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 韬

　　十八岁的烦恼

　　□白 韬

　　老李得了肺炎正在住院治疗，但病情不严重。妻子工作忙，只是偶尔来看他。老李住的病房虽然有三张床，但一直只有他一人，直到一天早晨。

　　那天，一个大男孩被人扶了进来。从表面上看他没有明显的外伤，只是走路有点左摇右晃的。当男孩躺下后，病人的家属就炸开了锅。一个妇女扯着一个中年男子又哭又闹，另一个男人在旁边打边鼓。一会儿，那妇女又询问男孩的头痛不痛。男孩说：“有点痛。”他们声音越来越大，但很快被来输液的护士叫停。

　　老李躺在床上细细地听着，大致了解了事情的经过。这个男孩是某高中的学生，因为家离学校很近，所以他每天走读。今天早上，雾特别大。男孩走在马路上被一辆轿车撞倒了。肇事者是个中年男人，他赶紧把男孩送进了医院，并承诺支付全部的医药费。男孩的父母也很快赶来。

　　肇事者守了很久才离开，并保证忙完家里的事后马上赶来。那中年人一走，母亲就责怪起男孩来：“你傻呀？他撞了你，你怎么能说头有点痛呢。下次他来你就说头很痛。这回非得要他拿出十万八万不可。”父亲又说：“医生说没有明显异常，但不能排除轻微脑震荡。我们要观察几天。后面有问题还得找他。”男孩不耐烦了：“你们累不累？我真的只有一点点痛。”母亲又想要说什么，被父亲打住了。

　　第二天下午，母亲和那个肇事者都走了以后，一个护士走了进来。那个护士和值班护士说了几句就把对方支走了。然后，她坐在那男孩的床前，又看了看老李睡的那张病床。老李假装睡着，好奇地听着他们的对话。

　　那护士压低了声音，但老李依旧听得很清楚：“你怎么想这么个歪主意。不要命了？”“我……”男孩刚想说什么但被那护士捂住了嘴：“阿豪你听我说，不许插嘴！”当阿豪点头之后，护士缩回了手正襟危坐：“阿豪，我俩同住一个小区，从小一起长大。我比你大四岁。记得那时你总是跟在我屁股后面，甩也甩不掉。但我一直都只是把你当弟弟看。可是，你上初二时思想就跑偏了。你给我写了一大堆情书，非要我做你女朋友。你还不叫我姐姐，叫我小龙女。我那时高三，读书累得要死。你却死缠着我。我说我比你大很多，你却说《神雕侠侣》里的小龙女不是比杨过大很多吗？我实在没有办法，上了大学后就很少回家，回来了也躲着你。后来，我在大二时收到你拐弯抹角托人送来的一封信。你说你认定了我就很难改变。我说等三年后再联系吧！现在三年来到，我一回来工作你就以这种方式出现，老毛病又犯了吧？”

　　“小龙女，不，姐，我……”阿豪满脸通红。小龙女没有等他说完：“现在我告诉你。第一，我还是只把你当成弟弟。第二，我认为用撞车这种方式来见我一点也不酷。第三，我们约定的时间未到，我不会和你再说话。”说完小龙女甩门走了，阿豪流下了几行伤心的泪水。

　　老李见阿豪哭得那么伤心，想安慰一下他。但老李知道现在的高中生很叛逆，不能直接说他的伤心处。于是，老李便假装刚醒来和他天南海北地瞎聊，老李发现阿豪是一个活泼乐观的孩子，没多久两个人就混熟了。

　　“阿豪，你现在头晕不晕？”老李关切地问。

　　“其实一点儿也不晕。”阿豪不屑一顾，“我根本就没有被车撞。”

　　真相是这样的。那天早晨，阿豪走在上学的路上，见到一辆轿车迎面驶来。他便把书包往车的挡风玻璃上一扔，然后立马倒在路边。阿豪很快被送到医院。他这样做既不是为了讹司机钱也不是为了见小龙女。初二时，他正处在青春期，对小龙女确实有好感，但每次向小龙女表白，得到的答复都是小龙女的一顿教训和白眼，慢慢地他觉得自己真挚的感情被小龙女当笑话看了，现在阿豪再也不干那种傻事了，但他又干了另一种傻事。

　　阿豪在市第二中学读高三。这是一所非常有名的学校，以管理严格、质量过硬著称。学校实行军事化管理，学生严格按照学校制定的作息时间生活。每天天还没有亮，学生就必须起来跑操，晚上十一点才能上床睡觉。每月，学校举行月考，还要公布成绩进行比拼。阿豪所在的班级在学校严格管理的基础上又制定了一些班规，什么中午必须提前二十分钟进入教室学习，什么成绩下降十名及以上者必须请家长。最让阿豪忍受不了的是班上每月都要重新安排座位，而规则是按照月考成绩的班级排名依次挑选。每次安排座位，班主任刘老师总是拿着成绩单依次点名。她的语速故意放慢，音量又刻意增大，在喊出姓名的同时还要强调名次。成绩优异者尽情地享受着那份被放大的荣耀，而成绩较差的人只能在众目睽睽之下忍受这漫长的屈辱。不幸的是，阿豪是他们班成绩最差的学生，每次只能坐在众人挑选后的位置。

　　在一次次地承受这种羞辱之后，阿豪选择了逃避。他向父母提出了转学甚至退学的想法。但迎来的却是父母的一顿谩骂。后来，一到月考他就开始装病，但最终被班主任识破。过几天就要月考了。阿豪冥思苦想，一条计策浮上心头。在医院住院，虽然安排座位时他依然是没有挑选的权利，但这种权利的剥夺并非因为成绩。

　　一周过去了，学校的月考应该已经结束了。阿豪突然说自己身体完全恢复了。肇事者很快支付了所有的医药费，准备了结这件倒霉事。但阿豪的母亲不依不饶。阿豪坚称自己没事。母亲只好让对方立下今后如果有后遗症必须负责治疗的字据，另外还索取了两千元的精神损失费。肇事者走后，母亲又是对着阿豪一阵痛骂。

　　父母把阿豪送到学校就去忙生意。今晚他们要会见一个重要的客户。这关系到他们未来业务的发展。双方一见面，都惊呆了。那客户正是肇事者。

　　这边阿豪回到学校才知道月考因为运动会推迟一周，明天进行。但晚自习时刘老师却宣布以后调整座位不按成绩排名。课后，她又把阿豪叫到办公室交流了很久。

　　在阿豪出院的前一天，老李出院了。他并没有直接回家，而是来到了第二中学的校长办公室。他一进门校长就支走了正在汇报工作的办公室主任。老李坐在沙发上脸色凝重。“爸，今天怎么破例过来。是不是怪我没有去接你呀？”“你的工作我可从来没有插手，但今天我必须给你说件事……”

　　（原载《女报·故事》2015年第4期 江西周浩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