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旺坐在沙发上狠命抽着烟。
贵臣坐在床沿上狠命抽着烟。
烟浪一股接一股,冒了好大一会儿。
“爹,你就别为难蹦墩了,他刚十岁,还是个孩子,可着村子家家户户磕头找人,那不是要他命吗?”贵臣狠劲拧灭烟头说道。
根旺也狠狠拧灭烟头,脖子一梗,硬硬地甩出俩字—“不行。”“在这个家族里,你爹我说了算。”
贵臣一听急了,啪!把手里的打火机使劲摔地上。“你的心铁打铜铸的啊?连十岁的娃子你都不放过?”贵臣瞪着一双血红大眼。
“老子归天,儿子找人撺掇后事,给人家磕头行礼那是规矩,谁都不能破。”根旺站起来,一只手撸起贵臣的衣领,一只手指着贵臣的鼻尖,卖力喊着。
根旺用力推了一把贵臣,自己却蹲坐在沙发上。想起蹦墩,根旺鼻子一酸想起了那年,自己给老爹办丧事。
那年他也是不满十岁,父亲病故。本来就妒忌父亲买卖做得好,家产殷实的大伯和三叔,看母亲年轻,怕父亲去世后卷走财产改嫁,故意给他们母子弄难看。
当母亲提出要根旺出去找人撺掇时,大伯和三叔就哄着母亲说:“孩子小,你又是女流之辈,找人撺掇的事你们就别管了,我们弟兄俩帮你们找吧。”母亲信以为真,千恩万谢俩兄弟。
谁知两天了,没有一个人上门撺掇。母亲就问俩兄弟怎么回事。俩家伙露出了真面目:“要想帮你找人可以,村南的十亩水浇地归老大,后院的三间大北屋归老三。答应了,立马找人,后天下葬,如若不然死人臭在家里。”
母亲一听急了:“你们这是趁火打劫啊?你们的兄弟尸骨未寒,你们的侄儿还未成人啊!你们这么折腾,不是要俺娘俩的命吗?”俩东西咬牙切齿,放出话:“不答应我们的条件,自己把死人背坟頭上。”
母亲牙齿咬得嘎吱响,一气之下拽上根旺,披上大孝,挨门挨户磕头行大礼找人撺掇。可人们把头摇的拨浪鼓似的。原来村里有个规矩,人一倒头,孝子就得挨门挨户磕头行礼找人撺掇帮忙,晚了,那是瞧不起人,给人弄难看,谁要再去,人们就小瞧谁。
母亲无奈抱着根旺一顿痛哭后跑回娘家,叫来自己几个兄弟帮忙,总算把人埋了。
从此,跟大伯三叔两家老死不相往来。
蹦墩的爹—满意过得也不错,可他几个兄弟也是如狼似虎之辈,根旺是心疼蹦墩孤儿寡母,不愿让他们走自己的路啊!
根旺只想给贵臣两巴掌,这件事给他讲多少回了,没记性的兔崽子。
贵臣的电话响了。是蹦墩妈彩凤的电话。说满意熬不过今天晚上,问要不要把蹦墩接回来。
贵臣瞪了根旺一眼,没有回彩凤话就出了门。
第二天早上,把满意从医院拉回家时,蹦墩跪在堂屋门口。
一切安排就绪后,根旺扯了丈五孝布,叠了三折披在蹦墩身上,拽起地上跪着的蹦墩就要出门。他要领着蹦墩去挨门挨户磕头行礼,尽管能帮忙的壮劳力都出去打工了,那就给在家里他们的老子行礼吧,让他们给儿子打电话。他早想好了,他不会为难蹦墩,必要时自己得说话,该免磕头的就免了。看在这么小的孩子分上,人到理不亏,不磕头他们也不会怪罪的。
根旺拉着蹦墩转身出门,忽然看见满意家门口,黑压压来了一片人。满意那几个虎狼兄弟来了;自己的仇人大伯和叔叔家的儿孙们也来了。根旺纳闷了,蹦墩还没去给他们磕头行礼呢,怎么都来了?
不对啊,这些人可都在外打工呢,就是蹦墩给他们的老爹娘磕完头,老爹老娘给他们打电话,能明天赶回来也就不错了,这……
这时贵臣说话了:“感谢弟兄们如期赶到。彩凤给满意看病花了不少钱,蹦墩还小,满意的丧事,咱们就按咱们群里说的办,只帮忙,不动筷子。”“好久不回家了,干完活中午饭各自回家找老婆吃吧。”
原来贵臣建了个“漂泊者”QQ群,把村里所有在外打工的人都拉了进去,一则是有闲暇时间,在群里涂鸦几句解解闷儿;二则谁家有困难了在群里说道说道,大家出出主意,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第三谁家有啥大事,贵臣可在群里招呼一声,大家一起帮忙。昨天他把满意的事儿在群里一说,大家一呼百应,就连在海南打工的小林子,坐飞机也赶回来了。
贵臣看了一眼根旺说道:“以后吧,老规矩得破了,不再磕头行礼了。”他把手机举得高高地说:“谁家有事要大家帮忙,QQ群里招呼大家,或者电话联系。”
根旺一听,使劲抿了抿那张早已咧开的嘴,指着贵臣骂道:“你个小兔崽子今天成祖宗了。”
根旺说完一脸轻松。
(原载《四川文学》2018年第2期 作者自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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