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春平

　　酒桌上的玩笑

　　□孙春平

　　

　　县里要上一个工业项目，请来了省市的各路专家，帮做申报评估前的准备。来客多鸿儒，自是要招待。但上级有规定，不可大吃大喝，便将酒宴安排在县政府的机关食堂。酒宴前，林县长叮嘱主管工业的副县长杜涛，说：“规模一定要小。我的意见是，就由我和你主陪，给相关各部门的头头们备工作餐，让他们候在外面就是了。再有，你要发挥特长，事先准备好两个精彩的段子。这些‘神仙’见多识广，吃什么喝什么可能还在其次，关键是一定要把酒桌上的气氛搞上去。”杜涛点头应道：“明白。”

　　客人如约而至。酒过三巡，场面仍有些冷清。杜涛抢过服务员手中的酒瓶，又挨个将诸位的杯子斟满，说：“我讲个笑话，笑话里含着谜面，哪位揭了谜底，这一杯我认罚，但若谁都猜不出，就得大家同乐了。”杜涛是个段子高手，不仅收集广泛，且善自编，还颇具表演天赋，随便一个笑话，经他添油加醋地一讲，就另有一番味道。那天，他讲的笑话素中含荤、雅俗共赏，酒桌上的气氛果然立时便被撩拨起来。一杯酒过后，北方大学一位主攻生态环保的教授要服务员送上五只酒杯，并一一斟些白酒，说：“这五杯合在一起，也不少于杜县长的一杯。我这就到门外去，随便诸位动过哪杯，我回来，若猜不准，这五杯我一并饮净。若猜准，那这杯酒可就得谁动的杯子谁代饮了。”这个玩法新奇，杜涛立即说：“好，请教授离席，我一定让你干下这一杯，不然我亏死啦！”众人大笑，教授起身，杜涛就在那一瞬间晃了晃其中的第四杯，未待教授走到门旁，已将他扯回。教授五只杯子依次闻过，果然毫不犹豫地将第四只杯子单独放在一旁。众人面面相觑，惊愕莫名，大家是眼睁睁地看着教授转身时杜涛动的杯子，若能看见，除非他脑后长了眼睛。

　　来宾中有人不服，再试，并强调教授这次一定要到门外去。教授又赢，并剑指林县长，说：“您不可光看热闹，一试如何？”林县长小有犹豫，说：“好，试就试，大不了一醉方休。”教授一如前例，斟过酒再次转身。此游戏一而再，再而三，此番且是主陪的一县之长亲自应战，气氛自然空前热烈。教授再试，竟又是一箭中的。林县长没再犹豫，端起满登登的酒杯。杜涛忙拦阻，说：“林县长‘三高’，大夫一再叮嘱，坚决禁酒，这杯我替县长喝下如何？”教授笑说：“爱护领导是我们大家的共同职责，不知林县长贵恙，是我冒犯。可我也知社会上早有段子，说酒桌上一定要小心会说荤素小段子的。”此言一出，满堂哄笑。教授又说：“要说‘三高’，这桌上谁不高？即便林县长不能一饮而尽，感情淡舔一舔，总还是应该的吧。”林县长闻言，果然将酒杯送到嘴边，轻轻抿了一下，笑说：“教授兄台也不必激我。能请各位专家百忙之中前来，是我们这偏远小县的荣幸。不就是一杯薄酒吗，普天之下，谁不知舔一舔的后面，才是要害？”一言落地，眼见林县长仰脖倾杯，不带一点含糊地将那一杯酒一口喝下。在众人的叫好声中，杜涛狠狠地瞪了服务员一眼，那女孩脸一红，悄然退下了。

　　贵宾们在县里工作了三天，尽由杜涛陪同。客人离去后，杜涛自是要向县长汇报，说专家们对县里申报前期的准备工作基本满意，尤其对用地、环保等方面提出的一些问题都很中肯，并给出了一些切实可行的建议。林县长大喜，说：“那你就抓紧落实，力争一次申报一次获批，这种事切不可拖泥带水。”大事说毕，杜涛见林县长高兴，便又说起花边趣事，“这几天，专家们一直念念不忘那天酒桌上的玩笑，逼着让教授交代魔术后面的诀窍。教授被逼不过，一直到上高速路口前才把谜底亮出来。县长您猜，是谁帮他捣的这个鬼？”林县长笑问：“不会就是你吧？”杜涛摇头大笑，说：“冤死了冤死了，我要是参与捣鬼还敢让您喝下那么一大杯，我不知咱家嫂子对您下的禁酒令比大夫们的严厉一百倍呀！”林县长问：“那是谁？”杜涛说：“真是让人做梦都想不到，竟是咱们机关食堂里的那个服务员。进餐厅前，教授已想到酒桌上可能会有人竞技拼酒，就事先向那小丫头做了叮嘱，说：‘我一会儿若表演，你务必帮我一下。也不是什么高难动作，谁动了第几只杯子，你只暗中向我眨几下眼睛就行。’您看看，事情原来这么简单。”林县长说：“其实舞台上的魔术都很简单，关键就是能不能让人想不到、猜不破。”杜涛想了想，又说：“只是我看那个小丫头得给她换换岗了，不过是个临时工，怎么连对谁是主谁是客都犯迷糊，还暗中帮着外人使坏呢？”林县长却不屑地摇头说：“不过是个玩笑，怎么还用上了‘使坏’这个词儿？我倒看那个孩子不错，进退得体，周到细致。哪天有机会，你跟食堂主任打声招呼，让以后多给这个孩子机会，锻炼锻炼。”杜涛怔了怔，忙说：“是得多锻炼。还是县长大度，宰相肚里能撑船。”

　　杜涛离去，林县长摇头窃笑。其实，那天酒杯一碰唇，他已破解了玄机。那满满的一杯子里，原来全是水，谁知服务员是什么时候换下来的呢？

　　（原载《辽宁日报》2016年10月26日 河北史志鹏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