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款陪葬
◎彭霖山
苦竹村的黄莲大婶的女儿小虹死了,她刚20岁,正值青春年华,却像一朵含苞欲放的鲜花过早地凋谢了。
黄莲大婶早年守寡,身边就这么一个宝贝女儿。而今女儿一死就像掏了她的心肝,痛不欲生。她呼天抢地,抱着女儿的尸体号啕大哭。眼泪流干了,嗓子哭哑了,她恨不能陪着女儿一道归西。
奇怪的是,可怜的黄莲大婶尽管伤心地哭得肝肠寸断,然而登门前来劝慰她的乡亲寥寥无几,风言冷语却不时叽叽喳喳地从门外飘了进来:“小虹是在城里做卖身的事染上了艾滋病,这是报应啊!”“可不,听说她这几年赚了很多钱,可这钱肮脏啊!”……
这些风言风语飘进黄莲大婶的耳朵里,就像往伤口上撒了把盐,让她更加痛心。
原来,小虹因为不堪家境的拮据,14岁那年便进城打工去了。她只上过一年小学,斗大的字认不得几个。干体力劳动,年纪太小,力不胜任;搞脑力劳动,知识太少,绝对无缘。幸亏山里的泉水滋润了她一张漂亮、姣好的脸蛋,于是她便和许多外出的女孩那样,也学会了出卖青春和肉体。这生意赚钱还真来得快,六年工夫她便挣了60万元。正当她了却红尘,准备携款回乡圆自己的梦时,却不幸染上了艾滋病。
于是,在临告别人世之前,她拎着这60万元的现金回到了阔别六年、日思夜想的小山村,见到了生她葬她的山山水水。小虹紧紧抱住自己的白发娘亲,嘴角边露出了一丝微笑。她吞吞吐吐、小心翼翼地坦诚相告,诉说着自己用青春和肉体换回了一个天文数字—整整60万元的钞票。母亲震怒了,抬手就给了女儿两个响亮的耳光和一声怒叱:“可耻!这钱真脏!”
女儿含泪苦关:“自古笑贫不笑娼,谁让我们穷呢?”
母亲厉叱:“难道你在外面自己糊不了自己的嘴巴?要这么多钱干啥?”
女儿泪光闪烁,嘴唇哆嗦:“女儿想圆一个梦。”
母亲疑惑了:“什么梦?”
女儿鼻子一酸,热泪夺眶而出,抽搭着回答:“人穷志短,马瘦毛长。我小虹就因为没文化,又干不了苦力活,所以才走了这条作践自己的路。噩梦醒来以后已经迟了,但我还是想到了唯一解脱自己的办法,那就是将这笔巨款捐献给村里作为一笔奖学金。专门扶助村里家境贫困的弟妹上中学、上大学。省得因为没文化而自暴自弁,以至重蹈覆辙。这样我在九泉之下也能含笑瞑目。”
母亲为女儿说的最后的-句话震惊了:“小虹,你……你……究竟……是……怎么回事……”
女儿便扑进母亲的怀里,哭嚎着诉说自己染上了艾滋病,将不久于人世了。
推荐理由:在半个多世纪里,600多万黑人离开世代居住的故土,为了一个难以预测的未来迁徙到美国的其他地方。有人是为了躲避无处不在的歧视和恐怖,有人是为了远离近在咫尺的生命危险,有人是过上梦想中的生活。无论是南方炽热棉花田里的女工,还是意外辍学的“刺头”工人,还是挤进窄门的大学精英,他们或早有打算,或身不由己:离开,离开生我养我的土地,到一无所有的远方去寻找新的生路。
母亲闻言,就像遭了雷击一般,几乎失去了知觉。半晌,她才嚎出一声:“天哪!”
十天以后,小虹在痛苦中离开了这个世界。临终前,她断断续续地一直叨念着这笔巨款,反复叮嘱母亲:“一定……一定……捐……捐……捐给……村里……的弟妹……上学……”
母亲含悲带泪,连连点头:“孩子……妈一定会……给你……圆好……这个梦……”
女儿一片冰心在玉壶,可有心栽花花不发,谁解其中味?
你瞧,如今女儿尸骨未寒,乡亲们不仅极少有人前来看望,反倒在背后指指戳戳,流言飞语满天飞。还真是人情冷暖,世态炎凉!黄莲大婶瞧在眼里,气在心中,痛定思痛,悲愤交加。既然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凭什么要将女儿用生命换来的钱去打水漂呢?这个念头刚一闪过,黄莲大婶的跟前倏地便又出现了女儿临终前殷殷恳求的可怜眼神,耳畔又响起了女儿那一席出自肺腑的恳切话语。黄莲大婶的心顿时又软了下来,只得长长地叹出了一声:“孩子,不管我们娘俩蒙受了多大委屈,妈也要帮助你圆这个梦啊!”
黄莲大婶擦干眼泪,脚步踉跄地直扑村主任家,进门便“扑通”一声下了跪。村主任急忙将她搀起安慰道:“大婶,我正要前来看望你哩!可怜小虹年纪轻轻便去了另一个世界,还真是生死由命,富贵在天。大婶你要往宽处想,节哀顺变啊!好在小虹挺孝顺,听说还给你留下了大笔养老钱,这也就让我们当村干部的省心了。”
黄莲大婶哽咽着:“村主任……这笔……钱……”
村主任随即打断她的话头:“放心,谁也不会打这钱的主意!”
黄莲大婶凄苦一笑:“小虹……她……”
村主任摆摆手,又插上话来:“我什么都知道,村里有关你女儿的流言飞语正在满天飞,可有啥办法呢?坛口好封,人口难封。不要紧,好坏三天讲,讲完了便没事,随它去吧!”
黄莲大婶的脸倏地又变得苍白,嘴褥哆嗦了好一阵子,终于“哇”地哭出声来:“村主任……小虹……她……她……还有……一片……好心肠啊……”
村主任点点头,感叹出声:“是啊,这妹子挺老实,人缘好,可惜一步走错,毁了自己的名誉还罢,竟又搭上了自己的年轻生命!”
黄莲大婶急于想作进一步的解释,可村主任偏偏牛头不对马嘴,丝毫没理会半点意思,反倒连讽刺带挖苦。
这就又好比在黄莲大婶的心上砍了一刀,她怎么能受得了呢?于是,她将满肚子要说的真情话语全咽回肚子里去了,一跺脚,含着两泡泪水离开了村主任的家,准备自个儿打起精神去料理女儿的后事。
黄连大婶返回家中,掩上大门,冲着直挺挺地躺在门板上的女儿的尸体大放悲声:“孩子,娘真命苦啊,白发人送了黑发人,教我日后如何度光阴……”她哭了又诉,诉了又哭,最后将心一横,从牙缝里又狠狠地吐出了一串火辣辣的话语:“小虹,你临终前叮嘱娘要将你用生命换来的60万元捐献给村里作奖学金,扶助全村贫困的弟妹上学念书。可娘不能帮你圆了这个梦啊,因为全村人都不领你的情,还在背后说你的坏话,我受得了么?孩子,原谅娘吧,娘要将这笔巨款连同你的身子一块送进火葬场,去另一个世界还你的清白。孩子,你生前跟娘受了不少苦,落到这般地步,死后到阴间也得好好享受一下啊!”
黄莲大婶狠狠地痛哭了一场,然后擦干眼泪,准备请人帮忙将女儿的尸体送去火葬场。就在她刚刚站起身子,大门给人撞开了,村主任和几个年轻人出现在门口,他露出满脸的歉意开了口:“大婶,我已经打电话通知火葬场来车了,这就让我们一块来帮你老人家料理后事吧!”
“有劳大伙了!”黄莲大婶淡淡地道了谢,然后抽身进房收拾去了。
不一会儿,殡葬车开来了。村主任指挥几个小伙子将小虹的尸体抬了进去,黄莲大婶便拎着一个鼓囊囊的蛇皮袋也上了车。村主任亲自押着车朝火葬场开去。
因为还有两具尸体要火化,所以必须再等两个小时。这期间,黄莲大婶一直悲哀地守在女儿的尸体旁边,怀里紧紧搂着那个蛇皮袋。有人问她里面装的是什么,她回答说是给女儿准备进入阴间后用的冥钱。
诀别的时刻到了,当女儿的尸体即将推入炉膛时,黄莲大婶便像疯了似的扑上前,将那蛇皮袋放在女儿的身旁,撕心裂肺地喊了声:“小虹,我那可怜的女儿!”便昏厥过去了……
黄莲大婶醒转过来时,发现躺在自家的床上。身边围了不少前来看望她的乡亲,从厅堂间传来一阵阵揪心的哀乐声。她便挣扎着爬起床,在旁人的搀扶下朝外一瞧,只见女儿的骨灰盒端放在厅堂的上首,一群衣衫褴褛的细伢子、细妹子正挨次跪着磕头作揖。霎时,黄莲大婶的心就像被人又猛地砍了一刀,她悲怆地喊出了一声:“孩子们,你们来迟了,大婶办错事了!”
“不,大婶,几乎办错事的是我。好在亡羊补牢,为时未晚。总算对死者有个交代。”只见村主任从斜刺里冲出来,紧紧握住黄莲大婶的手,热泪盈眶地朝众人解释道:“小虹妹子临终前,准备用自己生命换来的60万元巨款捐献给村里作奖学金,帮助贫困的弟妹上学念书,可我们误解了人家。大婶得不到理解,只好准备将这笔巨款给女儿陪葬。幸亏我们在外面偷听了大婶的哭诉,料理后事时又发现得早,及时采取了补救措施,终于化险为夷,从火葬场上抢回了这笔巨款。”说到此,村主任又不无歉意地向黄莲大婶赔着不是:“大婶,也原谅我事先没征求你的意见啊!”
黄莲大婶一听,顿时化悲为喜,激动地连喊了几声“好”!然后,从胸间长长地呼出了一口气:“小虹,我那可怜的女儿,娘总算替你圆了这个梦,让你九泉之下含笑瞑目了!”
(原载《故事林》2014年9月上 河北徐成文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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