揩 谷
□万 芊
陈墩镇粮库,是个片一级的大库。粮库里多得是粮食,尤其到了秋谷收库时节,粮库里更是到处是谷子。有饱满的好谷,也有筛下的瘪谷;有已入库的干谷,也有晒场待入库的湿谷。粮库大,员工也多。员工多了,人也杂了。有粮食学校毕业后分配进来的正式工,有部队里转业回来的干部,有以占地名义进来的农民工,也有长临时工、短临时工。员工一杂,出格的事也就在所难免。最出格的事,便是占小便宜,揩油揩些谷子。揩了谷子,捎带回家,喂鸡喂鸭,积少成多,甚至可以磨成米煮饭吃、煮粥喝。
成所长是个老军人,眼睛里揉不得半粒沙子,谁要是出了格把谷子揩回家,被他逮住,轻则扣奖金,重则开除。
其实,揩谷人自有揩谷的门道,口袋、饭盒、小包,甚至翻卷的裤管,都是揩谷的秘器。那么多员工,每天下班,不是早有察觉,很难逮个正着。况且,成所长也不可能一年四季都在粮库门口盯着,揩谷的人有的是空子可钻。成所长没法,有时就让两个副所长搞突击检查。说实在的,副所长怕得罪人,每次突击检查也只是装装样子而已。
经典、经纬兄弟俩,却不是省油的灯。所长们真戏假做,他俩却偏要假戏真做。
副所长杨全,是跟成所长跟得最紧的人,总是拿着鸡毛当令箭,常常把成所长的一个想法,化成一片云,下成一场雨。就说逮揩谷的事吧,常人揩谷,他总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闻不问。若是谁一不小心得罪了他,那逮揩谷便是最好的借口。人被逮住了,交给成所长,任由所长发落。好几个临时工被他逮住现行,抹着眼离开了粮库。而他自己,倒也光明磊落,常年穿的衣裤从来没有口袋,没有翻卷的裤管,更是从来不带包、饭盒上下班。成所长也因此要全库的员工都效仿杨全。
有一回,经典告诉经纬一个关于杨全的天大的秘密。说杨全有个相好,做裁缝的,养了十来只老母鸡,喂食全靠杨全揩谷供给。女裁缝专为杨全做了有内袋的马甲,成了他揩谷的秘器。于是,两人秘密策划,要跟在人前常常装得冠冕堂皇的杨全过过招。
杨全喜欢打乒乓球,但是球风太差,赢得起输不起,没人愿意跟他玩。临近下班,也就是粮库里约定俗成的活动时间。那天,经典突然提出要跟杨全打个三局两胜。杨全不知其中有诈,全不把经典放眼里,有意想赢个三局三胜。经典却借球设局,把个小小乒乓球打得满场飞。杨全果然中计,使出浑身招数,把个乒乓球打得出神入化、险象环生、精彩纷呈。打乒乓球毕竟是花力气的事,两局下来,两人都已满头大汗,干脆脱了外套再打。杨全脱了外套,就是那件马甲。打到激烈时,便脱了马甲。两人都只穿着汗衫继续对打,打得杨全直呼过瘾,说:“没想到你经典还藏着一手,乒乓球打得还可以。”经典自然要谦虚一番,说:“哪及你大所长呀。”杨全自然喜欢听好话,也不客气地说:“你若再练半年也许能赢我。”正说着,经纬气喘吁吁跑来告诉杨所长,说:“有你的电话。”杨所长有点恼,说:“我没空,去挂了。”经纬说:“好像是成所长的声音,像是从局里打来的。”一听是成所长的电话,杨全便放下球拍,急匆匆地去接电话了。经典和经纬一下子乐了,把事先准备好的谷子,与杨全马甲内袋里的谷子换了一些。一会儿,杨全气呼呼回来,埋怨经纬:“啥电话,一点声音也没有。”经纬说:“杨大所长,这不能冤我呀,我跑过来你跑过去,这么长时间,定是成所长不耐烦了。”
就是那回后,镇上出了一件怪事,裁缝店女裁缝养的十来只下蛋的老母鸡全死了。女裁缝的老母鸡全死了,杨全慌了,跟女裁缝说:“这些鸡也许吃到啥东西了,千万不要再吃了。”谁知,女裁缝不舍得这么多的鸡,放了血,褪尽鸡毛,用盐腌着。女裁缝的男人平时馋个小酒,几天后,看见一院子的腌鸡便馋了,温了二斤老黄酒,煮了半只腌鸡,自顾享用了。谁料想,女裁缝的男人一吃身子也不舒服了,只半斤酒下肚便吐得一塌糊涂,不省人事。女裁缝慌了,央人把男人抬到镇医院抢救。值班医院一看便说是食物中毒了,灌肠、打点滴,折腾了好几个小时,才将女裁缝的男人从昏迷中抢救过来,送进了重症监护室。过了一个多月,女裁缝的男人才从死神手里挣脱出来。出院后,女裁缝的男人心里憋屈,赶到粮库向杨全讨要说法。
杨全的丑事这才全部败露出来。女裁缝跟杨全相好,杨全每天揩些谷送给女裁缝作为回报。却没料想,这次杨全揩的谷被人做了手脚,毒死了女裁缝的老母鸡,又险些害死女裁缝的男人。
杨全哑口无言,只好躲起来。然而躲得了人,却堵不了别人的嘴。杨全和女裁缝的风流事,一下子传得全镇老幼皆知。对这事,也只有经典、经纬在暗自高兴。
过了一些日子,粮食局派人下来调查,杨全被撤了职、受了处分、降了工资。撤了职的杨全,整天垂头丧气。自此,其他员工再也没有人敢揩粮库谷子了。
(原载《百花园》2016年第6期作者自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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