鱼黑子
夜幕四垂,七星岛上的渔灯升起来了,咄咄光芒,又把夜色洗亮了。
海娃戴着尖尖的青斗笠,坐在渔灯下,坐在夜色里,背对大海,潮声从他的背后升起,发出前进的欢喜还有退去的叹息。
12岁的海娃要趁着夜色,借着渔灯的点点微光,给一大堆杂鱼分类。鱼市凌晨两点就开始了,船老大阿爸要摇着小船赶鱼市呢。带鱼、马鲛鱼、石斑鱼、梭子蟹、大黄鱼和小黄鱼,足足有二十几个品种,够他忙活一阵的了。二十几个天蓝色的塑料鱼桶团团围着海娃,他双手上下翻飞,一条条或大或小的鱼,在他的身前身后划出漂亮的弧线,“扑哧扑哧”带着水音栽进一个个桶里。挑到好鱼贵鱼,海娃的脸上就露出两个笑的旋涡。
收鱼货的王老黑横晃着走过来,蹲下,拔出嘴里那根烟屁股,像鱼虾吐泡泡似的吐出一串颤巍巍的烟圈,赞叹地说:“嘿,这鱼挑得好,齐整,一点儿小杂鱼都没有,以后一定是最棒的渔民。”
别看海娃才12岁,可按辈分,四十来岁的王老黑得管海娃叫小叔。他以前也是老老实实的渔民,后来当了鱼贩子。他打鱼是把好手,做生意也不含糊,把渔价压得再低也能收到好鱼。海娃特不喜欢王老黑,怎么当了鱼贩子,就把那些出海跑船的渔民兄弟抛到后脑勺,把良心贱价处理了呢!有多少渔民没有闯过大风大浪葬身大海和鱼腹了,对了,还有海盗,索马里海盗,海娃的阿爸就是被索马里海盗抢去了渔船,回来急火攻心,人没了,买船的债务却留下来了。渔家拿命换来的渔获还要被王老黑狠狠扒皮,大家背地叫他王黑鲨,鲨鱼的鲨。
海娃白了一眼王老黑,轻蔑地说:“大侄子,谁告诉你我将来一定要当渔民了?”
王老黑一边把手伸进滑溜溜的大黄花鱼里翻腾一边说:“靠山吃山靠海吃海,你一个渔民的娃子不打鱼干啥子去,上天去?”
海娃一把打掉王老黑的手,王老黑嚇得一缩脖,嘿嘿嘿地笑:“我也是打鱼出身,看见鱼就亲,就亲。”
海娃神秘地招手,让王老黑靠过来,他贴在王老黑耳朵眼儿喊:“我干啥还用告诉你,你算老几?”
王老黑的耳朵被海娃喊得直痒痒,仿佛一只只飞虫呼扇着翅膀飞进他的耳朵眼儿。他一边用手挖耳朵,一边用手指着海娃:“你呀你,淘得没边了。”
王老黑并不在意海娃的冷嘲热讽,他在想能把眼前纯野生的黄花鱼弄到手才是真格的!他抻着脖子,把短粗胖的手括进石斑鱼的盆里,海娃没拦他,他就大着胆在穿着花袍子的石斑鱼里摸摸索索,暗地里心花怒放——这鱼好畦,这鱼可真的好哇!
海娃笑眯眯看着他。
“啊——”王老黑震颤人心的惨叫,好像把海娃头项那盏渔家灯火震得抖了三抖。
海娃笑得前仰后合,露出像扇贝似的小白牙,两个酒窝一深一浅,像海风在他脸上刮起的旋涡。
王老黑疼得直蹦罡达,右手中指上缀着一个活物——足有五六斤重的梭子蟹,巨大的螯像钢铁钳子钳住王老黑的右手。梭子蟹是个死心眼儿的家伙,越扒拉夹得越起劲,八个爪子挥舞着,生怕王老黑给它甩个跟头,它好随时准备空降着陆。
海娃鼻涕泡都笑出来了:“你不是和鱼亲吗?我看看,你们是水里打横走的厉害还是陆地打横走的厉害?”
海娃妈正做着晚饭,惨叫声让她小跑着从小木屋出来,手忙脚乱地帮忙。等梭子蟹恋恋不合吐出王老黑那根胖手指头,王老黑冷汗都已经顺着秃脑门下来了。
王老黑这个气啊:“忒不像话了,海娃,你竟然在鱼里给我埋雷。”
他举起手要打海娃,却被来自身后的另一只手架住,那只手臂真粗真壮啊。王老黑不用回头都知道是船老大鲁威来了,他带着最后一船鱼在禁渔期到来的前一天赶回来了,王老黑就是冲着这船鱼来的。
船老大又胖又黑,又高又壮,像平地而起的铁塔立在王老黑面前,足足比他高出一头。
船老大说:“王老黑,别人怕你我可不怕你,赶紧给我家海娃道歉,告诉你,海娃以前的阿爸是王志诚,现在的阿爸是我鲁威。”
王老黑的头都大了,心说,海娃家的人一个一个怎么都这么不好惹?
王老黑不敢不道歉,然后他像夹着尾巴的狼逃跑了,跑远了。他跑丢的胆气仿佛又回来了,跳着脚喊:“小样的,有什么了不起啊,小鱼鹰崽子长大了也是围着船头打转转,你也长不成钻天的鹰,你们天生就是一窝鱼黑子。
鱼黑子透着十足的蔑视,船老大要追过去打王老黑,被海娃妈一把拉住:“他说得没错,我们不就是一群风里来浪里走的鱼黑子吗?”
海娃冲着王老黑远去的背影怒吼:“王黑鲨,你给我等着,我一定让你知道我的厉害!”海岸线回荡着海娃的怒吼。
船老大心疼地搂过海娃:“你将来会成为最棒的船老大,比你阿爸和我都强。”
海风摇着海浪,也摇着几千尾泊在港口的渔船,海上再也看不见夜捕的渔船,听不见汽笛轰鸣。禁渔期到了,那群靠天吃饭的渔民有的回了老家,有的躲在海边的木屋酣睡,有的在树荫里修补破破烂烂的渔具,还有的劈波斩浪,穿过茫茫大海,奔向印度洋、亚丁湾、索马里……
海娃妈像是对自己说又像是对海娃说:“渔民被人瞧不起是小事,凶险的是大海,比大海更凶险的是索马里海盗啊,像海娃阿爸那样把命丢了就什么都晚了啊!”
海娃妈坚定地说:“海娃,你将来不要做船老大,你再也不要做渔民了。”
船老大也凝视着这片寂静的海域,曾经它那么富有和热闹,一顿饭的工夫就鱼虾满仓,黑又亮的鱼黑子们扯开大嗓门吼着起网号子:“一拉金嘞嗨唷——二拉银嘞嗨唷——三拉珠宝亮晶晶,大海不负咱闯海人……”
现在“绝户网”“迷魂网”“电拖网”这些家伙让这片水域变成“海洋荒漠”,渔民不得不追着鱼捕捞,哪里有鱼就追到哪里去。船老大叹了口气:“渔民既可恨又可怜啊!鱼虾满仓歌满天的日子,难道真的要到头了吗?”
他支持海娃妈,海娃再也不要做渔民了。
海娃迷茫了,不做渔民他做什么呢?从他爷爷的爷爷的爷爷那一代起,他们家就是渔民啊!阿爸曾经说过,渔民的孩子,做梦都离不开海呢!他想问问大海,大海回答他的只有阵阵涛声。
船老大吼起了起网号子:“一拉金嘞嗨唷——二拉银嘞嗨唷……”孤孤单单的号子让附近的渔灯陆续亮了起来,渔民们站在自家渔灯下,欣赏“扑扑棱棱”飞来的拉网歌。连走远的王老黑也蹲下来,点燃一支烟,歌声把他推进了大海里,他和他的渔民兄弟们劈波斩浪的捕鱼岁月又回来了。
王老黑低声抽泣起来,狠狠扇了自己一个嘴巴。
卖鱼
带鱼、大黄鱼、小黄鱼、银鲳鱼、鲐鱼、虾蛄、梭子蟹进入产卵期,整个东海就进入禁渔期了。浩瀚的海面除了海上巡逻艇日夜巡逻,再也看不见一艘船的影子。几千艘木船、水泥船、铁船,远洋渔船蔚为壮观地依偎在海岸线,听海风寂寞歌唱。
那群渔民也是寂寞的,补完了网就开始喝酒、打牌、吹牛,反正吹牛又不上税。
海娃听不惯这些人吹牛,他对正在补网的阿妈说:“老师说,有一说一,有二说二,吹牛算什么本事。”
海娃妈说:“让他们吹吧,抢风头赶浪尾,他们脑袋都拴在裤腰带上,说不定哪天吹牛都吹不了了。”
海娃就想起来他那黑胖的阿爸,他如果现在能从坟头里爬出来吹牛多好,即使把天都吹破了,又有什么关系呢,海娃也不会烦的。可他爬不起来了,他就葬在一个高冈上,面朝大海。现在,陪伴他和阿妈的只有船老大阿爸了,他扛起抚养海娃的责任,接管了被砸得破烂的渔船,也承担了那一大笔购船的债务。海娃再也不吭声了,拿起那项青斗笠扣在头上,拎着饭盒,迈着两条细腿,搭渔船向鱼市赶去,船老大阿爸还没有吃饭呢。
露天鱼市里人来人往,鱼腥气飘来荡去,直往人鼻孔里钻,船老大远远看见海娃来送饭,乐得眼睛眯成一条细线了。他蹲在市场一角,露着四个脚指头的鞋湿淋淋地泡在横流的污水里,擦巴擦巴手上的鱼鳞,拿过一个鱼包子扔进嘴里,就着空气咸腥的气味狼吞虎咽。
海娃看着船老大脑门上细密的汗珠,眼睛有点儿发红,把青斗笠给船老大戴上,挨着他蹲下:“以后出门别忘了戴斗笠,把脑壳晒出疱,我妈又该心疼了。”
船老大问:“你心疼不?”
“那咋不心疼呢!”
这个闯海的汉子肿眼泡里顿时起了蒙蒙雾气,闯海,值了。
禁渔期到了,鱼市就很少有新鲜的海鱼了,大多是冷藏保鲜鱼,即使有些活鱼活蟹活虾也没精打采地泡在木桶里,哪像海娃家的鱼蟹那么不老实地在水里窜来游去呢!海娃看着鱼市上的鱼山虾海,发了愁。船老大看穿了海娃的心思,笑着说:“放心吧,我们家的鱼,肯定是鱼市最贵的!你随便卖,卖多少钱我都不管,反正今天剩的鱼也不多了。”
海娃盯着来来往往的人,看谁都像是买家,可他们一个一个打听完价格就像流水一样流走了。海娃不禁有些着急,再好的鱼到了下午也卖不上好价钱。
海娃突然发现,禁渔期到了,他家的鱼并没有卖上好价,那些冰冻冷藏的鱼把价格拉下来一大块。海娃回头看了看船老大,他靠着墙根已经开始打呼噜了,他出海刚回来,还没有缓过乏呢。海娃从没叫他一声阿爸,但海娃是喜欢他的,海娃把空桶高高地摞起来,让船老大在阴影里做一个凉快点儿的梦。
王老黑还是横晃着走过来,还是叼着烟卷,吐着烟圈:“海娃,卖鱼?”
海娃露出好看的酒窝,调皮地说:“你忘啦,按辈分你该叫我小叔。”
王老黑很不屑一顾地说:“驴大马大值钱,辈分大了可不值钱。”
海娃说:“随便,反正我的鱼值钱。”
“给你这个价怎么样?卖不卖?”王老黑伸出胖爪子比画,“16块钱一斤。”
“卖。”海娃从地上捡起一条死鱼拎起来。
“别闹,这孩子。”王老黑看出来海娃是吃软不吃硬,轻轻打了一下海娃的小手,“17块钱,剩下这些我都包了。”
海娃说:“我家的鱼你都买也是20,那家的鱼17,你去他家买吧!”
王老黑掐着手指头计算:“三三得九,二九一十八,小叔,我最多就只能出18块钱了,再多我就得喝西北风了。你看市场哪有20块钱的价格?”
海娃心里满意这个价格,過了下午,再新鲜的海货也变得没精打采,但想起他历来收渔获都让渔民不爽,叽叽歪歪的样子,想想浑身都冒火,不能这么痛快就卖给他。海娃一扭身干脆不搭理王老黑:“王老黑你别和我套近乎,你出不起这个价格,有出得起的。”
王老黑看着海娃的脊梁骨冷冰冰地对着他,张几下嘴,游到嘴边的话又游回肚里去了。
又有人来看鱼了,他扛着一杆大秤,绕着鱼市慢悠悠地转,转来转去转到海娃的鱼摊前,蹲在那里恋恋不走。海娃认识他,附近的渔民都认识他,都叫他肖老板,爽快,收鱼从不磨叽,很少讨价还价,这让很多渔民喜欢看到他的身影。海娃看看已经下午了,他撑得住,那些海鱼在毒辣辣的日头下可撑不住,就说:“18块钱,少一分我都不卖。”同样的价钱,海娃宁可把海鱼卖给别人,也不愿意卖给王老黑,不,是王黑鲨。
肖老板对这个价格也由衷满意:“是个良心价格,过秤吧!”
海娃摇醒船老大阿爸,快点儿卖完鱼,让船老大阿爸回家睡个舒服觉,他再给阿爸买双鞋,45号的,妈妈买鞋的时候他记着呢!日子过得再紧巴,也不能让这双为他们娘儿俩磨薄的脚片再泡在脏水里了。
刚过完秤,王老黑像条鲶鱼溜边就过来了:“海娃,这鱼还是卖给我吧!”
肖老板的脸黑云笼罩:“王老黑,你别给脸不要脸,你和我抢鱼可不是一次两次了。”
海娃没吱声,船老大也没吱声,王老黑恳求道:“鱼,还是卖给我吧!”
肖老板一下子把王老黑推坐在鱼盆里。王老黑的个子小,鱼盆又不是一般的大,不是一般的深,他不仅呛了鱼水,一条小黄鱼受惊后,还傻头傻脑地扎进他的嘴巴。卖鱼的、买鱼的围过来一大圈,哈哈大笑,有的把眼泪都笑出来了。
肖老板抱着胳膊开口了:“王老黑,好好收你的鱼,别在这儿愣装什么美人鱼!”围观的人群又爆发出笑声。
王老黑泡在鱼盆里,从快意的笑声里,他就知道他这个压价的鱼贩子有多可恨。他的心莫名疼了起来,他皱眉的样子让他越发难看。海娃走过去,把小黄鱼拿出来,向王老黑伸出手。
站起来的王老黑还是没忍住,泪流了出来,他拍着胸脯说:“谁愿意骂我就骂吧,我王老黑压鱼价了,不假,因为我也要生活对不对?那些平安去、没有平安回的兄弟,他们的家人,我也得管啊!我知道大家背地里叫我王黑鲨,可我从不缺斤短两,我把钱挣在明处,那些出价比我高的,哪个不耍秤杆子,可我说了都不信啊!”
海娃是个聪明的孩子,他立刻明白问题出在哪儿。他抓起肖老板的那杆大秤,“啪”地摔向地面。秤杆断了,里面灌满了白花花的铅。
海娃第一次看见王老黑流眼泪,那泪是热的,烫心;第一次觉得,王老黑叫王老黑,可他的心不黑,血管里流动的依然是渔民的血。阿爸说,渔民的梦,都离不开海,原来是真的!
王老黑走了,他脚步沉重,海娃和船老大说把鱼全部卖给他,他都没回来。
肖老板像个被拔光了毛、被蒸熟煮透的鸡,动不了,愤怒的渔民已经把他一圈一圈围起来,突围是不可能了。
远航
海上升明月,渔灯初上时,渔灯是渔民请到家里的明月。
海娃一家坐在渔港的码头,沐浴凉爽的海风,凝视这夜色中渔家的灯火。曾经千盏万盏的渔家灯火让渔港像人间天堂,夜捕归来的渔船、跳跃的鱼虾、海边的木屋、细软的金沙都在它的眼眸里,现在的渔灯稀稀落落像散落在渔港捡不起来的珠子。
海娃知道,一盏渔灯守护着一户渔家人,渔灯少了,说明闯海的人家少了。渔家人为了让这片海域恢复生机,有五个月的禁渔期。
船老大寂寞地抽着烟,烟火明明灭灭照着他脸上的愁容。船老大说:“卖完这船鱼,我就随远洋渔船去亚丁湾,那里的鱼厚着呢!”
海娃妈说:“不许你去,那里的鱼厚都知道,那里的海盗也厚着呢!”
船老大说:“我不去,让你们娘儿俩喝西北风啊?秋天添渔网、买柴油哪不需要钱啊?还有那些债务……”
海娃妈就嘤嘤哭了:“你不要忘了海娃他爸是怎么没的。”
船老大安慰海娃妈:“海娃他爸是运气不好,别人谁看见海盗了?”
“我看见海盗了。”王老黑从夜色里一脚跨进明亮的渔灯下,“那可是一群比虎头鲨还凶残的家伙。”
王老黑举起他的左手:“你们看,这只手就是我发求救信号,让海盗的一梭子弹打废了,都是该死的海盗啊,让我再也做不了渔民了。如果没有海军特战队,我肯定玩完了。”
王老黑盘腿坐在渔灯下,向着海的方向,唱起网号子:“一拉金嘞嗨唷——二拉银嘞嗨唷——三拉珠宝亮晶晶……”王老黑的起网小调唱得哀伤,一盏一盏又一盏的渔灯仿佛是被歌声点亮的,但这些散落渔港的明珠比前几天又少了很多。
海娃发现,每个渔民唱的词都一样,感情却不一样,船老大唱得深情,王老黑唱得心酸,但他们同样爱着时而平静时而激浪滔天的海。
海娃说:“你还想当渔民!”
王老黑说:“想,做梦都想。”
船老大说:“你天生就是个打鱼的,和我出海吧,去亚丁湾、索马里吧!
王老黑看看自己只有半块手掌的左手:“可是它废了。
船老大拉过他的右手,举到王老黑的眼前:“看清楚,这只手还劲头十足,来,我们掰腕子。”
海娃说:“掰吧,掰吧,王老黑你要是输了,你就叫我叔叔。”
王老黑不好意思地挠着脑袋瓜:“本来你就是我小叔,我不是看你太小,不好意思叫嘛!”
海娃觉得王老黑还真挺可愛的。
这一晚,就在海娃家的渔灯下,海娃一家和王老黑聊的都是眼前泛着粼粼波光的这片海,还有闯海的打鱼人。
卖完所有的鱼货,船老大还是要张罗一伙儿胆大的船员和渔民,冒险去索马里,去亚丁湾的公海,那里的大金枪鱼会让自己的老婆孩子过得衣食无忧,会让他们家彻底摆脱债务。船老大对海娃说:“如果我遇到海盗,又没有王老黑运气好,你一定照顾好你妈。”
海娃妈的眼泪像开闸的洪水把整张脸泡透了。海娃的眼泪也像清泉涌出来,他已经失去自己的阿爸,不想再失去这个丑丑的阿爸。
木屋的小门“砰”被撞开,王老黑像一只收不住翅膀的海鸟飞进来:“海军——海军护航编队——为——为我们护航,我们——我们再也不用怕索马里海盗啦——再也不用怕啦!”王老黑一屁股坐在地上哇哇大哭。
船老大出发的日子到了,海娃妈按照以往闯海的习俗,在自家渔船的左边贴上“大将军八面威风”,右边贴上“二将军日行千里”。海娃走过去三把两把撕掉,船老大重新贴了两幅字,左边是“向中国海军护航舰队致敬”,右边是“捍卫中国海外公民你们辛苦了”。海娃知道,这回他的阿爸去也平安,回也平安。他脸上海的旋涡又回来了。
远洋渔船全部集结在舟山渔港,前后左右是巨型战舰,还有供应淡水、食物、油料的供给舰。舰艇上的特战队员头戴钢盔,钢枪闪亮,真是好看极了,帅气极了,威武极了,像战神。
汽笛响彻渔港,船老大率领船员启航,在大海之上、天空之下稳稳前行。海娃知道自己要成为什么样的人,挤出送别的人群,沿着海岸线奔跑:“阿爸,我长大了也要当海军,当特战队员,我为你们护航……”阿爸和王老黑向他挥手。
七星岛的渔灯重新繁亮如星,渔人在,渔灯就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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