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翅膀
□王生文
铁翅膀是一种黑色的鸟,村里的人谁也不知道它的学名叫什么。这鸟体型偏长,稍短于灰喜鹊,喜欢歇在枝头或牛背上,叫声脆亮,性子烈,若遭人攻击,必振翅还击,绝不示弱。因此,乡间称它为“铁翅膀”。
蔡友志是村里的打鸟高手,只要发现鸟,端起猎枪,扳机一扣,保准会有一只鸟从枝头掉下来,因有这种弹无虚发的本事,村里人称他为“神枪蔡”。
那年暮春的一天中午,神枪蔡在树林里寻觅飞鸟,一只铁翅膀很快进入了他的视野,枪响,鸟落,神枪蔡捡起死鸟放入沉甸甸的背篓里─他想都没有想,这是今天打下的第几只鸟。
然而,令神枪蔡猝不及防的是,刚听见一声尖利的鸟叫声,旋即一股冷风就掠过脑门,他的头被狠狠地啄了一下。神枪蔡挣脱后回眼一看,原来是一只铁翅膀。他立刻明白了,这是刚才打下的那只铁翅膀的伴侣。神枪蔡还是第一次遭遇到如此严重的报复,摸了摸隐隐作痛的后脑勺,恼怒地给猎枪灌足了硝药,安稳炮花,举起枪,伺机瞄准那只正在树上叫得惨烈的铁翅膀。
谁知铁翅膀不停地在树枝间飞来飞去,敏捷得像一只蝙蝠。一旦神枪蔡放下猎枪,铁翅膀就会瞅准机会,猛冲下来啄他。神枪蔡穿出林子往另一方向跑去,他想快速甩掉这只铁翅膀。
神枪蔡的算盘打错了,铁翅膀如同一张甩不掉的膏药,牢牢黏住了他。铁翅膀借助空中优势,以一双雷达般的眼睛盯住神枪蔡,时而箭一般射向他,时而如俯冲的飞机猛地拉起机头,凌厉的攻势令神枪蔡不敢有丝毫放松;它的叫声恰似助威的号角,配合着进攻,一阵紧似一阵,高亢,急促,透着凄凉,又分明饱含着愤怒,仿佛在呐喊:你打死了我的伴侣,我绝不会放过你!
神枪蔡的头皮一紧,心头竟掠过惊恐的阴影。以前,只听说过铁翅膀是烈鸟,但今天它表现出的以弱斗强殊死报复的情形,还是第一次遇到。神枪蔡再没有继续打鸟的心情,作为防御,他把枪举过头顶,慌不择路地躲进了家里。
神枪蔡原以为这场人鸟大战会以自己躲进家里而宣告结束,但他的算盘再一次打错了。铁翅膀体内似乎有无穷的潜能,它站立在神枪蔡屋前的树上,像斗红了眼的张飞在阵前肆意叫骂,不断挑衅。神枪蔡哪里还有出门迎战的勇气,他换了件衣服,戴上草帽,并让家人在门前掩护,自己从后门悄悄走了出去。谁知,走出不到十步,铁翅膀就追上了他,神枪蔡摘下草帽招架,但头顶还是挨了它翅膀重重的一击─果然是铁翅膀,名不虚传─神枪蔡的头一阵发晕。他赶紧撤回了家,一直到天黑,神枪蔡再也没出过门。
夜的漆黑只能吞噬世间一切有形的物体,却反而衬托出铁翅膀叫声的歇斯底里。神枪蔡堵住耳朵但堵不住每一个毛孔,铁翅膀的叫声持续传来,让人起鸡皮疙瘩……不知道什么时候他迷迷糊糊睡着了,反正,一个翻身惊醒时,窗外天已大亮。而此时,屋内外分外寂静,铁翅膀的叫声终于停止了……
如同获了大赦的囚犯一样,神枪蔡连忙披衣下床,打开门─门前的树下躺着一只死了的铁翅膀。神枪蔡走过去,试探着捡起铁翅膀,只见它羽毛蓬松,满嘴是血,再摸摸它的嗉子,瘪的,一点儿残存的食物也没有……刹那间,神枪蔡低下了头,轻轻放下它,转身去屋里取出昨天打死的那只铁翅膀,然后,将它们埋在了树底下。
这之后,神枪蔡再也不打鸟了。同年秋天,公安机关收缴猎枪,神枪蔡主动交出了自己的猎枪。村里人不明白神枪蔡为何一夜间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了,便问他,起初他不肯说,后来问的人多了,他就讲述了那场至今还心有余悸的人鸟大战……
(原载《小小说月刊》2014年第10期 天津王晓萍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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