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利有了女朋友
□张泽民 译
“比利有了女朋友,比利有了女朋友。”一帮孩子站在角落处大声唱。
比利两眼冒火,脏话已经到了嘴边,但还是忍住了,因为伊莎就在旁边,脸红红的。“喂,闭嘴!”比利回敬一句,“我是她朋友,想帮她拿书就帮她拿书。”
但小伙伴没有听出比利强硬的语气,继续起哄嘲笑。比利把手插进裤袋,嘴里吹着《扬基歌》的调子,用脚狠狠地踢一粒挡路的石子。他局促不安地望着身旁的女孩,担心她因为伙伴们的嘲笑而生气。比利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女孩居然面带笑容,尽管有一丝害羞。当他们四目相对,“管他们说什么!”女孩说。比利有点蒙了:“你不在乎他们说的?”“不。”女孩答得简单,“你呢?”比利不由得对她佩服起来。
比利和伊莎在老橡树下分手,那儿距离伊莎爸爸的杂货店只有一个街区。他们约好第二天早上一起上学。
真是太幸福啦!真是太高兴啦!比利感到整个世界都那么美好,就连刚才起哄的伙伴们也可以原谅了。不过要再见到伊莎,比利还得等上好长一段乏味的时间呢。“唉,时间啊!”“唉,伊莎啊!”比利叹口气接着又叹一口气,心都要碎了。
比利慢慢走回家,心中满是静静的柔情。比利是村里一个车夫的儿子,已过了十二个冬夏,活得挺开心的。
“快来,比利。”一群在路边球场踢球的男孩冲他大叫,“来一起踢球。”
“呵,今天晚上不想踢。”
“你来,我们玩岩石上的鸭子。来吧。”
“不来,我不想玩。”
孩子们不死心,还在劝:“那我们玩猎犬追兔的游戏,怎么样?你扮兔子。”
这是比利最喜欢的游戏。他喜欢让“猎犬”在山坡上沼泽里东追西抓,一无所获,甚至爬上树甩掉“猎犬”。但今天晚上他只希望自己一个人好好想想。于是他又一次摇摇头。
“比利得了相思病。”一个小孩尖声叫道。其他伙伴马上附和起来:“比利得了相思病。”“比利得了相思病,比利有了女朋友。”比利气得红发倒竖,双手紧攥,眼露凶光,长有雀斑的脸显得更黑了。“过来,乔·珀金斯,看我不揍你一顿。”比利气得大叫。看着这个眼冒怒火的土狼,乔慢慢向后退。“我把你们全都揍一顿。”比利边喊边向前走。那群男孩哄然散开,四下逃去,但在不远处又聚在一起嘲笑比利。比利不屑地耸耸肩,回家了。
那天晚上比利几乎没有睡觉。长长黑夜,可他却真的不愿入睡。倒不是因为害怕早上起床晚了。不是。比利妈妈总是很早就叫他。哦,妈妈总是要叫六次,比利也差不多总能按时到校。不,不是那个原因。不过,躺在床上思考问题,这种感觉还真不赖。
天快亮时,比利睡着了,但很快就惊醒过来。比利梦见杂货店起火,伊莎有危险。他刚冲上着火的楼梯去救伊莎……唉,在这个节骨眼上比利醒了。不过比利就这么醒着躺在床上将梦继续下去,把结果做得比梦中希望的还要好。
那天早上比利特别留意衣着和脸面。把鞋子擦得亮亮的,还把脖子后面好好洗了洗,那地方可有两周没打扫了。“其实有什么用?”比利嘟囔,“反正衬衣能遮住。”
比利走到约会的地方,看见他的伊莎在老橡树下等着,心怦怦直跳。比利再走近一点,感觉有什么地方不对。原来伊莎在低声哭泣,大滴大滴的泪珠滑过脸庞。比利心一沉。“怎么啦?”比利问,喉咙有点沙哑。“我们要搬家了。”伊莎哭着,一头倒在身穿蓝色哔叽外套的比利的肩膀上。
比利的嗓子堵得慌,心中涌起一阵怜悯。比利知道伊莎离开后他内心是多么失落与空虚。今后他会像希腊神话中的厄科一样,日渐憔悴,最终耗尽形体,只剩下声音在空中回荡。这一幕幕场景浮现在比利的眼前。对了,还不止这些。他会消沉至极,从奥格斯特劳香肠厂最高的地方跳下去,或是吃蚯蚓为生,一直到死。就没有一点希望了吗?就不能想点法子吗?
“我知道怎么办。”比利突然说。“怎么办?”伊莎抹了一把眼泪,急急地问。“私奔。”“干什么?”“私奔。”“什么是私奔?”“哦,现在都流行这样做。你今晚十二点等我。”“好,我从前门溜出去。”“不行。”比利坚决地说,“你得从楼上的窗户爬出来。我还没听说过从前门私奔的。”
伊莎有点怕。要知道窗户离地有差不多十二英尺高呢。
“噢,我来搞定。”比利很有信心,“你知道杂货店前有一棵大树。树上有一根大树枝刚好伸向窗子。你就爬到树枝上。我会在树上帮你。”
“但是我爸爸就睡在窗口。”伊莎觉得毫无希望。比利绞尽脑汁,最后说道:“有了,就这么干。”“打算怎么办,比利?”伊莎问。“相信我。今晚十二点钟在窗口等我。”比利说。他心里想还是不要把一切都告诉伊莎,女人都守不住秘密。伊莎会告诉别人,这样一来老师就可能知道。
那天晚上,黑云蔽月,风低沉地吼着。听到树叶沙沙作响,比利感觉脊背发凉,抖个不停。到了墓区,比利似乎看见鬼魂在空中飞来飞去,走近一看才发现是六只绵羊。终于来到村子中心,比利距离自己的愿望也就近了。杂货店耸立在比利的前方,地面上还有两层,很是威风。杂货店左边是梯德利文柯的锡店。比利在锡店前停下,找到一架梯子。梯子很沉,比利扛着梯子,弓着腰挪到杂货店。他的朱丽叶穿着出远门的衣服正等着呢。
伊莎低声嘀咕梯子牢不牢靠,比利告诉她胖子锡匠每天都用梯子,伊莎这才小心地顺着梯子很快下来。“好,我们走。”比利说。“去什么地方,比利?”刚一动身,伊莎就问。比利愣愣地站在那里,一动也不动。“哎呀,我不知道。我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去哪里好呢?”“唉,我怎么知道?我以为你早就计划好了。”“我不知道。我想我们就只是私奔,走得远远的。”“但走到哪儿去呢?”“我真不知道。”比利绝望了。“那我想我们只能回家了,比利。”
于是他们又往回走,安全地到了伊莎的家。一想起自己的心痛与失眠,比利不由恨恨地说:“你爸真卑鄙,要把家搬走。”“我爸爸不卑鄙,他可是世界上最好的爸爸。”“但他还是卑鄙。”比利一点也不让步,“我说他有多卑鄙他就有多卑鄙。”“威廉·杰哈萨发·桑德森。”伊莎喊着比利的大名,冷冷地说,“我不想再听到你说话。你简直太令人恶心了。幸好我要搬家了,你这个可恶的人。”
可怜的比利!
比利爬进自家单坡屋顶背面开着的小窗户,平平安安躺在床上,长长地松了口气。
“我们男人真是笨蛋。”比利轻轻地说,“想想吧,如果私奔,我就再也不能逃学了,伊莎会使唤我搬运木头和全部东西。还有,我知道妈妈也不会同意的。”
那一夜,比利心安理得地睡了个好觉。
(原载《少年文艺》2015年第9期 湖北李云贵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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