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米歇尔·巴比里

　　一只黑皮夹

　　□【美】米歇尔·巴比里

　　他从二楼的窗后紧盯着慢慢靠近的敌人。“我没子弹了！”刚才，他听到左右窗户里的战友小声说。他们的子弹已经用光，而他也只剩最后一发了。“只此一发。”他对自己说，“要是打不着，我们都得完。”

　　他仔细地瞄好准星，射出了他的最后一发子弹。他看到那个家伙向前踉跄了几步，倒在地上，浑身战栗着。中弹者在地上慢慢伸出手，在他的军服里找着什么，终于，他掏出了一只黑色的皮夹，在里面摸索着。

　　队长喊着：“他手里有东西，下去看看他在干什么！”

　　他跑了过去，只见中弹者把头微微抬起，两手伸开，正凝视着一个黑色的小东西。他躺在地上扭过头，看了一眼走过来的敌人，然后头倒在地上，再也不动了。

　　他捡起这个黑色东西。这是只皮夹，正面镶着一张照片。他瞧了瞧，被他打死的人也在照片里，长相和装束一模一样。照片里的他正骄傲地站着，面带微笑，穿着一身军装。他的右臂挽着一位非常漂亮的女人，棕黑色的头发和眼睛，脸上洋溢着灿烂的笑容，穿着一身黑色绒衣。她的怀里抱着一个可爱的婴儿，正咧着小嘴向外看。这是张完美的照片，孩子笑得很可爱。

　　他拿着照片看了一会儿。另外两个士兵走了过来，队长问：“这是什么东西？”

　　他举起这个镶着照片的皮夹，顿了一下，若无其事地笑了一下说：“不过是……是只皮夹……还有一张照片。”

　　队长扫了一眼四周，看没有危险了，立刻命令道：“好了，我们回去，告诉其他人，这所建筑现在已经安全了。把钱包放回尸体上，会来人清理的。”

　　他没有动，看着队长，咧嘴笑了一下，舒着气摇了摇头，好像遇到了一件可笑的事。然后他静了下来，盯着队长。

　　突然，他的表情变得愤怒起来，一把抓起他的枪，举过头顶，猛地砸在了地上，吼道：“混蛋！我不干了！我已经完成了任务！”

　　队长问：“你说什么？要开小差？”

　　“我说我不干了！这本来是一个幸福的家庭，长官！孩子应该有个父亲，打仗真他妈的愚蠢，我讨厌打仗！”

　　“所以你想当逃兵？”

　　他停了一下：“没错，是这样。现在我就走。”他转身背对着队长，但是，身后传来拉枪栓的声音，他又转过身来。

　　队长正拿着一支手枪对着他：“这是战争！你必须为你的国家效劳，逃兵的下场就是死！”

　　但他看来是铁了心。“那你就朝我开枪吧！”他吼道，“我也刚杀完人。整个战争都让人恶心！”

　　“这个世界不像你想的那样，你知道吗？人们会说你是个逃兵，一个背叛了自己国家的懦夫。你的家人都会为你感到耻辱。”

　　他沉默了。队长继续说：“整个世界都会知道你是个多么懦弱的胆小鬼。”

　　他又有些激动：“他们不会，人们会理解我的，我只是战争的牺牲品！”

　　“也许别人这样认为，但你的家人……你的母亲，你的父亲，你的爱人……他们会听到这件事。他们会为有你这样的亲人而感到无地自容，他们会扔掉你的照片，连你的朋友们也不会再提起你过去曾经有过的勇敢。”

　　他看了一眼队长，痛苦地大睁着双眼，嘴角有些抽搐：“那我给家里写封信，只写一封，告诉他们我为什么要这么做，然后你再杀了我。”

　　队长又说：“想好了吗？真的不顾世人的唾骂？”

　　他哭了：“好吧，你赢了，我们走！”

　　“我知道你会理智起来的。”队长说着，微笑着收回了手中的枪。

　　他们又上了路。他跟在队长和其他几名士兵的后面。后来他找到了一个机会，趁队长没注意，转过身沿原路跑去。

　　他一步不停地拼着命猛跑，希望在队长发现他逃跑之前，从他们的视线中消失。只要跑到刚才打过仗的空房子那，就可以拐向岔路逃走。

　　（原载《中外经典微型小说大系》长江文艺出版社 河南石顺江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