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 子

　　酒仙夜行记

　　◎华 子

　　酒仙本姓牛，是一家公司的业务经理。用他的话说，跑业务一要能忽悠，二要能喝。忽悠靠的是嘴皮子功夫，喝嘛，就是喝酒，靠的是海量。很多人客户都是他从酒桌上喝出来的，他也得了个“酒仙”的外号。

　　这晚，酒仙请客户吃饭，几瓶白酒下肚，众人已经东倒西歪。酒仙仗着自己酒量大，把客户送到酒店后，自己独自驾车回家。

　　谁知半路上他酒劲上涌，飞驰的车子开始在路上画龙。眼看再这么开下去，就要出事了，前面突然警灯闪烁。坏了！有交警查酒驾。

　　酒仙虽然喝多了，脑子却不糊涂，酒驾是犯法的，如果让交警抓住，肯定要进拘留所。这时旁边正好出现一条小路，他灵机一动，把车子拐上小路。他心想：咱惹不起交警，还躲不起吗，我绕个远路一样回家。

　　可这条小路他从未走过，加上天黑，七转八转，竟然迷路了。这时酒劲上头，弄得他辨不清东南西北，最后只得把车子停在路边，掏出手机，打电话向朋友求救。

　　那个朋友是从酒桌上认识的，也挺能喝，外号“酒缸”。酒仙对他说：“我喝高了，你赶紧过来，帮我把车子开回去。”酒缸问他在哪里，酒仙见路旁有个化工厂就眯缝着醉眼，凑上去一瞧，说自己在绿地化工厂的门口。

　　不久，酒缸赶来了。没想到一见面，酒仙就闻到酒缸身上的酒味儿比自己的还大，而且走路一步三晃，打着趔趄，像一只醉蟹。

　　甭问了，这家伙来之前肯定喝了不少。

　　酒仙想，如果把车子交给酒缸，开不出一百米，车子肯定掉沟里。他只得再翻手机上的号码，俗话说物以类聚，他认识的人都是些能喝的，电话打过去，不是正在酒场上，就是已经喝醉了。

　　最后好不容易找到个外号叫“酒篓”的朋友。在电话中，他特意问酒篓：“你没喝酒吧？”酒篓说：“没喝白酒。”酒仙放心了，让酒篓赶紧过来，帮自己把车开回去。

　　等了大半天，酒篓来了，可没想到一见面，不等说话，酒篓就蹲在地上呕吐起来。酒仙问他怎么了，酒篓说：“今晚上喝……喝了一箱啤酒，胃里难受。”酒仙鼻子差点儿气歪了：“你不说没喝酒吗？”酒篓喷着酒气说：“我……我说的是没喝白酒，喝的啤……啤酒，谁让你没听完就挂了电话。”

　　这下好了！本想找人帮自己开车，应付查酒驾的交警，反倒找来了两个醉鬼。酒仙差点儿气晕了！只得把酒缸和酒篓塞进车子，自己开车找回去的路。

　　还没开出多远，酒仙就见路旁有人朝他招手。他停下车，见是一个胖胖的中年妇女。胖女人把头伸进车窗，笑眯眯地说：“大兄弟，你们是躲警察查酒驾走的这条路吧？”

　　酒仙愣了：“你怎么知道？”

　　胖女人“嘿嘿”一笑，说：“今晚全市查酒驾，你开着车走小路，车子还左扭右拐，像扭秧歌一样，谁看不出来？”她说着，变戏法似的从背包里掏出了三件外衣，“大兄弟，天有不测风云，今晚天冷，买件衣服御寒吧。”

　　原来是个小贩！酒仙一摆手：“不买。”说完启动车子继续走。胖女人在后边喊：“你们不买，是要后悔的。”

　　酒仙不理她，继续开车。没想到走出不远，又有人拦下车子，是个长得瘦瘦的女人。酒仙问她：“你要干什么？”

　　瘦女人说：“老板，你们是为了躲警察查酒驾，才从这里走的吧？”

　　酒仙奇怪了，这个女人怎么也知道？

　　瘦女人说，经常有酒驾的司机为了逃避警察，从这条小路走。这时，瘦女人拎出一个罐子，罐子里是热气腾腾的姜汤，她说：“老板，买碗姜汤吧，驱驱寒气，喝了我的姜汤，保管你穿得再少，也不嫌冷。”

　　酒仙心想，今晚邪门了，这些女人怎么大半夜的卖东西。他摇头说：“我不想喝，不买。”

　　瘦女人不死心：“我劝你还是买碗姜汤吧，不然你会后悔的。”酒仙恼火了：“谁后悔谁是孙子！”说完一踩油门，车子一溜烟地往前跑去。

　　可没过多久，又有人拦车，这次是个矮个子女人。酒仙心说，自己今晚是不是撞邪了？不等矮个女人开口，他就怒问：“你又想卖什么给我？”

　　矮个女人有些腼腆，见酒仙凶巴巴的模样，就掏出盒药片，怯生生地说：“我卖感冒药，你买片药吧，不然你们今晚的日子不好过。”

　　酒仙又好笑又好气：“那药你还是留给你儿子吃吧。”

　　这时，上了车就睡着的酒篓和酒缸，揉着醉眼问酒仙，刚才怎么了。酒仙边开车边说：“真是活见鬼了，一路上碰到的都是些神经病。”三人正说着呢，一个人影突然跳到车前，大喊：“停车！”

　　酒仙猛踩刹车，这次拦路的不是女人了，而是个瘸腿的中年汉子。酒仙恼怒不已，不等瘸腿汉子开口，他就大喊：“衣服、姜汤、感冒药，我什么都不买，你别费口舌了，赶紧闪开，别耽误我开车。”

　　不料瘸腿汉子却一动不动，问酒仙：“你们是不是酒后驾驶？”

　　酒仙挺着脖子说：“是又怎样？你管得着吗？”

　　瘸腿汉子“嘿嘿”冷笑一声，从口袋里掏出一把锃亮的菜刀：“老子还真管得着，你们三个，都给我下车！”

　　酒仙差点儿吓瘫了，这深更半夜的，这人肯定是个抢劫犯啊！望着菜刀，酒仙哆嗦着说：“大、大、大哥，有话好好说，我身上的钱、手机、金戒指都给你，求你高抬贵手，放我们一马。”

　　酒缸和酒篓也吓得发抖，赶紧掏钱。可那瘸腿汉子却不理他们的哀求，逼着三人下车，没收了车钥匙，然后说：“你们三个，一直往前走。”

　　三人不知道他想干啥，在菜刀的逼迫下，只得战战兢兢地往前走去。不久，他们来到一个院子里，瘸腿汉子让三人进屋，然后下令：“你们三个把衣服脱了。”

　　酒仙三人面面相觑，这也太荒唐了，他们还没听说过抢劫犯连衣服都抢的。

　　但是人在菜刀下，不得不脱衣，三人脱下上衣，望着瘸腿汉子。

　　可是瘸腿汉子却说：“裤子也脱了。”酒仙三人不敢违抗，只得脱下裤子。不料瘸腿汉子还是不满意：“把裤衩也给我脱了。”三人这次真害怕了，心想这人不会是变态吧？

　　可在菜刀的威胁下，三人只得乖乖脱光了。瘸腿汉子命令：“上床，躺下，钻进被子里，马上睡觉。”说完抱起三人脱下的衣服，走出了屋子。不一会儿，屋子外响起了磨刀声。

　　刺耳的磨刀声传来，让三人坐卧不安，他们小声商议，说这人不会是想杀人灭口吧？如果不是想害人，他磨刀干什么？他拿走衣服，就是怕咱们逃走啊！想到这里，三人的酒劲都吓醒了，他们一合计，不能坐以待毙，马上跑！

　　三人也顾不上赤身裸体了，他们趁着瘸腿汉子不注意，打开房门就往远处狂奔。

　　瘸腿汉子一见，马上拎着菜刀，一瘸一拐地追来。但是毕竟瘸腿跑不过正常人，不久，三人就把瘸腿汉子甩没了影了。

　　逃跑时一心逃命，如今安全了，三人才感到有些不对劲。当时正值寒冬，三人光着身子，在寒风中瑟瑟发抖，而且人生地不熟，手机钱包都丢了，如果不赶紧脱困，一晚上能把他们活活冻死。

　　这时，酒仙突然明白了，那些女人为啥要卖衣服姜汤感冒药给他了，她们肯定早知道瘸腿汉子要如何对付他们。

　　可后悔也晚了，三人冻得直打喷嚏，看见路旁树上有商家挂的广告条幅，三人也顾不得了，一人扯下一条，紧紧裹在身上。三人裹着广告布，在野地里溜溜冻了一夜，天亮了才被人找到。

　　得救后，酒仙立即报警，他要跟那瘸腿汉子没完。可是经过调查，警察却告诉他一个啼笑皆非的结果，那个抢劫他的瘸腿汉子，外号“酒疯”。

　　那年，酒疯酒后驾车，载着老婆孩子出门，结果跟一辆也是酒驾的车子相撞，妻儿当场身亡。酒疯也瘸了一条腿。从此，酒疯有了疯病，只要他一犯病，就到大街上拦车，如果恰好司机是酒驾，他就拿菜刀逼着司机到他家睡觉，等醒了酒才放行，为了怕司机逃跑，他还要没收司机的衣服。

　　得知真相后，酒仙哭笑不得。警察问他：“你还想跟酒疯没完吗？”酒仙想了半天，摇头说：“算了吧，我这人低调，不和疯子一般见识。”

　　没想到酒仙想低调，老天偏偏让他出名了。这天，酒篓和酒缸联系他，说那晚他们三人光身子裹广告布的情形，被好事的人拍下照片，发到了网上。酒仙一听，赶紧上网一瞧，气得差点儿吐血。

　　原来那晚天黑，三人身上裹的根本不是广告条幅，而是殡仪馆制作的挽联。只见酒缸和酒篓身上裹的挽联，一个写着“深切悼念”，一个写着“音容宛在”，而他自己身上，胸前写着“跨鹤西去”，屁股上写着“永垂不朽”。

　　（原载《精萃故事会》2015年第2期 湖北李云贵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