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的衣裳一直是由母亲给做的。
记忆里,母亲常常在桌面上摊开一块布,在父亲身上用手指上上下下比划一番,然后再在布上用手指比划几下,用石灰块划上粉线,做上记号,就开始裁剪了。
母亲没学过裁剪,她为父亲做衣裳可以说是无师自通。听父亲说过,自打和母亲结婚以后,他就一直穿着母亲做的衣服。件件熨帖得很,穿上身,在外面走,有时会有人追着问,在哪家裁缝店做的呀。父亲说到这儿会呵呵笑起来,脸上荡满幸福。
母亲为父亲做衣裳是不用缝纫机的,而是一针一线缝合起来的。这种费时费力的活,母亲做起来,却总是一派温馨,给人一种天长地久的感觉。
就这样,母亲靠着一针一线,将衣料一片一片地拼接起来,做成父亲身上的春夏秋冬,即使在最艰难的日子里,父亲也总是一身干净和清爽。
转眼,父母亲都已是八十多岁的人了,母亲的眼睛已昏花,看不清东西了,可是,为父亲做衣裳这一习惯,一直伴着母亲,没有一点改变。
前些天,我出差,顺路回到乡下,去看看很久没有见面的父母。听到喊声,母亲手里拿着老花镜,微眯着眼,迈着蹀蹀躞躞的步子,从屋子里走出来。我看见,母亲手里竟拿着一块布头。父亲也从房里走了出来,微驼的身子,穿着合体的衣裤,尽管老了,但看起来却很精神。
唠叨了会儿家常,母亲悄悄把我喊到房里,说要告诉我一件事。看到母亲神秘兮兮地样子,我感到很好笑。什么事情,这么神秘?我问母亲。母亲笑了,缓缓地打开衣柜,从里面小心翼翼地捧出几件叠得整整齐齐的衣裳,对我说,这是我为你爸和我自己做的寿衣,今后我们走了,就穿我们自己做的寿衣,我先告诉你一下,以后就不用你们劳神了。
听到母亲这句话,我心里忽然像被什么东西重重击打了一下,内心里一阵悸动,眼睛瞬间有些湿润了,嘴里喃喃,妈妈,你们也真是的,这事还早呢!就再也说不下去了。
我用手轻轻抚摸着母亲亲手为他们百年后所做的寿衣,看着眼前活生生的父母亲,突然想到,将来要真是父母亲离开了我们,那是多么悲凉啊。家,正是有了父母的守候,才有了它的温暖、它的缠绵、它的牵挂。
想到这,我走到母亲身边,拥抱了母亲。记忆里,长大后我就没有拥抱过母亲。母亲在我怀里显得很孱弱。我知道,这是那个叫岁月的东西,渐渐地剥蚀掉母亲的大好年华,母亲真的老了。
母亲轻轻拍打着我的后背,说,这孩子今天怎么了?这么大了,怎么还像个孩子?母亲背过身子的时候,我看见她在用手擦拭着眼角。父亲走进来,什么也没说,轻轻拥了母亲,在她背上轻轻拍打,像母亲拍打着我一样。
我一直不知道父母的愛情是什么?他们从来没有谈过他们的爱情,但是,母亲一直用一种最质朴的方式,将她的爱,化作父亲身上的一件件衣裳。而父亲,一直用一种接受,来享受这种爱,甘之如饴。他们就这样,相扶相携地走过风雨人生几十年,演绎出另一种地老天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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