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么,就要自得其乐。像蚯蚓给自个儿截成九段,凑两桌打麻将的,还有一个端茶倒水的。
有次去辉腾锡勒草原,回程的时候行车遇到暴雨,雨刷完全不管事。同行的朋友说,这是急雨,过一阵就好,将车停下来等一会儿吧。于是见了一次奇景,眼见着水从各方向低处汇成一条河流,一边飞快漫上来,又一边飞快地向前流去。
随着雨势减小,这条凭空变出来的河,在我们再出发时,已经没有了。
这样陡出现的河流实在是风一般的存在,和故乡的河完全不一样。
故乡的是小河,常年细流,生生不息。偶尔遇暴雨瞬时水涨河满,却还是会慢慢退下去,高歌一阵,回归平缓。
我没有追随河水去看它们变成江湖,变成海洋。但我知道,它们终将会去,最起码,不是这样倏忽就消失掉。
少时我去上学,要经过一条小河,偶尔途中会偏离路线,沿着河往上或者往下走一阵。自然是徒劳无功,它们绵延得太远,让我看不见来路和去路。最后屈服了,能看清的,只有天天路过的那一截。
后排的同学李有成住在另一条河的旁边,便借了我的好奇心大讲他家那条河如何神异。编的故事挺生动的,但我一点也不相信。倒没有其他原因,只是因为他说那河里头住着杨戬。而我外公的故事里,杨戬住在二郎关。
老师讲“君住长江头,我住长江尾”,我们一群没见识的齐齐问老师,到底离多远?老师说就是李有成的家到杜冬的家,后来可能觉得太敷衍,专门去找了资料来,是长江的路线图。
不过还是堵不住我们的嘴。有的说,宋朝的长江路线也是这样走的吗?有的说,长江那么长,他到底把哪里算头哪里算尾?
一个人任所有科目的老师就这样被我们折磨“疯了”,无奈地说,你们长大了自己去看。
河流从河流里、时间从时间里,一起从我旁边打马而过。
后来我站在长江大桥上,目送壮阔雄浑的江水奔涌,却想起老师说的那一句“李有成的家到杜冬的家”,甚至想起写那句词的李之仪,他加上老师,加上我,在某个时间点上,一起凑了个老中青。
可我这时早已无处告解,说我长大了,真去看过,不见头亦不见尾的某段长江。
成長时,是看不到河的,眼睛里只有山。
所有年少英勇的标杆,就是爬山,征服一座又一座山,还要装模作样地吼一句“无限风光在险峰”。想着渡河的,寥寥无几。
走累了,找一处歇脚时,才会将眼神投向河,可原本,那山与山之间处在低处的河,早不知被我们走过几多。
当我关注追寻河流时;当我试着弄清左岸右岸时;当《大鱼》的结尾,父亲在水中与妻子告别,还回戒指,浸入河流变作一尾大鱼,而我情不自禁流泪时——我知道,那个追寻一条小河的我是真的成熟了。
光阴似水,这最简单又最复杂的词语,将一切质感、脉络、恩怨,都抵在了一个人一生最紧要的喉头。若你承认,你就输了;若你否认,也绝不会赢。
在额济纳,见了居延海,这颗沙漠里的明珠让我久久回不过神,和那陡生的河流一样,也是奇景。旁边沙漠里有枯死的胡杨树,所有的印迹标志着某个时空,这干涸的地方也曾绿色环绕。
就是这时,不再执着于河流,因为我知道了另一个词:海子。这个造物主撒下的礼物,不用问从哪里来,不用问到哪里去,只在此时此处,有一分波光,就和着风起一丝细纹。
有次和奶奶聊天,不可避免地说到了死亡。
她说人是星星,从银河里来,死了去到黄泉,走过就烟消云散了。
立时,我就愣在了那里,不知道如何接话。
现在想起来,也许当时我应该吟哦兰波的那一句诗歌:四季更迭,宫殿巍峨,凡夫俗子孰能无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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