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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信记忆如青山

时间:2023/11/9 作者: 草原 热度: 16324
艾 平

  相信记忆如青山

  艾平

  根河,敖鲁古雅,大兴安岭,对于我来说是什么?是文艺和友谊的远影。

  当我打开这部《根河文学作品选》书稿,它们于隐隐的墨香间脱颖而出,就像深夏的繁花,一朝都到眼前来。

  那一年我正好20岁,结识了一位来自大兴安岭深处的青年女画家,就是如今的中国非物质文化遗产桦树皮手工工艺制作传承人于黎。记得那是在一列穿行于大兴安岭群山之间的老式绿皮火车上,车厢里弥漫着来自于采伐小工队帐篷的独特烟味,窗外是森林覆盖的金河、阿龙山、满归……于黎很是谦虚,很是自豪地讲述着。谦虚的是她的版画,自豪的是她的森林她的敖鲁古雅。关于鄂温克人的驯鹿,关于神秘的萨满,关于熊和驼鹿,关于都柿和雅格达,关于狩猎人和伐木者,我的森林课由此开启。对大兴安岭的好奇,使我成为心无旁骛的聆听者。在即将与我告别之前,她小心翼翼地拿出几张照片。其中一张是,一个大男孩正坐在两头尖尖的桦树皮船上端枪瞄准,河流湍急,面向镜头的是一种可以叫做凝神也可以叫做紧绷的表情。于黎说,这就是小涂,敖鲁古雅乡的副书记。那时这个人还不是乌热尔图,于黎夸他的原因,是因为他乃是敖鲁古雅的第一位鄂温克族业余文学创作者,长于儿童文学创作。小涂,已然被《黑龙江文艺》的编辑们和呼伦贝尔的文学前辈看好,犹如发现了一只带翅膀的小马驹。果然他出手不凡,成为全国短篇小说三连冠的获得者,其作品影响广泛,被选入高校教材读本,还被翻译介绍到国外。大兴安岭敖鲁古雅鄂温克使鹿部落的生活,是养育他文学创作的母体。正如他后来一篇小说的名字《我是一匹马,从森林里走来》。

  不久,为了编辑当时呼伦贝尔市艺术馆的文艺小报,肖增伍先生带领我去根河组稿,认识了根河林业局的业余作者王平。他酷爱文学,和当时的许多文学爱好者一样,令所在单位之人窃窃私语。肖老师当即建议当地的文化局孟局长,将王平调到文化馆,名正言顺地搞创作。事情就这么简单,我记得是在孟局长家简朴的炕桌上吃饭时谈的这件事,当我们返回海拉尔不久,王平就以文化馆专业人员的身份来盟里参加创作学习班了。如今想想,我们已经丢失的,何止是那个激情燃烧的岁月,还是一个干净单纯的时代以及很多端正诚恳的人。

  成子,不知道如今还有谁记得这个根河的诗人和他的诗作。他的内心兼具桀骜不驯和柔情似水,据我所知是他第一个使用诗歌的语言把敖鲁古雅意象化的。34年前,我在内蒙古的《鸿雁》当编辑,在来稿中选出了成子的一首小诗和那日松先生的《阿尔斯楞的眼睛》,后来又编辑了成子的组诗《你奔腾抑或凝固啊,我的敖鲁古雅河》,在当时的内部刊物《绿野》上首发,最终由于《草原》的力推,成子这组诗引起全国诗坛的瞩目。因此对于成子那段时间的声名鹊起,我完全不像别人那么惊讶。我就知道成子应该写出这种既山野又文秀,既汪洋肆意又曲水流觞的东西来。孤独使心灵熠熠生辉,诗人对生存的恐惧,使他的孤独布满伤口。当然这一切与市井无关,没有多少人明白自己正是由于对生存的恐惧,早早地就选择了唯利是图,因此庆幸安稳。而我的这位诗人朋友,选择的是忘却,至今未竟诗言志的大道。但是我知道,成子,无论你在哪里,无论你是否学会了五花八门的笑,当你伤心的时候,只会以诗人的方式流泪。痛比乐真实。

  还有一位惯于袖手无言的先生,即使他的画作频频获得全国大奖,乃至搭乘“神舟六号”飞上太空之时,依然袖手无言。他就是内蒙古美术家协会主席,中国工笔重彩国画大师周荣生。不能说他属于根河,但他的父亲曾在根河为官一任,他的青春记忆里储存着根河的幽幽丛林。他的力作《北纬52度》《远古的声音》皆取材于敖鲁古雅鄂温克使鹿部落。他当过《林海日报》的美术编辑,他几乎跑遍了根河境内的所有林业局。林地的芬芳,山中的鹿铃,熊的图腾和狼獾的足迹,暗暗地成为了他的财富。他近年多画草原,作品呈现大地和生命的寥廓、沧桑、拙朴、深邃,含不尽之意见于言外,状难写之景如在目前。他知道游牧文化的由来和演进,更懂得自然对文明的锻造,为草原传神,丹青难写,谁敢说这一切与画家从森林到草原的人生历练无关?

  翻阅文稿,不由感慨唏嘘,旧时的好友同仁,何当共剪西窗烛,却话巴山夜雨时?并不能了,岁月不会和季节一起回来,好在这部书中又让我知道了许多陌生而年轻的名字,让我一点点地走进他们吧,他们是一条延伸在森林里的路。

  还有众多外来的或者走出去的文学艺术家,例如上世纪80年代的作家乔雪竹,在这里留下电影《北国红豆也相思》;后来的迟子建,著有长篇小说《额尔古纳河右岸》;音乐家布仁巴雅尔和乌日娜夫妇,组创歌舞剧《敖鲁古雅》;油画家叶立夫,曾有多幅以敖鲁古雅为题的佳作,给上世纪八九十年代的审美者留下深刻印象。原谅我不能一一列举更多的创作者和他们的作品,更不敢未尽深思就对其加以评价。我在此想说的是,根河果真是一块通灵至美的土地。如果说,猴子的生命基因和文明史的记忆使人类眷恋原生态的自然,热爱质朴的文化,那么,根河的土地上蕴含着艺术需要的一切。像矿山出品宝石,文学和艺术,是自然和时代对人类的馈赠。

  现实渐行渐远,一个足不出户、3D打印、自媒体的时代不请自来。几千年的阅读习惯,文以载道的传统正慢慢被消融。我昨天在网上看到一个诗人说:“当我为个人的生活着急的时候,我不会关心国家,关心人类。当我某个时候写到这些内容的时候,那一定是它们触动了我,温暖了我,或者让我真正伤心了,担心了。”说得好真实啊!我以为,文学如果不堕落成为消遣品,必然是小众的。如果,这些曾经的文学果实将要在未来如烟飘逝,保存的意义便至关重要。不是要证明有过什么名人,而是要让未来懂得思想和心灵的来路,曾经的寻觅、思索,徘徊、踟蹰都不可或缺。不然人会弱智,文化会残疾。根河的每一个文学艺术工作者正如森林里的每一片绿叶,生发于一个个不尽相同的季节,却共同构成了森林的蓊郁和盎然,具有把这个世界传承下去的品质,为他们编辑这部书,是一种诚实而高尚的劳动,值得点赞。

  相信记忆如青山。

  (责任编辑杨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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