跺了一下脚
□刘正权
“信不信,老子只要跺一下脚,这半条街酒楼的酒杯全得跳起来?”疤棍一仰脸,冲我说。
我跟疤棍是同学,因为这层关系,我就开了句玩笑,说疤棍你要一跺脚,准得栽。
话没说完,衣服一紧,有人从背后拎住了我:“怎么跟疤爷说话呢?”
我还没明白过来咋回事,疤棍手中的金属拐杖一点我身后,下去。他想跟我怎么说都行。
我小时候救过疤棍,所以他这会儿没翻脸,不过疤棍没了喝酒的兴趣:“你小子,以后少跟我提‘栽’字。”
疤棍出道以来,就栽过一回,两帮小混混斗殴,疤棍的一条腿废了。不过,他的刀也准确插进了那边老大的肺部。
都没死,坐了十年牢出来,疤棍架着一副金属拐杖继续做老大。那个老大不做了,冰凉的刀子插进胸膛的滋味并不好受,算是归了正。
我咧了嘴赔笑脸:“不提,一定不提!”
疤棍的手下,那个拎我衣领的人饶了一句舌:“你以为眼下这座小城还有人值得疤爷跺一下脚吗?告诉你,能让疤爷用拐杖指你一下,你都要倍感荣幸。”
被人用拐杖指着是很受侮辱的事啊,咋要感到荣幸呢?混账逻辑啊这是!我等他们走后喃喃自语。
“当然是混账逻辑了!”闷子给我递过一杯茶说。闷子是疤棍的司机,这会儿奉命送我回去,疤棍这人,怎么说呢,腿丢了一条,江湖规矩却没丢,怎么请我来的怎么送我走。
我很奇怪,问这个闷头闷脑的年轻人:“你为疤棍做事,还敢说他混账?”
闷子拿眼看一下我,不吭声了。显然他在估摸我和疤棍的交情。
我拍了拍他的肩,意思是让他放心。
闷子脸上皮肤松了一下,显然是搞懂了我的暗示。
“一个人,不把女人当人,你说是不是混账?”过了一会儿闷子小心翼翼地问我。
“那要看什么样的女人了!”我沉吟了一下回答。
闷子低下了头,好一会儿才轻轻吐出一个字——鸡!
我一正脸色说:“闷子,应当说是为生活所迫的女人,叫人家鸡,本身你自己就没把女人当人!”
闷子抬起头,眼圈红红的:“到底是搞学问的人,谢谢你为她们正名。”
谢我正名?莫非,闷子对这些女人中的某一个有好感?
“你是说,疤棍不把她们当人?”我联想起闷子先前说的话来。
“是的,疤棍拿她们当畜生呢!每次叫了小姐不让我们手下走,要人家当面和他做,谁不听话就挨打,用拐杖抽人家大腿。”闷子停下来,点上烟,手抖了抖说,“其实,她们也挺可怜。”
“怕可怜就不该挣这份钱!”我苦笑了一下,这小伙,闷是闷了点,还没失去人性。
“可我们是无辜的啊!”闷子忽然又来了这么一句。
我决定调侃闷子一句:“怎么无辜啊?免费亲临现场看A片,多少人梦寐以求呢!”
“你不知道的!”闷子忽然火了,“看也就算了,他还要我们在一边鼓掌大笑!”
在一边鼓掌大笑!疤棍这不是变态吗?我一愣,忽然没心思调侃了,变态是一种社会隐患呢!它的危害性,不是扰乱社会治安那么简单的。
“你在一边鼓掌大笑了?”我小心翼翼问了闷子一句。
“没,一回也没!”闷子说。
我再一次拍了拍闷子肩头,以示嘉许。
“可是,他说了,以后再不鼓掌大笑,就打断我一条腿!”闷子如释重负吐出这么一句话来,才呼了一口长气,显然这话压在他心头很久了。
“以后是什么时候呢?到了以后再说吧!”我安慰闷子。
闷子的手机就是在这会儿响的,时候拿捏得很准,车刚好把我送到家门口。
迷迷糊糊我听闷子说了句:“好的,疤爷,我马上到绿岛来!”绿岛是小城最有名的娱乐城,那里的小姐也最有名。
我刚才喝得有点高,回了屋,往沙发上一歪,就打起了呼噜。
当然,还做了梦,梦里的疤棍气急败坏地拿拐杖代脚跺地面,身子一倾斜,人栽了下去。
呵呵……我在梦中笑响了几次,我说:“疤棍啊疤棍,咋没见那些酒杯跳起来呢?”
第二天醒来,我下楼吃早点,顺手买了张晨报,居然看见了疤棍。疤棍很没形象地跪在一个人面前,那人影面部进行了处理,怎么看怎么像闷子。
报纸上说,疤棍死了,是跪着死的!
“咋回事?”我在看守所探望闷子时问他。
闷子说:“不是我,是他自己跺了一下脚。”
“跺一下脚就送了命?”我很好奇。
“他跟女人做那个,要我鼓掌要我笑,我不鼓掌也不笑,他一气之下就拿拐杖跺地面!”闷子看了看我,眼里发光,那拐杖,金属的,杖尖上套的塑胶筒穿了,刚好跺在一根破皮的电线上,电流一冲上去,人就栽了下来,偏偏头又撞在茶几上。”
“就跺了一下脚这么简单?”我问。
“对啊,就跺一下脚这么简单!”闷子咧了下嘴,想笑,却没能笑出来。
(原载《小说月刊》2015年第12期 福建吕丽妮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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