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挨一刀
◎赵麦岐
乡教委主任年龄已经五十过四,“退二线”时间不远了。县委组织部有明文规定,科级干部一过五十五,原则上都要让贤。每当想起这件事,王主任就有些心急。他急啥?自己住的房和人家比,连三流水平也够不上。自己家里的摆设和人家比,实在寒碜。要改变目前的窘境,单自己那点工资实在是杯水车薪。常言道:有权不用,过期作废。王主任心里暗暗打算,要利用自己为期不长的特权,狠狠捞一把。等捞够了,再心安理得地退位。
根据这几年的实践,王主任摸索出了一条从教师身上捞钱的窍门。每学期末,他故意给一些校长和教师搜寻些毛病,并借开会之机郑重地提出警告,放出风:“错误不可怕,关键是看以后的表现。”
大凡当教师的都有些胆小怕事,如今被当众点名,自然会更加胆怯,他们一琢磨王主任的话,越琢磨越感到要大力“表现”一下,以将功补过。
说来也真是灵验,这些教师一“表现”,新学期一开始,王主任再也不提他们的毛病了,甚至还为其安排一个较好的学校。说话间又到了学期末了,王主任为了实现自己“大捞一把”的计划,故意借开校长会之机,批评了三个资格较老的校长,说他们工作不求上进,毫无起色,下学期能不能继续担任校长,值得考虑。接着又弹劾了几个校长,让他们好好检查自己的错误。
这天,他回到家,便交给女人一个特殊“任务”,就是装病。女人不解其意,疑惑地问:“你疯了,我好端端的人,为啥要装病?”
王主任把嘴贴近女人的耳边,小声“嘀咕”了一阵儿。女人这才明白了让她装病的意图,便欣然应允。女人躺上床,捂上被子,小声呻吟起来,看样子病得不轻。
傍晚时分,三个老校长都提着烟酒和鳖精,悄然来到王主任的家。他们本想互相回避,单独出击,没想到竟撞在了一起。互相尴尬了一阵子,也就释然了。彼此心照不宣,都是为了一个共同的目的,才走到一起来的嘛。王主任一看几个人的架势,明白他们除了手里礼品,腰里还有礼金,自己在场,他们不好意思往出掏,不由灵机一动,假装歉意地说:“不巧得很,我这女人病害得不是时候,你们几个先坐一会儿,我去抓几副药回来。”说罢急匆匆出去。他想:我一离开,这几个人也好往出掏钞票,我不在场,也落个不知道。将来真的有了麻烦,也好推托。
王主任一走,几个校长面面相觑。王主任没猜错,他们口袋里果真装着数目不等的“孝敬”钱,只是互相有戒备之心,不便往出掏罢了。
女人虽然嘴里呻吟着,但眼睛却十分尖,她见几个人犹犹豫豫地不掏“真家伙”,心头真怕这几个人借故溜了,一着急,便假装病情加重,实在受不了了,故意高声叫唤:“妈呀,疼死我了,疼死我了!”身子故意在床上翻滚,两手捂着肚子,疼痛难忍,一副痛苦万分的样子。突然,她高声怨起了王主任:“孩子他爸,你跑哪儿去了?给家里连一分钱也不留,让我怎么进医院?”
她叫嚷的本意是让几个老校长听。
几个校长老实忠厚,连做梦也想不到眼前的这一幕是王主任为他们使的一场苦肉计,也听不出这女人话里的含意,看见女人病得不轻,不由慌了手脚,几个人一商量,觉得王主任不在,要是病人有啥三长两短如何是好?于是一致决定,立即把女人送进医院,至于诊疗费,他们身上的“孝敬费”正好派上用场。要是让王主任的女人脱离了危险,他们几个不是为王主任立了一大功嘛!
于是,几个校长立即从院子里找来架子车,把病人抬上车子,急忙往镇医院跑去。
这下可苦了装病的女人,她见几个人要把自己往医院送,暗暗后悔这一招是弄巧成拙。此刻,她想讲出真情,说我没有病,别送我去医院了,但这话怎么讲出口,说了,让几个人怎么看待丈夫。到这,只好将错就错,索性把病装到底,再说,住院要交住院费,他们交了,背过他们我再让退,这不是同样可以达到目的。
女人心头有了主意,不由装得更像了,身子直在车上跌撞,大声叫唤着,眼睛流着泪,几个校长见状,拉起车子跑得更欢了。
不一会儿就赶到了医院,几个人跑得头上直冒汗,衣服都让汗水打湿了。他们把女人送往急诊科。
值班大夫详细询问了女人的病情,又用听诊器听了听,用手压了压肚皮,沉思一阵儿,果断地说:“没病。”
几个校长一听,怔了片刻,一齐说:“大夫,你瞧她疼成了这样,怎能没病?你再仔细检查。她是我们教委主任的爱人,你可得负责任啊!”
值班大夫一听,说:“那就送一号床上观察观察。”说着,便开张条子,说:“交钱吧。”
几个人把身上“孝敬”王主任的钱全掏出来,往一起一凑恰好够,就赶忙交了钱,把人送往住院部一号病床住下。
值班大夫没有把话交代清,他本来说的是观察室一号床位,由于住错了地方,便演出了一幕荒唐剧。
却说这住院部一号床上住着一位胆结石病人,也是个女人。医院晚上为她安排做手术,刚才,她出去上厕所了,没想到床让王主任的女人占了。
值班护士是个马虎鬼,加上她最近一直请假,今天晚上才上班,说来也巧,一号床上住的女人叫夏菊叶,王主任的女人也叫此名字,两个人的名字相同,年龄也相当。当手术室把一切准备妥当,值班护士便来病房推人。她走进病房,来到一号床位前,例行公事地问:“你叫夏菊叶吗?”女人答是。她又问年龄,女人答“四十一”,与住院病历卡上一致,护士便说:“走,做手术吧。”
几个校长一听,以为医生把病查清楚了,需要做手术,便感到一阵欣慰,便不由分说,把女人往手术室抬。
女人一听慌了手脚,忙说“不!不!”值班护士以为她害怕,安慰说:“不用怕,这手术属常规手术,不疼,也没危险。”
女人仍叫喊不止:“我,不,我没病,我要回家!”
值班护士讨厌地皱皱眉头,责备道:“一个大人叫喊啥?”顺手把团棉纱塞进女人口中:女人被堵得脸孔涨红,再也叫不出声来了。
几个人把女人抬进手术室,送上手术台,便退了回来。女人在手术台上喊不出声,两脚乱蹬,口里喊着谁也听不清的字句。
手术大夫示意:“快给病人做麻醉!”
一个护士拿起麻醉针管,给女人做了注射。片刻,女人昏睡了过去。手术大夫提起手术刀,嘶地划开腹腔,检查了又检查,两手摸了又摸,奇怪,没有结石,胆内好好的,不由大感疑惑,询问值班护士:“这位真是夏菊叶?”值班护士答:“没错。”
“那这是咋回事?”大夫困惑地问。
这时,手术室外头有人喊:“你们把人抬错了,一号床上是我,你们昨晚不是给我安排了手术吗?”
值班护士打开门,仔细一问,才知道果然把人抬错了。不由狠狠地骂那几个校长:“你们真荒唐,送人住院咋不问清楚,险些闹出了人命。”
几个校长刚把女人抬出来,王主任气急败坏地赶来了。他一见女人白白挨了一刀,想哭又想笑,脚在地上使劲地跺着……
(原载《百家故事》2015年6月上 江西李秋兰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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