坏蛋·好蛋
□行吟水手
鸡鸡鸡,二十一;鸭鸭鸭,二十八。是说鸡鸭的孵化时间。
过了三七二十一天,陆续就有破壳的小鸡娃从母鸡身下探头探脑地钻出来。那些小鸡娃叫声很清脆,吸引着主人来到鸡窝前探望。一伸头,嘿,果真有几只小鸡娃孵出来了。刚出壳的小鸡娃很可爱,毛茸茸的,干净、绵软。但一窝鸡蛋往往会有两三颗坏了的,甚至竟有整窝都废掉的,也说不清是什么缘故。这里的人管这个叫寡蛋。寡蛋从表面看,跟好蛋没什么区别,只有打开后,才会发现里面僵着一只不成形的小鸡娃,快要发臭了。
四儿家年年都会孵几窝小鸡娃,除了留十几只自养外,就都挑在竹笼里去集市上卖掉了。今年他家按常规又孵了几窝小鸡娃,眼看着已经过了二十一天,还一点动静都没有。四儿急眼了,问爹:“这是咋回事?”爹说:“再等两天看吧。”
过了几天,爹心疼地瞅着那些鸡蛋,对四儿说:“寡了,扔掉吧。”
四儿有些不舍,说:“邪乎了,年年孵鸡娃都会遇着三两颗寡蛋,哪有今年这样的,整个儿全军覆没了。我看,干脆吃了早饭后,我拿到集市上去卖了,兴许还能弄几个钱,多少补回点损失来。”
爹瞪眼:“寡蛋你也敢卖?”
四儿说:“又不是没人卖过寡蛋。几十颗鸡蛋呢,白瞎了多可惜。”
爹说:“咱家鸡蛋还有呢,白瞎了就白瞎了吧。”
四儿说:“我想买双回力鞋,差一点钱,你又不会贴给我。今天我非卖了这些寡蛋不可。”
爹叹口气,说:“你先去村头小卖部给我买包烟。”
四儿见爹不再反对,屁颠屁颠地去买烟了。当四儿提着一篮子鸡蛋来到集市上的时候,集市就像煮沸的小米粥,挤得噗噜噗噜冒泡儿。
四儿找了个地方,见缝插针地戳了进去。他将篮子放在脚下,一边擦着额头上的汗珠子,一边顺势蹲下来,等待着冤大头上门。
一会儿,就有个青年走过来了。那人指着四儿的鸡蛋,说:“小兄弟,你这鸡蛋是要卖吗?”
四儿脸上不露声色,心里却得意地想,世上果真有冤大头。四儿这样想着,就大声说:“当然是要卖了。”
那人点点头,蛮有经验地告诉四儿现在正是孵小鸡娃的时间,他不放心这些鸡蛋,要打烂几个先看看。如果是好蛋,他没话说,全要了;如果是没孵出小鸡娃的寡蛋,他不仅不会给一分钱,还要请卖寡蛋的去派出所坐坐。
四儿在心里轻蔑地说:吓谁呢,我又不是吓大的。
那人从四儿的脸上看不出颜色,就指指那些鸡蛋,问四儿:“这些鸡蛋该不会是寡蛋吧?”
四儿故作镇定,说:“哪能呢?全是好蛋。”
那人说:“我不信。现在的乡下人,可精着呢。要不,我打两个看看?”
四儿一惊,脊梁子上就渗出了细密的汗。四儿找借口说:“那不行,打烂了算谁的?”
那人说:“自然算我的。”
四儿没辙了,便强词夺理:“那也不行,好好的鸡蛋,咋能说糟蹋就糟蹋?”
那人似乎看出了什么,趁着四儿不注意,也不管四儿答应不答应,迅速伸手拿起一颗鸡蛋,往旁边的一块石头上一磕。四儿一看,傻眼了,紧张得心都要跳出来啦。这下,丑可丢大了,怕是真要去派出所做客了。但奇怪的是,那人接连打了三个,都是黄亮新鲜的好鸡蛋。四儿有点蒙了,明明全都是寡蛋呀,怎么会变成好蛋了?难不成眼前这人是个变戏法的?
四儿还在纳闷。那人却笑了,朝四儿竖起了大拇指,说:“你的鸡蛋货真价实,我全要了。下回,还买你的蛋。”
晚上吃饭的时候,四儿对爹说:“你说怪不怪,我拿去集市上卖的那些寡蛋,咋说变好蛋就变好蛋了呢?好险哟,差一点儿就吃了官司。看来,今后可不敢再糊弄人了。”
爹只是笑,不说话。
四儿忽然一拍脑袋,指着爹说:“让我去买烟,你是不是……”
爹仍笑着,放下碗,给正在院子里觅食的几只母鸡喂食去了。
(原载《甘肃日报》2016年5月31日 浙江赵燕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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