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月红枫

　　时间定制

　　◎霜月红枫

　　苏琴最怕节假日之后上微信，看到朋友们纷纷晒出各种旅游照片，格外反衬出她自己的不幸。

　　是的，她拥有一份光鲜的职业，拿着不菲的薪水，但她也为此付出了代价。家常便饭似的加班，没有假期，手机一天24小时开着。

　　这天，她看着微信，突然瞪大了眼睛，有一组关于欧洲旅游的照片竟然是她的同事兼好友李妍发的。她明明记得这个假期对方一直和自己留在公司加班，她哪来的时间？

　　苏琴越想越奇怪，她问李妍：“你什么时候去的欧洲？”

　　“上个星期。”李妍得意地说，“照片不错吧？”

　　“上个星期咱们都在加班，你哪来的时间？”

　　李妍神秘一笑，压低声音问：“你知道时间定制吗？这是一家专做时间旅行的公司开办的新业务，可以为客户量身定做属于自己的私人时间。上周我就叫他们给我定做了十五天的假期，去欧洲旅行了一趟。这十五天是额外多出的时间，不会跟上班时间有任何冲突。”

　　竟然有这样好的事儿？苏琴心里一阵激动。下班后，她就让李妍带自己去了那家可以定制时间的公司。接待她们的是一位戴眼镜的中年人，自称K博士。他给她们讲解了一大堆关于时间旅行的原理，各种术语听得苏琴晕头转向，不过她总算弄懂了一点，就是真的可以定制时间，所以她毫不犹豫地签下合同，交了一笔钱，为自己预订了5月10日至14日五天假期。

　　

　　在定制的假期里，她去了向往已久的丽江。整整五天，手机都没有响过，她享受着属于自己的难得假期。

　　假期结束后，苏琴回公司上班，发现今天仍然是5月10日。同事们个个一脸憔悴，望着昨天和他们一样加了班的苏琴，有人诧异地说：“瞧你一脸容光焕发的样子，遇到什么好事儿了？”苏琴抿唇一笑，和李妍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从此以后，每当苏琴对工作感到厌烦时，她便去预订一段假期。又一次假期，苏琴去了杭州。在一家书画店里，她邂逅了店主兼画家陶睿，两人一见钟情，假期的最后一天，他们共游了西湖，并交换了手机号码。第二天，当苏琴从

　　自家床上醒来时，她知

　　道假期结束了。打开手机后，她却震惊地发现，陶睿的电话号码竟然不翼而飞！她攥着手机失魂落魄地呆了半晌，就立刻赶到时间公司，又定制了一段假期。

　　苏琴匆匆飞到杭州，走进那家名为“烟雨江南”的书画店，店铺似乎重新装修过，陈设跟以前有了很大的不同。墙上新挂出了几张陶睿画作获奖的证书，还有他手捧奖杯的照片，乍一看，苏琴差点没认出来，照片上的陶睿似乎苍老了不少。

　　突然，她的眼睛无意中扫到了获奖证书上的日期，整个人顿时如遭雷击，不得不伸手撑着柜台，才稳住了摇摇欲坠的身子。

　　“你没事吧？”一位中年妇女走过来，关切地问。

　　“我—”苏琴转过头，望着这位面容温婉的江南女子，艰难地开口：“我想见见陶睿。”

　　“请问你是—”

　　“我叫苏琴。”

　　中年妇女打了个电话，没过多久，陶睿就赶来了。一见面，苏琴便惊呼一声，当年那位英俊的年轻画家，竟然变成了一个中年男子。

　　“天哪，苏琴，你怎么一点没变？”陶睿也震惊地说。

　　“你们认识？”中年女子诧异地问。

　　“她是一位朋友，很久以前见过一次。”陶睿尴尬地笑了笑，对苏琴说，“这是我妻子，骆瑶。”

　　一定是什么地方出了差错！苏琴脑中一片眩晕，她再次看向获奖证书上的日期，那赫然是十年以后。

　　假期一结束，苏琴就找到K博士，问他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

　　K博士说：“你所定制的时间，实际上来自你未来的不同时间段。所以希望你不要在定制的时间里投入个人感情，因为那是不会有结果的。”

　　“为什么不早告诉我？”苏琴生气地说。

　　“当时我跟你解释过，但你似乎没有认真听。”K博士说。

　　你那一大堆术语谁听得懂？苏琴暗自咒骂着，却又无可奈何。

　　经过这件事后，苏琴对定制时间的热情大为减少，更努力地工作。苏琴的父母看见女儿日益消瘦，很是心疼，劝她也该考虑个人的事情。苏琴也接受了父母安排的相亲。

　　经过连续几周走马灯似的相亲，她终于认识了一位叫罗磊的各方面条件都不错的男子，交往了半年以后，他们对彼此都很满意，于是决定结婚。

　　公司破天荒给了苏琴一个十天的假期，让她举办婚礼和度蜜月。

　　婚礼定在9月19日，寓意天长地久。前一夜，苏琴完成最后一次婚礼彩排后，疲倦地睡着了。第二天，她被一阵刺耳的电话铃声吵醒，迷迷糊糊地接通了电话，是公司老总打来的，责问她为什么还没来上班。“今天我结婚，不是请假了吗？”

　　“你的假期已经结束了，自己查查今天是什么日子！”老总生气地挂断了电话。

　　苏琴低头一看手机上的日期，顿时惊出了一身冷汗，今天竟然是9月29日。十天的假期不翼而飞。她的婚礼呢？蜜月呢？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苏琴颤抖地拨通了罗磊的电话，对方劈头盖脸就给了她一通臭骂：“苏琴，你到底是怎么回事儿？结婚跟我玩失踪，电话也打不通，不想结婚你就明说啊，现在这算什么？”

　　“这里面有点误会，你听我解释！”苏琴急得快哭出来了。

　　“那你解释一下，这十天去哪儿了？”罗磊这样一问，苏琴却愣住了，因为连她自己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思来想去，隐隐觉得可能跟时间定制有关，于是她匆匆对罗磊说了句：“等我查清楚了就打给你。”然后挂断电话，飞也似的赶到时间定制公司，吵着要见K博士。

　　K博士碰巧有事外出了，接待她的是一位二十多岁、笑容甜美的女孩，自称是K博士的助手。她听苏琴气愤地说完自己的遭遇，依然微笑着耐心给她解释：“苏小姐，世间万物都要遵循能量守恒的原则，时间也不例外，它也需要平衡，你过去预支了多少时间，未来就会减少多少时间。”

　　“你的意思是说，我过去预订的时间，都是从我未来的假期中透支的？”

　　“没错，就跟借钱是一个道理。而且你预订的时间还会计算利息，订得越长，利息就越高。

　　“利息？”苏琴觉得自己简直快要晕倒了，“难道说我预订一天，将来就可能要还两天？”

　　“是的！”

　　苏琴气得浑身颤抖，“你们这算什么时间定制？分明是骗人，我要去告你们！”

　　“小姐，请你冷静，咱们可是签了合同的。”

　　女孩拿出合同递给她，的确是苏琴签字的那份，可是上面那些晦涩的科学术语，她当时根本没看懂！现在她才知道自己有多少轻率，真是肠子都悔青了。

　　从此以后，苏琴彻底没有了自己的假期，所有的周末、节假日都会莫名其妙地消失。

　　虽然婚礼的事罗磊原谅了她，但是没有哪个男人能忍受自己的妻子长期不在家，尤其是当罗磊的母亲去世时，苏琴竟然连葬礼都没参加，这让他十分愤怒，终于忍无可忍地提出了离婚。

　　为了挽救自己的婚姻，苏琴不得不再次来到时间定制公司，向K 博士哀求道：“我知道以前预订的都是未来的假期，能不能请你避开那些重要的日子，比如结婚、葬礼、除夕聚会……”

　　“那就需要对时间进行精准定位，这涉及庞大复杂的数据计算，难度很大啊！”K博士露出为难的神情。“我可以加钱！”苏琴咬牙说道。

　　K 博士笑了笑：“我们可以给你增加这项特殊服务，但是把假期改成非重要日子的话，利息会被加倍，而且距离现在越久，你所要归还的时间也就越多……”

　　“我愿意。”备受折磨的苏琴再也没有别的选择。

　　于是K博士又拿出一份新的合同让苏琴签字。这次她仔仔细细看了合同，然后把所有与罗磊在一起的日子都设定为重要日子，她绝对不能失去罗磊！

　　她的婚姻终于保住了，因为所有的节假日都和罗磊在一起，所以再也没有出现过假期消失的情况。而她也没有再去过时间定制公司，随着岁月的流逝，她几乎快把这件事忘记了。

　　终于熬到了退休，苏琴兴奋地打算来一次环球旅行，然而第二天早上醒来后，她却在镜中看到了一个白发苍苍、满脸皱纹的老妇人。

　　苏琴发出一声恐怖的尖叫，倒在了地上……

　　办完丧事后，罗磊收到了来自时间定制公司的一封信，里面是一张对账单，详细罗列了苏琴预支和归还的时间，以及为此付出的利息。信的最后是这样几个字：账目已结清，谢谢惠顾！

　　（原载《故事世界》2014年9月下 福建吕丽妮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