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兵”的历史
李金梅
那是一个不太冷的初冬,我被借调到包头,排练去自治区汇演的节目。一天早晨正在联排,团长领进三位解放军,很安静地坐在一旁,没做任何介绍。联排完才知道,他们是太原六十三军部队文工团的,沿线来包头招文艺兵。这消息如同一枚缤纷的礼花弹,在排练厅绽放了。我独自坐在一个安静的角落,等着为别人喝彩。全团120人,哪一位会成为幸运儿呢?
全包头只招两名女兵。
联排结束后,团长公布名单,上帝啊!两名女兵中居然有我一个。我连做梦都不曾想到啊!这一生居然能经历那么激动的一瞬间。招兵小组给我和另外一名未来的女兵小郭,详细介绍了他们团的情况。那种感觉,就像我已经是一名军人了。他们详细询问了联络地址后,就要回团了。临走时,其中一位说是在该团舞蹈队任队长的小伙子,悄悄给了我一个五角星(据说,那是绝对不可以送人的),还给我一个军挎。我拿着那些从小就渴望拥有的部队专用品,真是如获至宝。别提那是怎样的一份欣喜了。竟然兴奋得忘了说声谢谢。他们临走时说,你们就等好消息吧。尽管我不知留给我纪念品的舞者姓什么,叫什么,但目送他们走的那天,我记住了他的样子,高高的个头,俨然一个芭蕾舞者的挺拔,白皙的肤色就像细瓷一样,那双浓眉大眼高鼻梁,比例搭配得那么生动、协调……但是,那是一个说再见的时刻……
等待领新兵到来的日子,我的脸上,总是洋溢着按捺不住的快乐,把能帮爸妈做的事都提前做了,一点不知疲倦。白天一有空,我便对着镜子练习敬军礼。五指并拢,中指对着裤缝“唰”一下举至眉梢,爸爸说:“错了,应该举右手!”“噢!对不起爸爸,我这左撇子,习惯了”——转而责备他们不在我小时候给纠正一下,这到部队后,左手拿枪拿筷子可太“掉链子”了。爸爸说:“可费劲给你纠正来着,每当让你右手拿筷子,你就干脆放下筷子不吃了。”还告诉我直到上三年级才完全改右手写字。妈妈接着说:“左手孩子聪明!”我说,我的聪明怎么至今还没体现出来呢?夜晚躺下,想到六十三军部队的编制中,不久也会有我的名字,嘴角不由得上翘着,想着,想着……
天刚蒙蒙亮,火红的太阳一蹦一蹦地正要跃出地平线,金色的朝霞如同涂上了油彩,把白墙上写有红字的营房装点得格外醒目。我看见部队的营房了!当时就拿起一把比我还高的大扫帚,将院落打扫得干干净净。趁战友们还没有醒来,悄悄地把扫帚藏在宿舍的门后,这样,明天我还能够第一个起来打扫卫生!我将被子叠得有棱有角,草绿色缸子排列得整整齐齐,可怎么也找不到我的军挎和缸子,这时,起床的军号声吹响了……
等啊,等啊,那年的那段时间怎么那么漫长。大概是十几天后,终于等来了通知:介于目前全军精兵简政,六十三军部队文工团也要缩减团员……
一个“精兵简政”,当兵的美梦破灭了,那么小的年龄就体会到了失望的滋味。尽管如此,从那时起,我和“六十三军”有了擦肩而过的缘分。想象中领章帽徽的三点红,却变成了手中一枚小小的五角星。为了满足那份不能削减的英姿飒爽,我买了一块将校呢面料,做了身“戎装”穿上,感觉一下就荣升为“少将”了,并且每回演出我都要演唱阎维文及苏小明的军旅歌曲。那身将校呢在我身上显得格外精神,以至于后来很多人以为我是哪位将军的女儿。
那个时候我总是闷闷不乐。同事们问,有什么需要做的事,让我们来帮你吗?我说,你们都是小孩帮不了,只有党中央和军委能帮我,说得那些比我还小的同事们目瞪口呆,百思不解,因谜底我从没揭开过。唯一嘴角掠过一丝得意的一天,是我比当兵更早的一次经历。记得1977年那会儿全民皆兵,单位组织民兵训练。那次训练,我认真聆听武装部赵部长讲的每一个要领,趴在地上,看着远处的靶心,如同看到敌人的心脏,部长说,7.62mm步枪后坐力很大,肩膀顶紧枪托,三点一线,瞄准,射击!半自动步枪的五发子弹,我竟然打了四十八环。赵部长夸赞我说:这要是在部队,你肯定是个很有前途的女狙击手。那是我第一次真枪实弹的训练,我那么想当兵,没想到我充其量只能算是个——民兵。
当兵的故事,发生在1980年元旦之前。这原本是冬季最寒冷的季节。那年的冬天,不管怎样,是很温暖的。
我当过兵,不是,是我差一点就当上了兵。
至今我都在想:一个人如果有了当兵的经历,人生就完整了。
(责任编辑杨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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