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
□贺向花
她向我撒娇时,我们正行走在校园。彼时是春天,一阵风过,紫白黄交织的三色堇,洁白的玉兰,红彤彤的虞美人,将浓郁的花香布满天地间。我俩手牵手走路。忽然,我感觉她的手在轻轻摇晃我的手,我看见她的身体也随着手的摆动一起轻轻摇晃。她撒娇说:“叫姐姐。”我笑,我抬起手轻轻摸摸她的发,软软的,滑滑的,正如我此时的心情。我温柔地看着她笑说:“不叫。”
她是我的女友。我们在大二时相识,她大我一岁。此时,我们相恋已一年。
一起到校外吃饭,是个干净的小餐馆。小小的笼屉叠着,精致的蒸饺,放在我们中间。蓝花碗,漂着韭菜花的紫菜汤。我俩一人一碗。她取了两双筷子,递给我一双,我们一起从同一个笼屉里夹蒸饺吃。吃到最后一个,她停下来等我夹,我停下来等她夹。我望着她笑,她望着我笑。最后,她夹起蒸饺放小碟子里蘸醋汁儿,我将空笼取下放到一边,我俩又从下边的笼屉里一人一个地夹着吃。
她突然抬起头,说:“我想吃荷西街的荔枝。”我说我去买。她说别买了。我已经站起来,走到门外租了辆自行车。我穿过一条街,拐了一个弯,又穿过一条街,才到了她说的荷西街那家水果店。我把荔枝放在她面前时,桌上的蒸饺和紫菜汤还和我离开时一个样。她剥一颗荔枝递给我,用只有我听得到的声音说:“叫姐姐。”我接过荔枝,放进口里,轻声地笑说:“不叫。”
毕业了,我留在本地,她去了广州,已八个月。我打电话给她,她有时不接,说她忙,让我不要老是打电话给她。我请了假坐了九小时的火车去看她。那天,她的电话总打不通,我站在她家楼下等她。她出现时,已经是夜里十一点半。她从一辆车里走下来,一男人推开车门下来,和她站在一起窃窃私语。我冲过去,没说一句话,一拳挥过去,手背沾着那个男人的鼻血。她吼我,用尽全身力气护住他。
他离开了,我问:“他是谁?”她说是她经理。她还说,只是她的普通朋友。我也离开了,我不相信他只是她的普通朋友。
他是她的经理,大她九岁,单身,什么都有。我小她一岁,刚刚毕业八个月,刚刚工作五个月,什么都不是,什么都没有。
她打电话给我,她说:“我俩不合适。”我问为什么,她说:“我已等了你一两年,可是你一点儿也没有改变。”我说:“可是,我才二十二岁,你总得给我成长的时间。”她说:“等你成熟不知要等多少年,等你创业不知又要等多少年。”那些天,我除了工作,什么话都不说,什么事都不做。工作完我就坐在宿舍里,一言不发。
我给她发短信说:“我要见见他。”她隔了一天才回我,她说:“他只是我的普通朋友,不想见你。”可是,我一直坚持。最后,我还是见到了他。
是一家茶室,她坐在我旁边,他坐在我们对面。我没想到他会这么痛快地来。我没有仔细看他,却动用全身的能量观察他,绿茶后的他,相貌端正,儒雅理智,不卑不亢。那天,我领略了他与我的不同。最后,他说:“在此之前,我没有做一点儿对不起你的事情,因为,她是有男朋友的人。但是,从现在开始,我想给她创造她想要的幸福。”我说:“你凭什么给她创造幸福?”他说:“因为,我要开始追她。”
我看了看她,她低下了头,表情十分复杂。她抬起头时说:“现在,我谁也不想接受,我只想静一静。”
她说这一句话时,我就知道,她的心已经不在我这里了。
我不想把我对她的依恋变成她眼里的纠缠,我只说:“有一天,我会成熟,我会创造出一片灿烂天地。”她看看我,看看他,没有说话。
那一刻,我不得不承认,她比我先长大了,当我们从桃花源般的校园走进社会的江湖后,她和从前不同了。我心里一沉,用只有她能听到的声音叫了一声:“姐姐。”
我看到她的身体轻轻一颤。
(原载《小小说月刊》2016年第9期 河南王琳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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