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菊韵香

　　收容阴魂的怪癖男

　　◎菊韵香

　　

　　住进池武家的当晚，睡得迷迷糊糊的梅丽便被一阵“哗哗啦啦”的麻将声吵醒了。池武住的是类似于四合院的平房，动静正是从东厢房里传出的。

　　在几个小时前，梅丽并不认识池武。夜色降临，街头相遇，池武主动凑上前，询问她是不是无处可去？也难怪，梅丽衣衫单薄，头发散乱，样子非常可怜。看到她满眼的狐疑，想走又没迈步，池武笑了，说他的家就在附近，空房子多，随便住，还不用花钱。进门时，梅丽多留了份心，除了她和池武外，确实没发现有第三个人。安排妥当，池武说单位忙，需要加夜班，嘱咐她早点休息后急匆匆地走了。

　　既然没人，又怎会有打麻将声？梅丽心生嘀咕，蹑手蹑脚地靠近了东厢房。

　　门板反锁，密不透风，四周也没有窗户，压根看不到里面，但从叽叽喳喳的说笑声中，隐约能听出是几个女人在打牌。

　　“喂，谁在里面？”梅丽壮胆敲了敲门。房内顿时安静下来，声息全无。

　　仅仅过了几分钟，码牌声又起。借着黯淡月光的映照，梅丽透过缝隙望进去，顿时呆住了—房间里没开灯，四个女人正在摸黑打麻将！

　　梅丽推门进屋，定定神，问：“你们是谁？为什么会在这儿？”

　　四个长相都很漂亮的女人谁也没应声，继续全神贯注地打牌。梅丽又问了一遍，正对着她的那个看上去有二十六七岁、嘴角长着颗美人痣的年轻女人终于抬头瞥了她一眼，“啪”地推倒了牌：“又和了，清一色。小倩，没钱了吧？”

　　“你们三个合伙糊弄我，这局不能算。”叫小倩的女子嘟着小嘴回道。

　　她的岁数也不大，丰乳细腰瓜子脸，活脱脱的美人胚子。见她耍赖，美人痣撇嘴冷哼：“做人要有人品，赌牌要有赌品。既然输不起，那就别来凑局。”

　　“谁输不起了？接着玩，谁先走谁是狐狸精！”小倩边嚷边做出一个近乎疯狂的举动—解开短衫，探手入怀，硬生生扯下高耸饱满的双乳掼在了赌桌上！

　　一时间，梅丽惊愕万分。

　　美人痣的牌运真是好到了家，想要什么抓什么，甚至还有两把天和。输得最惨的当属小倩，被她押为赌注的细腰、脸皮、丰臀全被美人痣赢了去，到最后只剩下一具一丝不挂的白骨。而且，两条腿还不一般长！

　　“不玩了不玩了，我累了。”小倩站起身要走。美人痣紧盯着小倩的左手，口气里满是讥讽：“哼，你不会忘了你方才说的话吧？”

　　梅丽看到了，小倩白森森的手指上，戴着一枚格外炫目的钻戒。

　　完全能看得出，美人痣对那枚钻戒志在必得。在她冷嘲热讽的激将下，小倩又赌气坐回桌前。可她的手气实在太背，不等码完牌，美人痣已推倒了牌面。二筒入手，一条龙。小倩突然跳起，张牙舞爪抓向美人痣的脸。美人痣仓皇躲闪，藏在手中的两颗麻将掉到了地上。

　　她在使诈，出老千！

　　小倩掀翻赌桌，死死掐住了美人痣的脖子。美人痣也非善茬，又踢又打。短短两三个回合过后，小倩明显占了上风，直抓挠得美人痣皮肉无存。眼瞅脖颈就要被扭断，美人痣气急败坏地喊另两个女人帮忙，打死小倩这个骚狐狸精。

　　那两个女子相互使个眼色，也加入了战团。只不过，她们的攻击对象不是小倩，而是早已落败的美人痣。美人痣尚未看清是怎么回事，一条手臂已被扯断，飞落到了梅丽脚下。

　　小倩气喘吁吁爬起，张口正要道谢，不想那两个女子又翻了脸，一个卡脖子，一个扯胳膊，看那架势要让她支离破碎。她们的目标，依旧是小倩的钻戒。危急一刻，梅丽捡起美人痣的那截断臂，重重砸去。两声闷响过后，那两个女子原地打了几个转，“咕咚”摔倒在地。

　　“谢谢。你为什么要救我？”小倩问。梅丽丢开不停屈伸的美人痣的手臂，不容置疑地回道：“我要拿回属于我的东西。”她所说的东西，同样是指那枚钻戒。小倩本能后退，护住钻戒大声反驳：“你胡说，它是我的，是武哥送给我的。想拿走它，除非你先把我杀了！”

　　喊声未落，被梅丽打倒的女子又蹿起来，死死抱住了小倩的腰。梅丽轻而易举地抢下钻戒，转身走向门外。身后，骂声不绝，残肢乱飞：“你还我戒指。我要杀了你，让你尸骨无存，变成孤魂野鬼—”

　　小狐狸精，你才是孤魂野鬼。秦牧那么爱我，绝不会弃我不管。梅丽暗暗发了狠：池武，贪得无厌，必遭报应，你的死期到了！

　　那枚钻戒的确是梅丽的，是初恋男友秦牧送给她的爱情礼物。几天前，梅丽遭遇了一场极其惨重的车祸。弥留之际，她想把钻戒还给秦牧。秦牧紧紧握住她的手，直哭得一塌糊涂：梅丽，你戴着它，等我去找你的时候，它就是我们再见面的信物。

　　而昨晚，当该死的池武把包裹得严严实实的梅丽推进火化室时，却偷偷拿走了她的钻戒。

　　池武在殡仪馆上班，是个贪婪无耻的火化工，还是个患有收藏怪癖的变态狂—别人收藏古玩字画，他收藏的却是骨灰！这一点，梅丽深信不疑。适才她进入东厢房，瞄见一门之隔的另一间房内摆满了大大小小的骨灰盒，有的干脆装在了啤酒瓶里。美人痣和小倩等几个打麻将的女子，也都是他的藏品。像他这般鄙陋的变态狂，理应去死。此次假装可怜状故意与他街头相遇，梅丽的本意只是想取回心爱的钻戒，眼下，她改主意了。她要—为阴魂除害！决心既下，梅丽戴上钻戒，静等池武回家。

　　蓦地，平房外传来了激烈的叫骂声，是男友秦牧和池武在吵。只听秦牧气愤质问：“浑蛋，钻戒呢？我奉劝你赶紧还给我！”“你别乱来。我，我没拿—”

　　撒谎。我都抢回来了，他还在睁眼说瞎话！梅丽正欲冲出去理论，小倩已从背后搂住了她，试图掰断她的手臂。撕扯中，秦牧的嗓门越来越高：“你糊弄鬼的吧？我都扒拉四五遍了，也没看到钻戒的影儿！”

　　小狐狸精，你去死吧！也不知从哪儿来的力气，梅丽挣脱小倩的死缠烂打，又拧断她的头颅，旋即一阵风似的奔向院外。出门的刹那，却又如被施了定身术般站住了。她看得真真切切，秦牧气恼地打开她的骨灰盒，三下两下抖撒得满地都是：“真金不怕火炼。人能烧成灰，钻戒绝不会烧没。那可是我花了两万多块买的，千万别告诉我让那个死鬼带走了！”

　　什么？分别才短短几天，秦牧就管我叫……死鬼？梅丽禁不住打了个寒战，钻戒“啪嗒”落地，身体也如轻烟般渐渐弥散。秦牧下了狠手，直打得池武头破血流，倒地不起，而后捡起泛着冷光的钻戒扬长而去。

　　第二天，那枚钻戒便换了主人，戴在了另一个女孩葱白一样的纤纤玉手上。秦牧拥着她无比深情地说，我爱你，今生来世都爱。我发誓，我对你的爱比它还要恒久。听着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表白，梅丽心头一酸，眼泪扑簌簌地流满了脸。

　　“你们阴阳两隔，缘分已尽，就别再想那么多了。”池武叹口气，愧疚说道：“对不起，都怪我一时糊涂，偷拿了你的钻戒。你能原谅我吗？”

　　值得庆幸的是，秦牧摔烂盒子扬了梅丽的骨灰，拿走了钻戒，池武则强忍疼痛，小心翼翼地又将骨灰收起来，安放进了东厢房。美人痣说，她曾是个不折不扣的赌徒，赌没了爱情，也赌没了家。因欠下大笔赌债无法偿还，债主抓了她要剁手，情急之下她一头撞碎窗玻璃，纵身跳了出去。小倩也说，她做过酒吧女，站街流莺，后来撞上几个无耻劫匪，不仅劫财，还害了她的命。像她们这样的人，活该落得没人收尸的下场。好在她们遇上了池武。梅丽想错了，池武并非以收藏骨灰为乐的变态狂，相反，他善良厚道，心存悲悯，便把那些无人认领、无家可归的骨灰细心收好，并带回来妥善保管。

　　“你们都说他是好人，可他偷了我的钻戒。”梅丽说。

　　冰释前嫌，小倩忸怩说：“都怪他不小心，没收干净我的骨灰，害得我腿短了一截。他说要补偿我，也许就脑瓜一热，拿了你的东西。”好一出借花献佛。梅丽看向池武，哼道：“你也得罪了我，又该怎么补偿？”

　　池武的脸腾地红了：“那你就把这儿当成家，安安生生地住着，行吗？”

　　这倒是个好主意。心下正想着，美人痣又开了口：“姐们，让爱情见鬼去吧，咱们再玩几圈—”

　　（原载《新故事·红版》2014年第7期 吉林李仁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