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一那年的五一,我和几个高中校友,跟着学校里的旅游协会成员去了一趟庐山。那是我第一次自助出行,坐夜行的火车,硬座,困的时候头都没地方靠。在景区里,睡的是床上有小虫子的小旅馆,但我与同行的两个女孩子一路叽叽喳喳,非常尽兴。
那时候,手机还只能用来打电话和发短信。不记得是什么缘故,得知高中的一个男同学恰好也来庐山。那时他在武汉上大学,以前我们并不熟悉。
我还记得那天傍晚,我们在庐山上的一个小饭店吃着饭,他打电话叫我出去,在異乡见到熟悉的面孔,真是觉得亲近,寥寥说了几句话,分手。
夜色很快就漫了上来,迎着薄薄的山雾。
后来他发短信说“他乡遇故知”,那大概是我第一次记得这句话。
从那天之后,就再没见过面了。
有一年寒假在老家,我推着孩子出去,走到十字路口,看到一个中年女子从小车上下来,就这多看了一眼的瞬间我赶紧迎了上去。
那是我小学时候的音乐老师,我们有20年没有见过面了。
她是我们最喜欢的老师之一,讲课清晰又温柔。很幸运地,她教了我们三年音乐课。
她的音乐课要求很严,教给我们很多乐理知识。每次上课,她总是要求我们先把谱子注成简谱,然后才开始学唱歌。那时候,总是希望很快能把谱子注出来,这样就可以举手示意,赢得她的注目。
有一次,学校组织合唱团,我和几个好友有幸被她选了去。她的音乐知识很专业,根据每个人的声音特点分声部,训练发声,那些方法我至今都还记得。我们参加比赛那天是个雨天,在礼堂外候着,雨声滴滴答答,我们的心里也滴滴答答地紧张,后来拿了很好的名次。
过了一年,她又组建了一支舞蹈队。我很莫名其妙地入选了,跟着她学跳新疆舞。一共十来个女孩子,都是高年级的,每天中午在学校的礼堂排练。那时候的礼堂那么空旷,跳起舞来脚下的木板有轻微的声响。我们从舞台两侧渐渐地汇合到中间,她教我们要有生动的表情和笑容。然而十一二岁正是少女成长的年纪,羞涩而内敛,表情僵硬,总难以表现她想要的奔放和自由。
大概是因为民族舞蹈很有特色,我们经常会被请去附近各个地方表演,老师要全程跟着。有一天晚上演出前有个同学的爸爸来了,帮我们在学校门口拍了很多照片,成了我们珍贵的留存。我们这一届毕业后不久,她去了一所高中教音乐。
大学结识了位好友,是同乡,有次说起她背着的书包,是一个很要好的阿姨送的。一聊,方知道是那位音乐老师,世界那么小。
那天看到她,也还是年轻时候的样子,留着干练的短发,笑容温柔迷人。
她好像还记得我,可是我的孩子也那么大了。岁月总是猝不及防。
还有一次颇为戏剧性的偶遇。
怀孕的那年,有一次在地铁里遇到一位中年男子,看着感觉莫名的熟悉,他似乎也着意看了我一下。
不久,他开始跟同行的人聊天,我一听更加激动,是非常标准的乡音。潮汕话各个地方的口音都略有不同,如果并非同一区域,听起来总是有点别扭,然而他的口音对我来说,仿佛听父母说话那般熟悉。我隐隐约约觉得他可能是谁,却不敢确定。
后来,他开始打电话。说了几句后,他拿着电话走到我旁边对我说:“你爸爸是某某吗?”
我赶紧说是,他把手机递给我说:“我在跟你爸打电话呢。”
我一惊,又似乎在意料之中——真的是那位叔叔。那是我爸爸的高中同学,是个颇为成功的生意人。我最后一次见他大概是十岁,那时候他已经算是大老板了,家庭环境跟我家不可同日而语,然而他跟我爸爸一直很好,并不因为富贵而相忘。后来我爸爸生病,应酬息绝,能留下来的大抵是真正的朋友。这位叔叔,就是其中之一。
我们在不同的地铁站下车,当天下午,他就专程来到我家看望我爸,依然是白裤子、白皮鞋,一身素雅。
这样的情谊,也值得当女儿的感恩。
去年有一次去给爸爸买生日蛋糕,从地铁站出来后在人行道等红绿灯。人流熙熙,过马路的时候突然迎面看到一张熟悉的面孔,原来是一个老朋友——阿珊。我赶紧拉着她的手,退回路边。
阿珊从初中开始就跟我同校,一直到大学,虽然不同班,然而因多年校友,彼此也很熟悉。她是一个果敢、热情的女孩子,与我的性格全然不同。高中的时候,我们同在学校的团委宣传部,经常一起写板报、画海报,为各种活动布置场地。忙完之后,我们坐在山顶大平台的矮阶上聊天,可以说很久。夜深露重、渐觉微寒,然而头顶的天空那么开阔,叫人迷恋。那时候,我们还一起仰慕着我们的部长,那是一个高我们一届的师兄,相貌平常但才华横溢、成绩傲人,后来考去了清华大学。
到了大学,我们曾经一起在傍晚的草坪上谈天。那时候很年少,对所有事情都充满期待。她活泼而率直,一一道出在场女孩子另一半可能的样子。后来,她谈了一场自己也莫名其妙的初恋,再后来,又遇见了各方面都让自己非常中意的一位师兄,最终却因家庭阻挠而被迫分手。她心直口快,偶尔见个面,总是恨不得把自己的经历都吐出来,毫不掩饰喜怒哀乐。
毕业后,和她联系得少了,有一年我在同学的婚礼上遇见她,彼时她已经和学院的一位老师结婚。她的先生长我们八九岁,老成实在的样子,倒有点出乎我的意料。
那次遇到她,她已经有孕在身。说说近况,似乎有谈不完的话,可是又匆匆各自回家了。
过马路意外遇到老友,总是让人格外激动。
我曾经在上地铁前看到一位熟人的身影。进了车厢,左顾右盼并没有看到。
那时候车厢里很多人,我又拉着行李箱,但是不知道怎么,我坚定地要去找找,便拖着行李箱从一个车厢走过另一个车厢,在人群中穿梭,四处张望。
只要看一眼就知道,时间好像很长,山重重,水重重。
后来我终于在已到尽头的车厢看到了那个身影,从人群中挤到他身边,问声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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