代克仁

　　

　　陈豆在公路上放羊。羊很不听话，常瞅着空子往山上跑。

　　陈豆很恼火，呵喝着用鞭子狠狠地抽。可那鞭梢每下都落在地上。陈豆叹息：“到底是牲畜，不讲感情呢！少了个伴儿，一点儿也不晓得伤心，净巴望着吃好的。”

　　陈豆舍不得打他的羊。他的羊太金贵了，是县长下乡扶贫时送给他的，一公四母。当时县长握着他的手说：“这是纯种沙河羊，你可要好好喂养，来年我要来看羔子呢！”

　　陈豆很争气，伺候羊比伺候爹娘还要周到。羊也挺争气，比小孩儿还要乖，赛着长个儿。尤其是那只叫黑眼圈的公羊，长得格外肥壮。

　　陈豆的羊養得好，引得村里人眼馋也口馋。

　　村长的儿子亮子对陈豆说：“老豆，把黑眼圈卖给我，我给儿子抓周做席用。”

　　陈豆说：“把种羊卖给你，来年我哪来羔子给县长看？不卖。”

　　亮子说：“我加倍给你钱。”

　　陈豆说：“给块金砖也不卖。”

　　亮子气鼓鼓地走了。

　　陈豆更加小心地看护他的羊，不料还是出了事。

　　那天，风轻云淡太阳很暖，羊也很听话。陈豆在山坡上打起了盹。谁知眯瞪过了头，等他睁开眼，吓得魂儿都飞了—黑眼圈不见了！

　　陈豆跌跌撞撞摸到亮子家时，他的黑眼圈已经被剥了皮，大卸八块摆在桌案上。陈豆的脑袋“嗡”的一下不管用了。他不顾一切扑上去，抓住亮子的衣襟，要他赔羊。亮子掸开他的手，扔给他五张百元的票子。陈豆不要钱，坚持要羊。亮子蛮横地说：“我看你不是想要羊，你是存心想要挨揍。”陈豆拿他没办法，伤心地哭：“你叫我来年拿什么给县长看啊！”亮子就骂：“真他妈的晦气！老子要办喜事呢，你莫在这里号！”

　　亮子不讲理，陈豆就去找村长。

　　村长说：“亮子不是给了你钱吗？你自个儿不要，怨谁？”

　　陈豆说：“要钱有啥用哦！来年我哪来的羔子给县长看？”

　　村长说：“多大个事呢！人家县长是大忙人，指不定早把这茬给忘了。县长随口说说而已，你倒当了真！”

　　陈豆说：“县长说话能不当真？那哪个说话还能当真？不管怎么样，你还是给咱买只沙河种羊吧？”

　　“你疯了。买只沙河种羊来回路费都要千把块钱呢！你也不想想，人家县长管着全县上百万口人呢，都像你想的那样，那县长还是人当的吗？再说了，亮子给你的钱可买好几只羔子了。”村长发火了。

　　“那不一样呢！”

　　“有啥不一样？”

　　“县长是要看他送给我的羊下的羔子呢！”

　　村长恼了：“你脑子有毛病，难怪越扶越贫！我忙着呢，你少来烦我！”

　　陈豆拉住村长不放：“你是村长，我不找你找谁？”

　　村长发怒了：“你那事，我官小管不了，有本事你去找县长管！”

　　陈豆要去找县长，可陈豆的羊还要人放呢。陈豆想到县长是坐小车来的，而小车总是要在公路上跑的。于是他就到公路上拦县长的车。陈豆一个人的力量太小，就带上他的羊，也好让羊忙里偷闲在公路边解决一下温饱问题。

　　陈豆不认识县长的车，只得一辆一辆地拦。远远地见来了小车，陈豆忙不迭地把羊往路中央拢。他站在羊队前列，欲对经过的小汽车强行拦停，进行“检视”。

　　“嘎—”迎面驶来的小汽车急刹车，停下了。司机从窗口探出头来，朝陈豆咆哮道：“老家伙，你不要命也不能这样祸害开车的人。赶紧把羊赶开！”

　　陈豆走上前，赔着笑脸往车里瞅。

　　每次他都是在挨了一通臭骂之后，很失望地把羊又赶到路边。

　　一天，有人跑来告诉陈豆，说县长一个月前调走了，让他别再拦车了。

　　陈豆没指望了，赶着羊在路中央迷迷糊糊地往回走。后面来了一辆车，喇叭狂鸣，陈豆浑然不觉。车上的人急了，以为他是聋子，下了车把他往一旁拉。陈豆的眼睛一亮，认出拉他的人是给县长开车的小伙子，忙抓住他的手语无伦次地说他的事。小伙子朝车里一指，说：“这是新上任的县长，你跟县长反映吧。”陈豆好不容易把事情的原委讲清楚了，县长握着他的手说：“老人家，你把羊赶到山里放吧！你的事回头我让人办。”

　　一个月后，村长给陈豆牵去了一只沙河种羊。陈豆看见村长把脸拉得老长。他听说村长还受到党纪政纪处分。

　　此后，陈豆把羊赶到山里放，可原来的四只母羊不听话，总爱往公路上跑，一点儿也不怕来来往往、呼啸而过的车辆。陈豆急得一点儿办法也没有。陈豆想哭。

　　（原载《文化快报》2018年3月10日 作者自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