不可攀,只有飞鸟可以越过。人怎么能跨越呢?可是有远古的勇士,用他们自己的神力用自己的生命,摧折山峰崩毁悬崖,在惊天动地的轰响中搭建了一条石栈木板相衔接的婉转于山崖边的通天之路。面对人生之路的艰难,依然有勇敢的不畏牺牲的精神,用尽毕生的心力去战斗去摧毁所有阻碍。这种顶天立地的英雄主义给李白带来了超凡的激情。贝多芬也一样。在短暂的追忆往昔之后,他又回到了严峻的现实。他渴望被接受被尊敬,他只有靠音乐去赢得人心。可是命运却跟他开了一个天大的玩笑,一个以音乐为生命的艺术家却是一个几乎丧失了听力的聋子。他已经很难听清外界的声音了。可是他不能屈服,他要奋斗,他要改变他的世界。命运的旋律再一次变得高亢激昂,轰轰烈烈,绝地奋争,毫不妥协。他不允许自己变得软弱。他要向这个世界发出他的呐喊。命运的主旋律不断冲击着冷酷的现实。而这个现实就像李白诗中所写的那样,“剑阁峥嵘而崔嵬,一夫当关,万夫莫开。所守或匪亲,化为狼与豺。朝避猛虎,夕避长蛇。磨牙吮血,杀人如麻。”如此险恶、严酷的现实,让两个艺术家都饱受折磨,也都同时激发了他们强烈的情绪。

  可以说,贝多芬和李白的艺术创作,都是用他们起伏跌宕的激情来推动的。他们用无与伦比的情感洪流把读者和听众卷入到了他们慷慨不平的内心世界,让人们感受到了他们那颗激荡奔放的心。

  李白、贝多芬在艺术创作中是如此的相似,在人生的态度和人格精神上,也有这极为相似的气质。两个人都有愤世嫉俗、孤高自赏、蔑视权贵的伟大人格。李白为了昭示自己独立不羁的人格。曾经写过这样的诗句,“天子呼来不上船,自称臣是酒中仙。”封建帝王是至高无上的权威,可是在这种权威威胁甚至有可能限制到李白独立自由的行为的时候,李白做出了有力却不失潇洒的回答:“我是沉醉于酒中的仙人,不必遵守世俗社会的规则。哪怕你是以天子之威来命令我,也不能让我接受任何违心的事情。”

  类似的事情也发生在贝多芬身上。有一段时间,贝多芬住在维也纳利西诺夫斯基公爵家中。有一天公爵家里来了一大批拿破仑派驻在维也纳的占领军。公爵想请贵客听音乐,于是去请贝多芬。当贝多芬到了一看,要听他演奏的是一帮占领军,于是当场拒绝。公爵一看,板起脸孔命令贝多芬演奏。贝多芬愤怒至极,当场离开。第二天,公爵收到了一封信,信上说:“你之所以成为公爵,只是由于偶然的出生。我之所以是贝多芬,是靠我自己的能力。公爵过去有很多,现在有很多,未来还会有很多。而贝多芬,无论过去、现在还是将来,都只有独一无二的一个!!!”

  这就是李白,这就是贝多芬。两个拥有非凡自信的人。他们在封建王权时代,敢于蔑视权贵,充分肯定自己的价值。他们为世间所有被文明社会的威权压榨了生存空间和独立人格的人们发出来最强的反抗之声。他们唤醒了所有有悟性的人,皇帝是人,公爵是人,任何一个个体都是同样的人,他们应该拥有同样的自由的权利。这样超卓的思想和言行鼓舞了无数代的人们。

  无论在艺术创作方面还是在维护人格的独立精神方面,李白和贝多芬都成为了人们的榜样,成为了人们的支柱,给人们带来了最好的艺术享受和精神熏陶。不夸张的说,这二人为人类文明贡献的珍贵的精神财富是不可估量的。他们的艺术,他们的人格,已经成为了后世无数人生命的一部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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