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只麻雀在台阶上啄食,谷子隔窗静静地看,嘴里的面包都忘了嚼。一只雀儿跳上窗台,谷子想把渣子扔给它,谁知一推门,轰的一声,鸟儿们飞上了树。“嘻,吓我一跳。”一个声音喊。谷子循声望去,东墙角坐一人,正仰脸看他,头发乱糟糟,衣襟不整,是个老女人。谷子说:“大娘,怎么坐这儿,吓我一跳。”老人说:“我买干吃面。”谷子说:“你老进屋来吧。”老人动了一下,没站起来。谷子见状上前搀扶。老人说:“好人啊。”进屋让老人坐在椅子上,谷子给老人扣好衣扣说:“我猜你老准是饿了,我给你买牛肉面吃,干吃面太硬,你老嚼不动。”老人说:“我要干吃面,我孙子爱吃,儿子也爱吃,现在不吃了,爱喝酒。”谷子心震颤了一下,老人紊乱的话语像极了自己母亲。
门一响,隔壁卖兰州板面的五嫂走进来:“谷子,找到你娘了?”说着,凑近了看。谷子摇摇头说:“刚看見也以为是我娘回来了呢。”
五嫂直了身说:“你娘老犯糊涂,你早该上点心的。”谷子唉一声蹲地上,双手揪自己头发。“给我干吃面!”谷子站起身拿一包面递给老人,老人拿出一张卡,冲谷子抖两下说:“给你钱。”谷子看一眼那张卡,心想,哪捡来的呢,嘴上说:“大娘,我这里不划卡,没钱就算了。”“好人啊。”老人说着欲起身,趔趄着又坐下。谷子说:“你老坐着别动,歇歇腿再走吧。”
五嫂说:“看情形,老太太和你娘是一个病。”
谷子点点头。
“一晃,你娘走丢有两年了吧?”
谷子若有所思道:“两年多了。”
老人说:“我饿了,还不给我饭吃,吃完我还睡会呢。”谷子看看她,对五嫂说:“要不你给端一碗面来吧,账算我头上。”五嫂说:“啥账不账的,也没几个钱。”转身要走。谷子说:“等等,五嫂,要不干脆你带过去,给老人洗洗澡换身衣服,我给你钱。”说着,递过去一张大票。五嫂说:“热水器家里有,也不费事,也好,洗完澡我给她买身衣服去。”接过钱搀起老人走了。
下午,五嫂跑过来说:“谷子,这次你可救了个财神奶奶呢。”谷子听得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五嫂说:“我带她去买衣服,老人要自己付钱,我寻思,她能有几个钱呀,谁知她把卡给我,我按背面的数字输进去,还真打开了,你说里面有多少钱?”谷子说:“我哪知道。”“五万哪,吓不死个人!一个流浪老太太身上带这么多钱。”谷子心一跳,自己的娘走时,身上总共才有几十块钱,娘,你该咋活呀。五嫂说:“你说咋办。”谷子揉了一下眼睛说:“我娘不知在哪儿,我想她。”五嫂把卡递给谷子说:“一会老人醒了,我就给你送过来。”
谷子不放心让老人单独走,就让老人住在西屋,陪她说话,断续知道些信息。一天,谷子拨打了一个电话,响铃好半天才有人接。
一个男人问:“谁,干啥?”
谷子说:“是我。”
男人说:“你是谁?”
谷子说:“我是我。”
男人说:“你找抽吧?”
谷子说:“你别着急呀,我确定不了你是不是丢了娘,我听你屋里有老人的说话声。”
男人说:“等等,你的意思是找到我娘了?”
谷子说:“我收留一个老人,总犯糊涂,但记得自己姓王。”
男人说:“你看一下老人耳朵后是不是有痣。”
停一会,谷子问:“左耳右耳?”
“左耳。”
“有。”
男人喊:“没错,肯定是我娘。”
谷子说:“你娘没在家?”
男人声调降下来:“兄弟,不瞒你说,我前些年净顾着挣钱,对老娘的病没上心,我娘早起说给我儿子买干吃面,一去就没回来,丢了。”男人沉默了。
谷子说:“我听你屋里有老人说话声,咋回事?”
男人说:“娘没了,再多的钱有啥用,我关了作坊四处找娘,在集市上碰到一个老人拽住我要吃的,口口声声管我叫儿子,我心一软领回家,这两年,我一边找我娘,一边给老人找家。”
谷子说:“大哥,你心真好,好人啊。”
男人说:“兄弟,你把地址告诉我,我好去接我娘。”
谷子说了详细地址和姓名。
晚上,男人打过电话来:“兄弟,你娘是不是姓张?”
谷子心一跳,说:“是……是啊。”
男人又说:“你右肩膀头是不是有块鸭蛋形胎记?”
谷子心猛地跳动起来:“有啊,有,你怎么知道?”
男人说:“你娘在我这里。”
一口面包卡在谷子喉咙里。
(原载《金山》2018年第9期 边际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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