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农具在时间深处闪光

时间:2023/11/9 作者: 文苑·经典美文 热度: 15466
吕峰

  

  农具,先人赖以生存和传延香火的根本。从石器,到木器,再到铁器,那是一个绵延不绝的传承。

  在漫长的时光中,农具发挥着巨大的作用,亦形成了诸多的门类,如木制的推板、木锨、连枷,如石制的碌碡、磨刀石、石碾,如铁制的镰刀、锄头、铧犁、耙等等,它们让人与土地的关系更加牢固,更加情深意浓。

  寒暑往来,有的农具消失了,如河埠头的水雾氤氲消散;有的农具闲置在岁月的一隅,像逝去的前尘故旧;有的农具依然发挥着作用,像家里的成员,带有大地的脉搏。消失也罢,闲置也好,它们依然在时间深处熠熠闪光,铭记、唤醒着一个民族的记忆。

  农具是乡村人家必备的寻常之物,亦是乡人最忠实的陪伴。我与农具接触不多,可我深知并理解父辈们对它们的感情,它们带有父辈们的温度。

  农具的种类虽多,都独有妙用,有犁地用的,有除草用的,有收割用的,有脱粒用的,有辅助用的,它们固守在自己的位置上,如标杆般挺立。

  铧犁是耕地用的代表农具,由木制的犁体和装在犁身前下方的铧構成。铧犁是家中较为大宗的农具,也是父亲的专用农具。犁地是一项体力活,更是一项技术活,犁深了会翻出生土,犁浅了禾苗扎根不深,所以犁地的深浅一定要适中。每次父亲犁地时,只见他一会儿压着犁,一会儿又提着犁,随时调整,不断变化,黑色的泥土像波浪般在身后翻腾。

  犁翻过的土地像产后的母亲,疲惫却幸福地假寐着,丰满而柔韧的躯体舒展在开阔的晴空下,等待着新一轮的孕育。

  犁完地后,需用耙将翻耕过来的大土块捣碎弄平。在耙的摆弄下,即使不规整的土地,也变得平整起来。一块块泥坷被翻起、打碎,在风和阳光的作用下,变成了细细松松的土粉,成了种子最柔软的床。

  耙除了耧地以外,亦可以耧柴禾。麦收后,大片的麦田横陈在天空下,空旷、辽远,留在田里的麦茬根就成了孩子们竞相寻获的猎物。这时,身体单薄的我会拽着铁耙来来回回地耧,铁耙像一把巨大的梳子,一缕一缕,细细密密地梳理着麦茬地,把藏匿和遗留的连泥带土的麦根都掏了出来。然后,磕掉麦茬根部绾结的泥土。当我的手抓住麦茬时,一种亲切的感觉通过手指传遍全身,仿佛我抓住的不是用来烧火做饭的柴禾,而是生活的全部恩赐。

  “锄头响,庄稼长。”锄头是间苗、除草用的工具,由长木柄和铁锄板子组成。锄禾是最辛苦的,需在烈日下,日头越毒,锄下的草越能在最短的时间里死亡。庄稼和草,或者说人和草,在旷野上进行着一场没有硝烟的战争,锄头则成了决定胜负的关键性武器。

  锄禾,乡间流行着“三铲三蹚”的说法,即每铲一遍要蹚一遍,在这个过程中,锄头已被打磨得如镜面一样光亮。

  “锄禾日当午,汗滴禾下土。”没锄过禾的人,难以想象其中的滋味。我曾肩扛着锄头,跟着父母去锄禾。边锄边往后退,同插秧一般。俯首之间,大把的汗珠慷慨地泼洒给脚下的土地,似乎在亲吻大地,似乎在与大地亲切地交谈,我坚信我的汗珠是可以生根发芽的。

  镰刀,最古老的农具,由弯状刀片和木把构成。曾经,所有的收割都用一把镰刀,可以说是一镰在手,足以纵横四野。在手臂挥动间,在与镰刀的亲密接触下,麦子、大豆、高粱、芝麻、稻谷等纷纷脱离大地,等待着藏进村里人的粮仓,给村里人提供庇护。在那一刻,镰刀像是主宰一切的利器。

  脱粒用的农具是碌碡,用巨大的青石凿成,表面光滑,是打麦场上的主角。碌碡在打麦场上滚动,秸秆发出了“哔哔啵啵”的响声,一粒又一粒的粮食从秸秆上脱离而出。晒干后,进入农人的粮仓,进到农人的餐桌上、饭碗里,最后进到农人的肚子里。有了脱粒机后,碌碡渐渐退出了农耕的舞台,被移至农家门口或村边人们聚集的地方,当座榻、当餐桌,继续发挥着作用。

  辅助用的农具虽说是辅助用,亦必不可少,如竹筐、扁担、木杈、簸箕、斗笠、蓑衣、草帽等,各有其不可代替的功用。木锨是在麦子或谷物脱粒后,除去叶子灰尘时所用,一般在侧风向采用扬撒方式,使灰尘、碎叶脉等杂物随风飘走。草帽用麦秆编织而成,虽只是一顶小小的帽子,却能阻挡夏阳如火的炙烤,防止中暑或是被晒晕。

  木杈是垛草垛的必备工具。麦子、水稻收割后,人们会把它们晒干,垛成草垛。秋后,大大小小的草垛像一簇簇的蘑菇,又像是一座座的金字塔,散发着暖暖的光芒。父亲是垛草垛的高手,硕大的木杈在他手中飞舞,忽上忽下、忽左忽右,魔法一般,垛出的草垛高且结实精致,像一件艺术品。

  每户农人对农具都宠爱有加,其院子里都有一间专门放置农具的屋子。农具亦分门别类地存放着,有的放在地上,有的挂在墙上,井井有条。父亲他们在闲暇时,会精心伺弄那些农具,该清洗的清洗,该修补的修补,该擦油的擦油,对一些铁器农具上的锈也会打磨得干干净净。神情专注、神圣,像士兵面对手中的枪,像医生面对手术刀,那是他们谋生的工具。

  终日劳作的父亲,手上生满了厚厚的茧子,有锄头留下的,有镰刀留下的,有斧头留下的,有木杈留下的……父亲丝毫不介意,因为那些农具就是他的老伙计,那些茧子是与它们沟通的媒介。有些时候,我觉得父亲蹲在一堆农具里,如同一尊老去的雕塑,似乎只要一阵风吹来,就会破碎开裂。

  农具不全与劳作联系在一起,如碓窝子、石拐磨、竹篮、油布伞等,它们亦是不可或缺的生活物件。石拐磨上下两层,由相互咬合的石头制成,磨上石头有手柄和喂料孔,磨下石头开凿出料盘和漏斗口,只需用手即可推动。俗语“有钱能使鬼推磨”,说的就是这种磨,它可磨豆浆、磨辣椒酱等,让农家锅里、碗里都盛满了食物的香味,把日子磨砺得芳香四溢。

  时间的风刮走了一切,有些和农人生活密不可分的农具逐渐退出了舞台,或者在不断地磨砺中渐渐老去。虽然它们躲进了时间的深处,可是毕竟真实地存在过,我们也曾真实地生活过,这可能就是生命的意义吧!那些农具,像久远的、亲切的、琐碎的乡间事物,和那片遥远土地上的村庄、曾经抛洒的汗珠,共同构筑了思念和精神的家园。

  一位哲学家曾言,一个人的肉体地理可以是多地域的,但是精神的原乡只能有一个。我精神的原乡有一件件农具在闪光,那是我的故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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