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总持着一副等待的姿态禅定一方,水则以饱满的寻觅激情绕山冲谷,奔流不息。我做不到有山一样的沉着,但可以有一滴水的情怀,流动在一条条可以流动的道上,寻觅着一个个日子,一处处的风景。
那一天,不必要说具体的哪一天,因为我看着流动的水是今天也是昨天,是当下,可又随之即失,一切都在流动,就说那天也一样流到了我当下的笔尖。记得那一天,我到了被奉为灵山之名的大山前,股股清风夹杂着禾嗅裹袭而来,感觉支起我这一幅皮囊的骨架被吹软、被浸化,自己成了寺前池里莲蓬上的一滴水珠,明心见性,仰望着灵山而匍匐。
一尊天地造化的弥勒佛端庄而坐,碧绿披袈,衣褶梯田,拥抱古寺,臂挽灵山村。一切在自然的秩序中用自己的方式主持起随缘而来的天地道场。刚滴下的水珠,这里映入视野的一切都是新的,殿宇新、池塘新、草木新,就是气息也一样新。朋友轻轻一拔动,这滴水珠滴到了土里,我,就在这清新泥土里嗅到了远古的气息。朋友没有把我带入殿堂,而把我引到寺院菜园边,去领略陈列在边上大石槽、大柱础,还有断柱残碑。水珠的情怀,左右逢源,一块块细读,一块块流连,慢慢地移动到大石槽边驻足。我在寻找,用尽灵力寻找一段话或一个词与它们对话。四处搜刮,看见有沙弥在菜园里种菜,有僧人步入殿堂,有香客在香炉上敬香,有游客在对着开在枝头上的花拍照,看见朋友静静地等在我身边。我找到了:菜地等待沙弥耕种,殿堂等待僧人颂经作课,香炉等待香客插香,枝头上的花等待有人赏照……一切都在等待中修练自己。等待,等待……等待就是修行!
灵山以亿年的等待,从洪荒之始,历尽无数的水火、地壳之变,修成后人所见的弥勒之形,禅定于此,沉睡般地等待着金罄木鱼来唤醒。可这一切迟迟才来,直到唐朝咸通二年(公元861年)才等来了佛家弟子开山建寺。佛法醒世,亿年的灵山这一清醒灵力大发,广结善缘,寺院随缘风生水起,形成丛林格局。亘古传音中,鼎盛时期灵山大弥勒揽抱寺院殿堂36座之多,僧尼千余,终于等来了千年前的辉煌。到了明末,没想到有一场兵燹之祸在等待着,再怎么也避免不了,就在那一场灾劫中,寺院全毁。弥勒大腹能容天下难容之事,灵山收埋了残碑断柱、水槽柱础,又入定禅修等待着下一场的梵音唤醒。根在不灭,福在缘在,又一个个法师结缘而来,让等待在土里的那些曾经支撑起辉煌的石柱等见了天日。
看着柱础与斷柱,我说:躺下了,歇下吧,虽没有回到从前的可能,你,不再是一块懵懂未琢的石。你,擎举过高高的殿宇,等待过许多僧人与香客,熏过香火,听过经声,又经历了兵火的考验,还用几百年的闭关修行,已经成了一块块智慧之石。在与你对话中,你开示了我,不管是在哪,等待就是修行,离了殿堂,撑不起辉煌,等不来香火,但一样能等来一天天阳光,一场场风雨,真正的知暖知寒,当然还等来了自在。抚摸着石槽,我说:你光滑无比,就连那一孔孔凿眼,也在阅尽沧桑中修成圆融无碍。废弃了,满槽日光,虽不像当年,尔若蓄水,明澈鉴月,洗尘去垢;尔若蓄草喂马,则闻嚼声如吟,体会生灵日行之艰,愿染腥膻,甘心炼狱。而今你开示于我,空可驻日光月华,可开口向天独语,讲述着不再让人褒贬的心语,讲述着世人能听到什么就是什么偈言。
一滴水的灵力相当有限,只能是刹那间的闪现,我如石槽开口,有语无声地表述完,又跟随着朋友去拜访这寺院多年等待而来的当下住持。滴水灵力散失,我又成了我,就静静地听着住持的宏愿。
我看灵山村有炊烟冒起,寺院也打板叫午餐了。看池塘荷叶,没有了水珠,一种恋恋不舍与等待的感觉同时而起,我等待下一次再来,等待着再一次滴水成珠,轻轻落在清莲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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