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琢尽扶桑水作肌,冷光真与雪相宜。”水仙极美,叶扁平,似玉带,鲜翠欲滴;花儿排列成伞状,呈白色,清香袭人。花分两种,一为单瓣水仙,雅称为金盏银台,颇有诗意;一为复瓣水仙,又称千叶水仙,其瓣重叠卷皱,下轻黄,上淡白,如荷花般丰满,亦被称为玉玲珑。无论是哪一种,均是风华绝代。
水仙,因水而生,因水而葳蕤,因水而绽香。正是因为这份不沾尘土,这份冰清玉洁,才不负“水仙”之名。明人李时珍对其花名的解释为:“此物宜卑湿处,不可缺水,故名水仙。”虽是如实的表述,可我总觉得少了一份风雅气。此外,水仙有诸多别名,雅蒜、天葱、配玄、女星、俪兰、女史……每一个名字都别有韵味,别有故事,别有传奇。
水仙是一种古老的花儿,一直摇曳在诗里,婀娜在画中,鲜活在历史的册页之上。每一种花儿都是独一无二的,都有其独特的风韵,也有与其一起悲欢的人。如林逋之于梅,周敦颐之于荷,陶渊明之于菊,黄庭坚则是水仙的知己。“得水能仙天与奇,寒香寂寞动冰肌。”“凌波仙子生尘袜,水上轻盈步微月。”这是黄庭坚眼中的水仙,亦是他心中的水仙。
黄庭坚一生痴爱水仙,可谓是水仙的铁杆粉丝。时光回到公元1101年的腊月,五十六岁的黄庭坚病魔缠身,唯有水仙相伴左右,他在《与李端叔帖》中记述了当时的情景:“数日来,骤暖,瑞香、水仙、红梅皆开。明窗净室,花气撩人,似少年都下梦也,但多病之余,懒作诗尔。”因为痴爱,抱病在身的黄庭坚写下了一首又一首关于水仙的诗,用痴情的笔墨和无穷的心思,描画了独属于他一个人的水仙。
对于水仙,我的印象亦为深刻。儿时,每年岁末,家中都有数钵在阳光里娇羞着花盏、散发着清浅幽香的水仙。水仙是遠在漳州的姑婆寄来的,春节来临时,跋涉远足的它们悄然绽放,满宅生香。窗外冰雪封冻,案几上是一钵沉香袅袅的水仙。暖暖的阳光从虚掩着的门斜射进来,恬淡娴静。爷爷在阳光下打着盹,奶奶在一旁絮絮叨叨,这是我记忆中凝固了的腊月景象。
时光老去了,水仙开了又谢,谢了又开。如今,姑婆、爷爷、奶奶都已经不再了,可是每年依然有水仙盈目,让我时时感受着生命的美好,也让我不忘过去的人与事。在我看来,水仙最可贵的是它的叶。花谢了,叶仍然葱茏,似乎根本不知那即将到来的枯萎。我常常将那几钵谢了花的水仙摆在案桌上,不求花颜,只贪恋那一抹翠色。伏案之余,瞅上几眼,眼珠温润,疲劳顿消。
自古以来,人们以神女喻水仙,纯洁高雅,一尘不染。可是每当夜深,我独对那一钵水仙时,眼前总会浮现一个又一个让人倾倒的先人的身影,他们如水仙一般惊艳、高洁。投身汨罗江的屈原,入水捉月而仙去的李白,怒沉百宝箱的杜十娘……透过时光的帷幕,他们的身影在水仙的幽远清香里熠熠生辉,也让水仙柔软的叶片变得刚毅,变得坚强。
《红楼梦》中的贾宝玉曾说,女人是水做的骨肉,见了便觉清爽。水仙亦是如此,清远可人,且有一种高贵神异的气质,像极了庄子眼中的女子,“藐姑射之山,有神人居焉,肌肤若冰雪,绰约若处子。”在时光的云水深处,在我的心里,总有这样的一钵花儿:居于水中,藉水成活,根茎圆润洁白,如薤之叶片细长翠绿,含羞美人般裙裾飞扬,娇艳欲滴地翩翩起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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