带农科院来的人是刚刚升职的华副县长。真是冤家路窄,他自作聪明让镇长先打招呼;而自己对镇长安排的事再难也会落实办好的,长青又想。
席间,农科院的寒暄问暖,恭维备至,频频敬酒。说村支书完全看不出实际年龄,华副轻咳了几声嗽,立刻安静下来,甚为尴尬。
“长青几岁了?”华副问,“和你一样大,属狗的。”长青回答,华副面红耳赤。农科院的没有注意到有什么不对,以为是1970年的狗,夸赞道“刚40出头,年轻有为呀!”这着实让村委会的主任哑笑,马上喝了口白酒,当心失控笑出声来。
以前到县里开会,每次看到县委书记兴致勃勃地展望全县观光农业的大好全景的时候,农业局华局长总是坐在书记旁边。有时听到县委书记讲到精彩处,华局长刚喝下的茶水就会在嘴里打转,两腮鼓起,随着报告说完一段深深咽下,咂咂有声中好像回味无穷。书记演讲精彩纷呈,高潮迭起时看一眼华局长,华局连连点头示意,兴奋得吐着舌头,气喘吁吁。因和广电局记者交好,记者说最怕采访摄影时避不开华局长的镜头,只有宫廷戏才有的画面倘若拍到影响不好,而县委书记最喜欢叫华局坐在他旁边。这些村主任都知道,书记的报告每每心领神会,马上组织落实。遇到困难时,翘起的两片嘴唇,嘟得长长的;但凡闹心的事,上嘴唇重重地压到下唇上,完全盖住,愁眉紧锁。
“来来来,祝贺长青早日高升!干杯!”长青再也按捺不住了,一把揪住华副的领带,按在饭桌上,抡起了拳头。华副头发凌乱,两股打颤,眼镜滑下了鼻梁。农科院的连忙劝阻,村委会的却并不吱声。
“谁劝都没用,给我让开!我今天喝多了,谁拉我打谁!”四座愕然,时间仿佛就此逗留观看。“告诉你华春拓,我干一辈子村书记也任了,你他妈的如此戏耍我,以后少再领导面前嘀嘀咕咕!”说完拳头变为了掌,啪啪地再春拓脸上拍了三记耳光。
有的说上厕所,村主任假装打电话退出了饭店。村主任和长青交情不错,知道他愤懑久矣。虽说客人面前有失得体,但他确确实实为办事处的发展付出太多的心血。多少次机会皆因春拓在县委书记面前拨弄就化为了泡影,调到镇里无望,长青现在已经50多岁了,华局长前些年的成绩大多得长青鼎力支持。人有多少个五年十年?虽然长青并不在意调到镇里与否,但就因为春拓屡次受到上面斥责。长青的能力和付出全村是有口皆碑的,现在春拓升了,还把长青当糊涂,不由得十多年的积怨似开口的堤坝,不可收拾。
本来可不考虑到这个远近闻名的省级文明村牵头试点,一来农科院老同学的项目在自己出成绩的观光农业村来做也是主管工作的亮点。二来根据该村的土壤及灌溉设施极容易搞成功。三来村委会长青比较能干,组织管理有办法。这些春拓也盘算过。
坐上了回县城的车,老同学询问为什么会和长青干起来?春拓心知肚明,但从来没有过的伤心起来。“我的性格你们知道的,凡事不会和人争执,弱不禁风的体格哪敢和人叫板?”同学也很知道他书生气重,温文儒雅;老牌大学里他学习优异,在单位很出成绩,特别农业推广方面是强手,省里因论文发表很出名。“这村支书简直是个蛮汉,以后找机会治治他!”同学安慰他,而春拓涕泪交流,说起了这些年的心事。
在他看来,自己的确很顺利,从学校里老师们眼中的高材生,到现在如愿以偿的职务,该得到的都得到了,而他却高兴不起来。
在农业局的局长职务上的两届工作,可以说是心力交瘁。自己真的想踏踏实实地干点实事,但走上领导岗位后,但如同吸毒上了瘾戒不掉。人事上的调动,总觉得不能落在人后,想和别人比比。
业务上的专业知识农业系统是公认的,刚赶上了县里打造观光农业的大好机会,可以一展身手。在铁腕书记的坚强领导下,农业标准化种植,规范化生产,规模化运行开展得如火如荼,而自己深入田间地头,指导检查,那几年还过的很充实。等到县里打造为市级观光农业县后,城市化进程逐步展开,知道以后靠专业知识升职机会渺茫,就一门心思花在升职上。对于这个主管农业的副县长,可以说是千年等一回的渴望。等到坐上了这个职务,心里却没有滋味。这些年也没有可以倾诉的对象,工作中小心翼翼,当心周围的同事都是竞争对手,这是多么可怕的压力呀!
为了职务,背后再多的鄙视都置若罔闻,视而不见,却发现增加的是无穷无尽报复欲念。长青是有本事的人,镇里也有调用的意思。因和县委书记朝夕相处,书记不太了解情况,就因为他不按我的安排落实,所以有机会就说他乱干。啊,他今天的冲动并不是心血来潮,这几年的确也毁了不少人在领导心目中的印象,想想自己打拼的过程也多么不容易,但可能成为一种生活的习惯了。
春拓说完,如释重负。从那天后,他内向了一段时间,很少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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