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毛乌素绿色传奇(肖亦农『鲁奖』作品连载五)

时间:2023/11/9 作者: 草原 热度: 15935
肖亦农

  毛乌素绿色传奇(肖亦农『鲁奖』作品连载五)

  肖亦农

  乌云斯庆是个细心的女人,为了照顾姐妹们的生活,她还在乌兰温都尔沙漠里建了一所大工棚,名为治沙指挥中心,实为治沙姐妹们栖身的地方,每年4月到10月大家都在这里居住。当时在乌兰温都尔红沙漠里盖这么个工房,十分不容易,为了省钱,乌云斯庆只请了一位木匠,剩下的全是姐妹们自己动手干。红沙漠里没有路,没有水,建房物料只能从十几公里以外的家里一点一点背过来,就连生活用水、建筑用水也全是赶着毛驴车艰难地一车一车拉进来的。工棚就这样建起来了。从此,在大沙漠栽了一天树、草的女人们,总算有了一个躲避风雨的地方。

  休息好了,姐妹们植树种草的干劲更足了,治理红沙梁的决心更大了。一道道沙障树起来,一棵棵小苗泛出绿意。头一个春季,乌云斯庆和姐妹们完成了人工造林近5000亩,还在所有造林地块设置了沙障。到了夏天,新栽的羊柴、花棒、杨树苗儿长得郁郁葱葱,乌兰温都尔沙漠第一次有了绿色。

  原来持有女人们在沙子里胡闹些日子就哭鼻子回来想法的男人们,看到了这样的情景,也感动了,钦佩了,说:明年春天,我们也来跟着你们植树种草。姐妹们那个笑啊,终于看到了劳动果实,收获了尊严。

  她们在乌兰温都尔种活树草的事情,很快在乌审旗大地传开,她们的造林事迹也受到了政府及林业等部门的奖励和技术与资金的扶持。一位副旗长看了她们在红沙梁种植的草木后,当场批拨1万元给予支持。“SPPA小额项目信贷”还把乌云斯庆列为第四项目组的大组长,每年给予3万元的项目贷款,支持她们造林治沙。她们还被旗林业局确定为5000亩以上的造林大户,给予政策、资金和苗木、籽种的帮助。

  这给了乌云斯庆和她的12个姐妹极大的鼓励。

  为了提高治理乌兰温都尔大沙漠的速度和质量,她常常不厌其烦地向林业科技人员和有经验的造林大户取经,运用到自己的造林实践中。她们根据乌兰温都尔沙漠的特性,采取由近及远、先易后难的方法渐进推开。她们选择适宜在红沙梁生长的乔灌木,在平地硬梁种柠条、紫穗槐,在大沙梁上种羊柴、花棒,在巴拉地种植杨树、柳树,并及时设置沙障,防止流沙移动。她们还采用了拌泥栽植、袋装栽培、地膜覆盖等节能保墒技术,大大提高了造林成活率。10年过去了,她们承包的红沙梁4万余亩荒沙已全部披上绿装,当年满目荒凉的“火焰山”上,树木繁茂,绿草翻浪,飞鸟鸣啭,野兔出没,红沙梁已经成为毛乌素沙漠上的一道风景,迎来无数的参观者。大家都被乌云斯庆和她的姐妹们创造的治沙奇迹所折服。

  植树种草治沙是一项投入大的项目,像许多造林大户一样,乌云斯庆也承担着资金紧缺的压力,红沙梁吞进了她们所有的资金,乌云斯庆为了治沙已经是负债累累。她像许多治沙大户一样,虽拥有万亩绿色,却始终是囊中羞涩,日子总是过得紧巴巴的。为了不中断治沙,乌云斯庆四处奔波,争取上级和社会支持。她们获得了日元贷款项目的支持,其间,内蒙古银行也投资16万元,解决了围栏、苗木、平整土地的资金缺口,这无异于雪中送炭,激发了她们更大的治沙造林的热情。

  苦干十年,怎么样才能治沙又致富呢?乌云斯庆和姐妹们绞尽脑汁规划着这块红沙梁的明天。她们必须向荒沙要收入,要效益,走以林养林、建设养畜之路。希望就在这片沙漠上。她们对乌兰温都尔做了详细规划,要开发水浇地1000亩,新建育肥棚舍1万平方米,年育肥出售牛羊1000头(只),要在短时间内使每个家庭在沙漠中收取纯收入1万元以上。

  2010年春天,她们平整好300多亩土地,就等打井上电,春天播种。

  这天,乌云斯庆正在为打井上电的事情忙碌、操心,忽然感到头痛欲裂,竟然一下子病倒了。经医院检查,不幸患上了胶质瘤。巨额的医疗费用,让多年大量投入资金治沙造林而生活拮据的乌云斯庆一家不堪重负。得知乌云斯庆的困境后,乌审旗团委、妇联等部门立即联系社会各界和企业,为乌云斯庆做了爱心捐助,募集资金近14万元,使她及时做手术。

  乌云斯庆患病的消息,我是在2011年春天才从报纸上看到的。当时我正在毛乌素沙漠上采访,便急切地向同行的旗委办公室副主任折海军了解情况。

  他告诉我,乌云斯庆的手术非常成功,术后恢复得也很好,旗里的领导和社会各界也非常关心乌云斯庆的病情。我问乌云斯庆在乌审旗吗?现在能接受我的采访吗?折海军马上打电话联系了一通,他告诉我,乌云斯庆正在家里,现在身体恢复得不错。

  我马上驱车去苏力德苏木昌煌嘎查乌云斯庆的家。

  初春的苏力德草原,远远望去,已经能看见草尖上飘浮着忽隐忽现的淡淡绿色,只待一场春雨,草原便是绿意盎然、万紫千红了。在4月的春风中,公路两侧的油松挺拔苍翠,砍头柳的枝条透着嫩绿。不时有野兔在路边的草丛里跳跃,还有美丽的野鸡出没于草滩中间。还能看到有植树种草的人们在沙漠上忙碌着,浇水车在沙梁上汩汩地洒着水,许多女人扛着树苗在车旁走来走去。

  折海军告诉我,冻土刚消,人们就忙活上了。现在林木产业已经成为农牧民的重要收入,人们植树的积极性高。企业的介入是主要的,绿化一实行公司化运作,经济杠杆就起作用。绿化造林一进入市场领域,过去碰到的许多疑难问题就迎刃而解。

  车窗外,草原开阔,直通遥遥的蓝色天边。

  乌云斯庆的家就坐落在一片开阔的草地上,显得十分清静。车开到她家的门前,我一眼就看见乌云斯庆和她的丈夫乌拉站在门前等待着我们。乌云斯庆的状态比我想象得要好得多,精神头挺好,比上次见显得更干练了。

  我们用蒙古族的礼节相互问好,乌云斯庆和乌拉高兴地把我们迎进了屋。

  我问乌云斯庆:“你还记得我吗?”

  她说:“知道。”我们都笑了。

  乌云斯庆说她病后,社会上好多好心人都发善心帮助她,治这个病得花大钱,一下子用去了几十万,是好心人善心人帮助她渡过了难关。乌云斯庆非常感动地说:“苏木的领导,旗里的领导好着哩,他们都拿出自己的工资帮助我。”

  乌云斯庆把坐在屋里的几个青年人介绍给我们,原来他们都是镇上的干部和嘎查里的大学生村官。他们告诉我,苏木的领导很关心乌云斯庆的病情,并组织机关干部捐款帮乌云斯庆治病。让她安心治病,可她总是惦记着乌兰温都尔的治沙,她的心还在那片红沙梁上。

  我们都劝乌云斯庆一定要好好休息,等身体彻底恢复了,再和姐妹们一块治沙。

  乌云斯庆说:“我心是这么想的,可腿不是这么想的。咳,现在正是植树种草的好季节,要不是他拦着,我早上了乌兰温都尔。”

  她指了指乌拉。

  乌拉憨憨地笑了笑说:“医生说,你就是累着了,得安心静养。”

  乌拉告诉我们,现在乌兰温都尔80%的沙漠全绿化了,剩下的一些远沙也被控制住了。红沙梁上一长起树,就显得不高了。你看今年春上这么大风,也不见一点沙子。这地方和十年前大不一样,好住了,等夏天这滩上草长起来了,才好看哩。

  我问收入怎么样,乌拉说:“现在造林治沙还赔钱,贷款还没还上哩。尤其是她这一病,收入还是受了影响,去年每人平均一万多元钱的收入。林子里杨树有点多,经济效益不明显。”

  乌拉淡淡地说着,乌云斯庆静静地听着,显得非常平静。

  镇上的干部告诉我:“苏木正在根据旗里的要求,在这里搞林权改革,乌兰温都尔已经确定了2万亩公益林。每亩按照20元的补偿标准,每年有多少收入?还有草场补贴……旗里的政策是不能让造林大户、治沙大户吃亏。”

  乌拉说:“政策是好政策,我们就等着赶紧还贷款哩。跟着我们的造林户们就等着兑现钱哩。”

  乌云斯庆说:“你急甚?有政策哩!”

  乌拉说:“没钱的掌柜不好当哩!”

  我们笑了起来。

  结束了对乌兰温都尔的采访,乌云斯庆和乌拉拉着我照了一张相。乌云斯庆说她有一个相夹,留着她和社会上的领导、专家老师们的照片,她没事时就翻出来看一看。乌云斯庆是个心细的女人。

  临走时,我叮嘱她好好养病,她听着,“好、好”地点着头。我们的车走出老远,她还站在草原上向我们招手。远处的乌兰温都尔好似一条浅浅的起伏的云带,而草原上的乌云斯庆在我的眼前越来越像一座高耸的山。我衷心地祝福她的绿色梦想……

  在毛乌素沙漠里,还流传着一个“疯女”治沙的故事。

  2003年,浪腾花和她的丈夫都在政府部门有一份稳定的工作。那时她已经40岁出头了,可这个40岁出头的女人却拉着自己的丈夫一同辞掉了公职,一头扎进沙漠里。有人说她疯,有人说她傻,她说:“我不在乎别人怎样看我,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浪腾花是让她家乡的悲惨景象刺激疼了,才做出这惊人举动的。浪腾花的家乡在乌审旗嘎鲁图镇和乌兰陶勒盖镇交界的地方,叫布日叶庆。这里沙丘连绵起伏,方圆10余公里鸟兽绝迹,是一块出了名的沙漠。布日叶庆沙漠滚动着,疯狂地吞噬着周围有限的农田、牧场和农牧民的家园,成为毛乌素沙漠中的疯沙、恶沙,人们望而却步,四周一片荒芜。

  在布日叶庆沙漠中艰难挣扎的农牧民们,有的抛弃田地、牧场到别处谋生;有的艰难地种着小片荒,放着几只羊;许多青年人跑到城市打工,家中的老人孤苦地守着那几间破土房。人们无心生产,因为咋干也填不满疯狂的布日叶庆沙漠的肚子。村子里醉汉到处晃,闲汉东阳坡晒到西阳坡,随着太阳打转转。这满目的荒凉,让浪腾花看得心酸、心疼。有亲戚羡慕地对浪腾花说:“你算混成了个人样样,总算离开了这兔子不拉屎的穷地方。”

  可在浪腾花的记忆里,自己的家乡是个好地方、美地方。浪腾花就是在这里度过了自己的童年、少年。那时,布日叶庆多美啊,长着好高的草,开着美丽的花,野兔、狐狸等在沙柳丛中窜来窜去,成群的黄羊出没于草丛之中……觅食的牛羊马群不时惊起草丛中的野鸡,引得马儿嘶叫,羊羔撒欢。绿缎子般的海子在阳光下闪着粼粼波光,那么多的水鸟游来游去,鱼儿不时跃出水面上……

  想到这里,浪腾花的眼睛湿润了。

  许多人在总结乌审旗的生态历程时,总爱引用这样一句话:“50年代风吹草低见牛羊,60年代滥垦乱牧闹开荒,70年代沙逼人退无处藏……”

  可现在进入新世纪了,布日叶庆咋还是70年代的老样子。那时,全旗上上下下正在酝酿打造“绿色乌审”,浪腾花不愿意见到自己的家乡成为死角,成为被现代绿色文明遗弃的地方。一刹那,浪腾花胸中汹涌的对家乡、对草原的爱再也压抑不住了,她毅然决然地和丈夫辞去让人羡慕的工作,回到自己的家乡承包荒沙,开始治理布日叶庆沙漠。

  浪腾花找嘎查领导说明要承包那片划分草场时谁也不要的5000亩荒沙时,嘎查领导简直有点不敢相信,以为她在开玩笑:“你放着机关的工作不干,非要治理沙漠?真的疯了。”

  浪腾花说:“我是看见自己的家乡成了这个样子,心里难过。自己的家乡自己不治理,我们还是热爱自己家乡的蒙古人吗?”

  嘎查领导们被感动了,非常庄重地和浪腾花签订了承包合同。

  浪腾花和丈夫从此走进了布日叶庆大沙漠,开始了与沙漠为伍的日子。那明晃晃的大沙丘,一座接着一座,树苗子全靠人背上去,那份艰难,那份孤单,都是常人难以忍受的。植树时节又是大风常起的日子,浪腾花背着树苗子翻沙梁,常被大风连人带树苗子掀到沙丘底下,于是就只能喘口气接着再往上爬。浪腾花流过眼泪,但每次擦干眼泪又继续背着树苗子翻沙梁,一点一点地使绿色延伸。浪腾花在机关当过干部,接受过许多新事物,她知道一家一户的单打独斗改变不了毛乌素沙漠的面貌,便想成立一个治沙公司,组织更多的人进入到治理沙漠的事业中来。丈夫笑道:“你又有疯想法了!治沙光投入没产出,没啥效益,谁愿意跟咱受这份苦呢?”

  实际上他知道妻子的想法是对的。浪腾花说:“我才不怕人们说我是个疯婆子哩!咱这是给后辈子孙造福!我们这辈子受点穷,吃点苦算啥?谁说生态不是效益?我看是最大的经济效益!我就不信咱把布日叶庆沙漠绿化了,不会产生经济效益!”

  浪腾花是认准了就决不回头的人,她把家中的20余万元积蓄全用于治沙。苍天不负有心人,第二年春天,他们承包的沙丘树苗成活率非常高。在新春中绽放的嫩叶,就像草原上的报春花,向人们宣告布日叶庆沙漠又有了绿色的春天。

  看到浪腾花在布日叶庆沙漠收获了绿色,周边的牧户们也产生了治沙的萌动。浪腾花主动与他们商议,与额尔德尼巴图和宝聪等十几家牧户共同成立了治沙公司。浪腾花说:“利用公司的力量治理沙漠,恢复生态,会给我们的家乡带来富裕和吉祥。”

  2004年秋天,由浪腾花出任董事长的乌审旗青浪生态开发有限责任公司正式成立。浪腾花在公司成立后首先做的事便是带人对布日叶庆荒漠进行了规划,把重点放在基础设施建设上。他们当年就在布日叶庆沙漠里修了8公里路,打了5眼水井。有路有水,就如虎添翼。成立公司的第二年,他们就新开辟了100亩育苗基地,造林近万亩。2006年,他们又造林1万余亩,并且对公司所控制的10余万亩荒漠进行了围封种草。

  到目前,鄂尔多斯市乌审旗青浪生态开发有限责任公司已发展成为集生态治理开发、生态科学技术研究及服务、农副产品购销、养殖业和旅游业为一体的专业生态开发公司。由于他们的模范作用,带动了周边地区沙漠的开发和利用。十几户牧民联营的青浪公司被自治区定为防沙治沙管沙用沙和沙产业、草产业试验示范基地。浪腾花也得到自治区各级政府的表彰和奖励,并被中国沙草业协会评为“2008年度中国先进沙产业个人”。

  “疯女”治沙获得了成功,并且开辟了一条在毛乌素沙漠规模化、企业化治沙的新路子,这就是被治沙专家和各级领导所肯定的“沙漠增绿、资源增值、农牧民增收、企业增效”的可持续发展的路子。

  我是2011年夏天走进布日叶庆沙漠的。几万亩葱绿的树木,宛如一条条绿色的腰带,将一个个沙丘紧紧缠绕。看着这片望不尽的绿色,真的好像走回了浪腾花的童年时光。绿色的草原又回到了布日叶庆,而浪腾花为这绿色的恢复付出了整整8年时光。可惜的是,这天浪腾花不在布日叶庆。工作人员告诉我,浪腾花在乌审旗的家中。我决定去她家中采访她,我想见识和深入了解一下这个不断在毛乌素沙漠摸索、创新的“疯女”。

  浪腾花在家中接待了我。这个传说中的“疯女”已经成为一位慈祥的祖母。她乐呵呵地对我说:“这些日子我在家里哄孙子,公司的事情老汉在料理着。”

  我问浪腾花为什么在治沙中要实行公司化运作。她告诉我,人要跟上时代发展。治沙光靠传统模式是不行的,得引进新机制。说起办公司的好处,浪腾花喜笑颜开,她说:“组建公司以后,治沙造林的面积由我一家的5000余亩扩大到联户的10万亩,可以使用大型机械设备,提高了劳动生产效率,降低了治沙成本。在采购苗条、网围栏时也能享受批发价,这样可以节省不少开支。形成规模以后可得到国家和旗里的资金投入和技术帮助。由于有技术支撑,林草的成活率也比以前高。”

  我对她说:“看到有媒体报道,说你绿了沙漠,穷了自己。”

  浪腾花说:“穷富要看怎么看,那几万亩林地不是财富?生态价值就不用说了,关键是这块地方还有精神财富,那可是无法计算的。多少人到了布日叶庆,被点燃起斗沙的激情;多少单打独斗的单干户组织成治沙联户,像我们一样实行企业化运作和经营。这不是我的财富?我是在沙漠投入了一生的积蓄,现在还没有得到回报,但我相信布日叶庆的经济价值迟早会彰显出来的,10年树木,这不是才过去8年……”

  浪腾花自信地笑了起来。

  说起当年辞去公职的选择,她说:“咳,我算甚公职,我当时在镇计生办是做合同制工作,老汉倒是在编的干部。要说起当年的辞职治沙,我们的选择一点没错,因为我做了一件有意义的事情。想想8年前布日叶庆的样子,看看今天布日叶庆的样子,我还有甚不知足的?想想那树、那草、那花,多美啊!值了!”

  她用一句“值了”结束了我的采访。我感到这一句话意味绵长,好生咀嚼,越发感到浪腾花这位“疯女”可敬。

  在毛乌素沙漠还流传着一位“痴女”治沙的故事。这位“痴女”叫徐秀芳。

  说起徐秀芳来,张玉廷给我这样介绍道:“这人干练,办事利索,还能歌善舞,是全旗出了名的文艺积极分子。”可就是这个活泼的女人,30余年来,只痴心办了一件事,那就是造林治沙。毛乌素沙漠的造林治沙户们没有不认识徐秀芳的。提起徐秀芳治沙的痴劲儿来,没有不佩服的。

  “徐工是跟沙漠叫上劲了。”听说我要采写治沙的事情,一位治沙造林大户给我这样说。“凭她那股钻劲儿,真治出了成果。人家懂技术,治沙是行家。别看人家是个女流,可讲得在理、在行。这几十年,我算是摸准了,徐工咋说,你就咋办,准没错!瞧我这沙漠绿得多喜人,首先该给徐工记一功。一个女人家钻在沙漠里30多年,不容易!”

  他说的徐工就是徐秀芳。徐秀芳现在是乌审旗治沙站的站长,林业高级工程师。

  32年前,徐秀芳从伊克昭盟农牧学校毕业,风华正茂的她面临着多样的人生选择。那时,中专毕业生在伊克昭盟少得可怜。据当时全国优秀园丁梁伯琦先生的调查,盟府东胜市教师队伍中,竟然没有一个大学本科生。盟府尚且如此,偏远牧区的专业技术人员更是凤毛鳞角。那时,徐秀芳完全可以留在盟府所在地东胜工作,也可到条件相对较好的旗县工作。组织上征求她的意见时,她说:“我是学林业治沙的,当然要到沙漠最多的地方去!”她还说,“从今以后,我要做毛乌素沙漠里的一株树,一棵草。”

  那时,她脑子里充满了诗意的浪漫和丰富的想象。当然她也做好了吃苦受累的准备,可她没有想到,要吃那么多的苦,受那么多的累……

  徐秀芳选择了当时在全盟沙子最多最大的乌审旗,那是她的家乡。她知道可爱的家乡已经被毛乌素沙漠糟蹋得不成样子了。从20世纪60年代起,乌审旗土地沙化逐年加剧,造成大面积草场、农田被流沙吞噬,许多村庄、房屋被掩埋。据资料显示,当时在全旗总面积11645平方公里中,各类风蚀沙化土地已经达到了94.8%。可以说乌审旗全境已经是一片荒漠。就连当时的旗政府所在地嘎鲁图镇区域内都有沙丘滚动。起一夜大风,被沙子封住门是常有的事情。

  有老乡见徐秀芳毕业后分到了治沙站工作,大为吃惊地说:“你咋干上了这讨吃营生?你没听人说过,‘远看要饭的,近看治沙站的’,你个姑娘家连身好看的衣服都穿不出去,看你以后咋办?”

  治沙站的工作是艰苦的,工作的性质和特点决定徐秀芳绝大多数时间要待在沙漠里摸爬滚打。这对刚出校门、充满热情的徐秀芳来说是个不小的考验。她清楚地记得自己刚到治沙站工作没几天,领导就让她到乌审召沙漠里的一户农家去指导治沙工作。那地方离自己住的地方要有20多里地。有个老乡好心借了她一辆自行车,她推着就上路了。那时她还不会骑自行车,觉得正好边走边学,反正以后下乡用得着。徐秀芳胆子大,见沙路上没人就骑上了车,一阵歪歪扭扭地乱蹬,并吆喝着“闪开、闪开”,这一路,她可吃了苦头,沙地路软,不好把握平衡,不时歪倒在路上,膝盖都磕碰青了。最可恼的是忽然冒出来的沙丘,她还得扛着自行车翻过去。她一个单薄的女孩子扛着自行车翻沙,累得汗水都把衣衫浸湿了。这20多里路,她走了七八个小时还未见到那户人家。天黑了下来,大夜如墨,她在沙漠上迷了路,又急又怕,哭了。她说,她这一生也没流过那么多的泪。她在暗夜中摸索着,直到夜里11点多,才看到了一束昏黄的灯光……

  夜里躺在老乡家的炕上,徐秀芳腰腿疼得连身都翻不了。她也在问自己,为什么放着城市的体面工作不干,非要跑到这沙窝子里受罪?可第二天一大早,她还是跑到老乡的沙漠上观察植被生长情况,帮助老乡出主意,探讨如何更好地治理沙漠。

  还有一次,她徒步去乌兰陶勒盖苏木下乡,路过一片柳林时,忽然跑出一条狗,追着她又叫又咬,吓得她摔倒在地上,幸亏手中提拎的一包用来充饥的糕点摔了出去,狗闻见香味,才顾不上追她。

  徐秀芳撒腿一气跑了好远好远,“头发奓得就像一个疯婆子”,徐秀芳回忆起30年前这件事情,仍是记忆犹新,“我当时一口气至少跑出3里地,才敢回过头来看了一眼。我从小怕狗,可牧区农家养狗的又多,有时离老远就得扯着嗓子喊:快把你家的狗拴住,后来跟老乡家熟悉了,狗也不咬不叫了,我和它们也成了熟人。”

  不久,旗里搞林业普查,徐秀芳整整在沙漠里待了两个多月,那时吃住都在老乡的家里,每天在沙漠中摸爬滚打。人们担心她受不下这个苦,可她坚持下来了,而且出色地完成了林业普查任务。乡亲们是眼看着徐秀芳这个洋学生变成了个“土人人”,老乡们都说:“秀芳这女娃比社员们还吃得好苦!”

  听到乡亲们的夸奖,徐秀芳心中比吃了蜜还甜。

  20世纪80年代后期,徐秀芳接受了上级布置的飞播治沙勘查任务。他们每天早晨不等太阳升起就得进入沙漠,一直到夕阳下山才能返回住地。大沙漠里烈日暴晒,地面温度高达40几度,好像要把人身上的所有水分都蒸干。就是这样,她每天也要在赤日炎炎的沙漠里奔波20多里路,搜集各类土壤样本,为飞播治沙提供技术支撑。一个多月下来,脚上起的水泡被磨成了老茧,胳膊上的皮晒暴了一层又一层。脸啊,脖子啊,胳膊啊,凡露在外面的皮肤都被晒得黑黑的,就像个非洲姑娘。

  有一天,徐秀芳身体有些不舒服,仍坚持进入大沙漠里作业,太阳一晒,脑瓜子里开始一蹦一跳地疼痛,好像时刻要炸裂开来。她实在坚持不住了,只得爬到大沙丘上昏昏沉沉地躺了一会儿。沙漠里很静,偌大的天地就她一个人静静地躺着。她在蒙眬中嗅到了一阵阵幽香,睁眼打量,原来自己躺着的沙丘上生长着一片绿生生的沙地柏。她激灵了一下,立即翻身坐了起来,将这块地方标在作业板上。她知道不久的将来这里的沙地柏将连成片,覆盖整个大沙漠。她打量着沙地柏,暗想,自己应当像沙地柏那样,在沙漠里顽强生根,用自己的青春和汗水换来沙漠的绿色……

  她站了起来,命令自己:徐秀芳呀,你要坚强!坚持下去就是胜利!就像这沙地柏,永远在沙漠里绽放绿色!

  她在大沙漠里坚强地走了下去,一走就是30年。她是绿的使者,她走过的地方留下了一片片翠绿。30年来,乌审旗的每一片沙地几乎都留下了徐秀芳的足迹。她说,她到过全旗80%的农牧民家中。

  1996年,根据治沙户遇到的经济困难,徐秀芳提出应该在毛乌素沙漠里混合种植生态林和经济林,不仅要治理沙漠,还要让农牧民增收。她深入农牧户家中,指导农牧民栽种经济林,帮助农牧民们领会治好沙、管好沙、用好沙的道理,引导农民们向大沙漠里要经济效益。进入新世纪之后,许多听了徐秀芳建议的农牧户,都尝到了沙子里种出的“甜头”。

  “这全靠徐工!”现在提起这事,他们还不忘感激徐秀芳。

  作为专业的治沙工作者,徐秀芳认为,不断引进先进的治沙技术和治沙理念尤为重要。从接触飞播技术以来,她就不断地总结飞播造林治沙经验技术,不辞辛苦地在飞播区考察植树效果,并先后引进了GPS定位导航技术和种子包衣技术,增加了飞播作业的准确性,降低了飞播成本,提高了飞播成效。目前,乌审旗已有飞播造林保存面积139.8万亩。飞播造林技术的运用,为染绿毛乌素沙漠起到了举足轻重的作用。

  2000年,国家搞退耕还林项目入户调查,徐秀芳在河南乡一待就是200多天。她跑遍了无定河两岸的毛乌素沙漠,将每一家农牧户林地情况摸清。20多年来承担大量家务活的丈夫终于发了脾气:“是不是林业局就你一个人呀?”

  这是徐秀芳结婚20多年来,在公安局工作的丈夫第一次冲她发脾气。当时,徐秀芳虽有满腹的委屈,可她知道她欠这个家太多了,对不起丈夫和儿子。她想自己退休之后,好好照顾家,照顾好丈夫和儿子。

  徐秀芳几乎是将她生命的全部贡献给了毛乌素沙漠。

  我是怀着一颗崇敬的心采写徐秀芳的。在治沙站办公室,徐秀芳滔滔不绝地给我讲着她的治沙经。她个子不高,快言快语,一看就是个激情饱满、活力四射的人。我估算她的年纪应该有50岁出头了,可没想到她仍是那样激情澎湃。

  谈起林木来,徐秀芳如数家珍。她告诉我,现在全旗已经累计完成人工造林160万亩,封山(沙)育林44.1万亩,森林资源总面积达到了600余万亩。

  她告诉我,“十一五”期间,乌审旗的森林绿化面积每年以40万亩的速度推进。其中沙柳、杨柴、柠条等有较高经济价值的乡土灌木树种唱了主角,高达80%。截至2010年8月,全旗600万亩森林资源中,灌木林近500余万亩,比例高达80%以上,居鄂尔多斯市之首。森林覆盖率和植被覆盖度分别达到了35%和79%,分别比2000年间提高了13%和30%。

  我感慨地说:“10年发展,乌审旗的植树固沙真是硕果累累啊!”

  徐秀芳说成绩虽然大,但也有个潜在的危险:乌审旗的森林和植被覆盖率早已经达标了,而且是超标了。现在应该有意地保留一些沙地,好让沙漠能够自由地呼吸。

  我记得张平去年也跟我谈到过这个问题,那是我第一次知道治沙、固沙、植树造林还有这样的忧虑和担心。原来,我以为树草越多越好,植树种草只是个粗活苦活儿,没想到这里还有这么多的学问。第一个提出这个问题是不是徐秀芳,我就不得知了。乌审旗林业局副局长、林业高级工程师贺喜才先生也向我表达过类似的观点。

  徐秀芳告诉我,林分改造、草分改造都已经是迫在眉睫的事情,不要等到出了问题再抓,那损失就大了。她还告诉我,甘肃省某个沙区现在已经出现了林木大面积死亡的情况。

  我有些吃惊地问:“为什么?”

  徐秀芳说:“杨树种多了。杨树这样的阔叶林木,蒸腾作用强,对地下水的需求非常多,水补不上就会枯萎死亡。我们过去光是强调固沙,也种植了很多固沙能力强的杨树。现在看来,杨树并不适合降水量少的毛乌素沙漠。”

  我说:“现在乌审旗不是已经开始大量种植油松、樟子松这样的针叶林木了吗?”徐秀芳说:“这我当然清楚,旗里规划了50万亩樟子松育苗基地,在嘎鲁图东北环城的地方就安排了10万亩,两年以后,我们的苗木足够乌审旗的林分改造的。我是说林分、草分不抓紧改造,同样也会出现生态灾难——地下水下降,树草停止生长,甚至会大面积死亡。我不是危言耸听,我是为这件事情着急,见谁给谁说!”

  没树她着急,有树也着急,徐秀芳看来就是为乌审旗毛乌素沙漠操心的命。

  正是半个世纪以来,乌审大地上出现了宝日勒岱、殷玉珍、乌云斯庆、浪腾花、徐秀芳这样的治沙女英雄,毛乌素沙漠才停止了疯狂的移动,开始为人民造福。这些伟大的女性,用自己的生命、汗水和泪水滋润了毛乌素沙漠,才使今天的毛乌素沙漠这般妩媚,这般苍翠,这般春光无限。

  骏马似箭掠过草浪,

  高亢的嘶鸣留在路上

一、我哪儿也不去,朝岱就是我的北京

说这话的人叫巴图那顺,是个魁梧的蒙古汉子。他肩膀宽宽的,胸膛挺厚实,稍带点自来卷的头发。脸膛黑红,眼睛不大但挺有神,往人跟前一站,就像立着半截塔。他说他已年届六旬,我不信,觉得他最少虚高了10岁。我说你不要跟我套近乎,咋着你也没有我大。他要掏身份证给我看,我说我不看,我看你的身份证干什么呢?

  那天我们都多喝了点酒,都有点醉意。

  我称他老巴,接触多了就成为朋友。老巴是乌审旗苏力德苏木朝岱嘎查(村)的党支部书记,还是朝岱牧业联合体的总经理。朝岱嘎查位于无定河北岸,方圆将近210平方公里,是个典型的荒漠化牧区。户籍人口不足千人,每平方公里不到5个人。这里20世纪30年代就是革命老区,高岗等人就曾在这里组织过革命活动。

  说起他的家乡朝岱,老巴乐得细眼睛眯成一条缝,动情地说:“我家祖祖辈辈在朝岱啊!我从小就在这片草滩滩上放羊、放马、放牛,累了就在草地上躺一躺。那时天真蓝啊!老天爷给咱蒙古人一块好地方啊!沙漠一开始好像在天边,遥远得很哩!可后来不知咋的,今天这起了一小片沙,明天那堆起了个沙梁……慢慢地就连成了片。我是眼看着沙子长大的,可我也说不清这里甚时候变成了沙漠。”

  我说:“肯定是开荒种地种的。蒙古人也种地?”

  “咋不种?”老巴说,“上辈子就种了。种地利大啊,人吃的有了,牲畜吃的精饲料也有了。那时怕牲口糟蹋,还圈起‘草库伦’种地。一开始是雇陕西人过河来种,好收成啊!后来老先人们也跟着学种地。地会种了,可越来越没有地可种了。地里起沙子了,甚也长不成了……朝岱留不住人了。年轻人走了,撂下地、撂下牲口就走了,就剩下我们这样的人收揽这烂摊子。”

  老巴叹了口气,接着说:“人们这是咋了?为甚非要离开家呢?朝岱有点沙子就把你吓跑了?也有人对我说,老巴呀,别守着这沙窝子放牛了,还是在城里买套房子养老吧!我说,我哪儿也不去,朝岱就是我的北京!”

  我被这个蒙古汉子的话震惊了。

  老巴问:“咋?我老汉说得没错吧?”

  “我看你就像头壮公牛,还老汉呢!来,为你的北京,咱们干一杯!”

  我们又碰了一杯酒,老巴嘿嘿地笑开了。

  “牛好啊!”老巴说,“养牛救活了咱朝岱!引来个‘大力神’,盘活了一村人。我和大家都围着牛转,甚都是围着它转,为它种地,为它割草,为它开会,为它喝酒……”

  老巴说的“大力神”是鄂尔多斯一个以肉牛养殖及良种繁育为主营项目的现代化养殖企业。2006年,旗委、旗政府在规划无定河农牧业产业格局时,提出打造无定河流域肉牛养殖基地的现代牧业布局规划。

  精明的老巴抓住这个机会,2007年时把“大力神”公司引进朝岱。老巴指着一块偌大的沙梁梁对“大力神”的老总说:“我可给你选下了块好地方,就是这块沙梁地,你看多开阔。只要把沙推平了,想建甚建甚。这地多好,沙子底下就是水源,水质比城里卖的矿泉水还好。”

  我对老巴说:“你也学会忽悠了,让人家建厂,顺便把沙也给你治了。”

  老巴说:“治沙也得因地制宜呀。总像过去那样哪行?你说厂房不建在大沙漠上,还能建在我的草场和巴拉地上呀?人家企业资金足,推平这么几百亩沙漠,能用多大劲呢?顺带着就办了。既建了厂,又治了沙,这是两好轧一好哩!就这样还有人说我把朝岱的好草场卖给‘大力神’哩!”

  老巴说起来也有委屈。

  老巴带我去看过“大力神”建在朝岱嘎查的肉牛繁殖中心和良种培育基地。基地的负责人是位戴着眼镜的青年人,一副文质彬彬的样子。他非常高兴地陪着我们参观。

  这个基地建设得非常现代化,全部是清一色的美式塑钢板房建筑。我问他:“这个基地占地多大?”

  青年人说:“240亩。”

  老巴说:“过去这块沙梁梁也长着点草,30亩地都养不住1只羊。240亩才够养七八只羊。现在养着多少牛?光优质基础母牛就有600多头,还有胚胎移植肉牛50多头。我说的对不?”

  见老巴这样问他,负责人笑着点了点头:“我们在这个项目上已经投资2670万元,完成了良种肉牛养殖基地、良种繁育中心和标准化的肉牛养殖小区,还有一个太阳能烘干饲草项目,此外完成了水、电、暖、道路及办公区的配套设施。”

  他指着眼前蓝顶白墙的板房对我们说:“这就是我们的标准化肉牛养殖小区。”

  他带我们到肉牛养殖小区的板房内。换上白大褂,我们才走进肉牛养殖区。这些肉牛的头都很大,身架子也大。老巴告诉我这是架子牛,送到这里育肥的。牛低头吃着草料,长舌头一伸一探的,看都不看我们一眼。

  我看了一阵,也看不出一点名堂。我忽然想起了一件事情,问老巴:“你刚才说胚胎移植肉牛,甚是胚胎肉牛?”老巴拍拍眼前的一头牛的大脑袋,说:“你问它去!”

  他狡黠地笑了,凡是接触过老巴的人都说:“这可是个精巴人。”

  老巴与“大力神”公司共同创造了“公司+专业合作社+牧户”这样一种生产经营模式。运作一年多来,已经实现了企业获利、农牧民增收的目标。

  老巴说公司没有进来之前,朝岱嘎查人的年平均收入在七八千元,现在已经达到了人均1.5万元以上。现在这个基地年育肥出栏优质肉牛1000头。

  那个青年人向我介绍说:“现在我们公司正在与朝岱的牧业合作社合作,引导入社的农牧户集中打造标准化、规模化、产业化、现代化的良种肉牛养殖与繁育基地。争取在“十二五”期间,把基地建设成为自治区西部最大的集育肥牛出栏、种牛生产、胚胎移植、冷配改良、科技培训为一体的现代化优质肉牛繁育基地。年生产优质种牛300头以上,育肥出栏肉牛达到1万头以上。”

  老巴对我悄悄地说:“你听听,就这个肉牛基地,到‘十二五’末,出栏要翻十番。我们的牧户能增加多少收入?也翻十番?”

  我说:“人家企业的投入不收回来?企业不计算自己的利润?”

  老巴说:“就是都给他刨出去,我的牧户得翻三两番吧!”

  我说:“你这个精老巴呀!”

  老巴在实施“公司+合作社+牧户”的运作方式时,跟牧民们费了不少口舌。老巴说:“这年头做甚样的好事情,你都得做工作。这就是领导们常强调的要把好事办好。沙漠、草场可以荒着,但真要是请来什么人开发,牧人们就警惕起来了。我就得一户一户地磨嘴皮子做思想动员工作。”

  因为联户开发必须遵循依法、自愿、有偿的原则。

  老巴对牧户们说:“财神爷我是给你们请来了,咱们要是不敬着呢,吃亏的不是人家。别说乌审旗,就是咱苏木地方也多的是哩!”

  牧户们问:“那他们为什么不去别的嘎查开发呀?”

  老巴说:“咱朝岱嘎查有我老巴呀!我可是在这地方活了快一轮了!我甚人性你们也知道,你们这次要是撕了我的皮脸,我就……”

  牧户们说:“好了,巴书记,你的皮脸就是朝岱的皮脸!”

  老巴终于说通了12户牧民,租赁了当地12户农牧户的土地和草牧场,共有土地5400亩、草牧场5万亩,并建成移民小区一处。根据自愿的原则,牧户们有转移到城镇从事其他行业的,也有整体搬迁至朝岱嘎查移民小区的。

  我问老巴:“工作就这样好做?”

  老巴说他有位老同学,家早搬到市府住去了,留下的草场就一直撂着荒,这次也在老巴的示范基地范围内。老同学一开始不愿意联合。老巴给老同学说了示范基地的用途和前景,老同学还是不明白:“你租那么多地干甚呀?少我这几千亩沙巴拉地你就养不成牛了?”

  老巴解释说:“缺你这地连不成片呀!得上机械化呀!”

  老同学说:“养牛用甚机械化?”

  老巴一时也说不清养牛到底咋机械化。他就是说明白了,老同学也未必听得明白。老巴只得说:“说透彻了吧,这就是我老巴要给嘎查办的一件事情。你放心,租赁费不会少了你的一分钱。”

  这样好说歹说,才算做通了老同学的工作。

  我问:“你那老同学的租赁金按时给人家付了吗?”

  老巴说:“10万元钱,一分不少给他。农牧民哪户也没有少。乡亲们给我皮脸,我还能让乡亲们吃亏?”

  2008年,老巴他们整合了5万亩土地,新打19眼机电井,利用原有机电井6眼,延伸高压输电线路2公里,铺设地缆线15公里多,建成机耕干路近10公里,修建防护林180亩。在示范基地内配置圆形喷灌机9台(套),卷盘式喷灌机3台(套)。全部实现了机械化作业。2009年,示范基地完成种植面积5400亩,其中紫花苜蓿、沙打旺优质牧草3000亩,青贮玉米1000亩,浚单20号优质高产玉米600亩,糜子800亩。当年,优质肉牛累计存栏达到1400头。老巴他们在改造后的沙漠上获得了巨大收益。

  老巴也注意朝岱地区的原生态保护,防止过度开发。这里已被自治区有关部门命名为“鄂尔多斯原生态文化朝岱保护区”。苏力德苏木的党委书记布特格乐其告诉我,朝岱示范区是他们要精心打造的文化示范区和保护区。这个苏木是乌审旗唯一保留的苏木建制,其他的苏木都改成镇和工业园区了。虽然苏力德草原地底下藏有煤、天然气、石油,还有陶土等,但旗里决定,还是要在这里保留一个“三乡”文化的传承地,因为这里的蒙古族传统文化最为集中,最为典范。

  旗农业局局长王永清告诉我,旗委、旗政府高度重视这个示范基地的建设,这两年,光各项国家政策性的补贴就投入4000多万元。朝岱嘎查现代化的牧场建设和移民区建设,现被旗里称为“朝岱模式”,要有计划地向全旗农村牧区推广。

  老巴对我说:“要想发展,要想富裕,不引进企业不行。我算看清楚了,传统的农牧业生产方式既治不了沙,更致不了富。”

  2011年春天,老巴又遇到了一个绝好的发展机遇——鄂尔多斯东方控股集团开始与朝岱嘎查实施项目合作。我曾多次和东方控股的董事长丁新民来朝岱嘎查进行考察,在这过程中结识了老巴,并渐渐稔知起来。东方控股集团是一个资产上百亿的大型股份制企业,其业务涉及公路建设、公路经营、房地产开发、文化旅游、铁路建设、煤炭生产等领域。董事长丁新民曾经率领数万民工脱贫致富,他与农民工兄弟的故事让无数人感动。

  现在丁新民决定开发朝岱嘎查的10万亩荒漠,在这里建设现代化的牧场、农场、林场、渔场、葡萄酒庄及现代化的朝岱牧民生态小区。丁新民曾对我说:“挣那么多钱干什么?我就是要干一些自己想干的、有意义的事情。‘工业反哺农业’对我来说不光是一句话,是要拿出真金白银来投入的。既然我们决定做朝岱这个项目,就一定要在‘十二五’期间,把朝岱嘎查真正建设成为一个社会主义新牧区。”

  丁新民是全国诚实守信道德模范,是一个有着大情怀的人。

  丁新民对老巴说:“咱们都是蒙古人,我给你撂个实话,我不是来你这沙窝子里淘金来了,而是想联合你做成一件事情。你有土地,我有资金,我们共同把朝岱建设好。到时,让这里的牧民说,这俩蒙古人还办了件实事!”

  老巴嘿嘿地笑了起来。

  老巴对丁新民说:“丁总,开发区里有几户牧民还没搬出来,因为政府答应的拆迁经费现在还没有到位。我老巴光靠这张脸面和一张嘴,怕是做不动工作了。”

  丁新民说:“我先给你付100万,只有人迁出去了,才能摆划得开。我知道你在资金上遇到了一些困难……”

  老巴听完丁新民的话,半天没说话。我注意到他的眼睛有些红。

  丁新民对老巴说:“你们赶紧把朝岱新村的规划做出来。有了规划我们就可以开展前期工作了。”

  老巴说:“朝岱新村的规划图,苏木已经请北京的一家设计院在搞。”

  朝岱新村的规划图设计出来后,牧人旗长主持召开朝岱新村的规划论证会,丁新民、老巴、王局长、布书记以及东方控股集团朝岱项目的负责人一同参加。那天我也参加了会议。听完设计人员的讲述,便开始观看新村规划图。规划中的朝岱新村功能齐全,已经是一个非常现代化的社区。在新村规划中牧民新村的幢幢小别墅错落有致,几个标志性的建筑还有比较浓郁的蒙古元素。大家看得还比较满意。

  只有老巴没有说话。

  丁新民说:“这是给你盖新房哩,你咋不说话?”

  老巴低声说:“咋看都好。”

  人们笑了起来。

  丁新民说:“我提点建议,我觉得给牧民设计的院子太小了,才1亩大小的院子,我看要在3到5亩之间才算合适,要给牧民留出发展的空间。这里以后应该是旗里萨拉乌苏文化长廊的一个重要节点,咱不说它的历史风情,就是朝岱新村也会成为一个生态旅游观光景点。到时牧民可搞文化户,可搞餐饮,也可发展庭院经济。”

  老巴默默地看着丁新民,好久没有说一句话。

  丁新民说:“今天各级领导都在场,我想说这么个意思,我们集团上朝岱项目就是要建造一个社会主义新型牧区,就像我们要把企业打造成社会主义新型企业一样。对这个项目,我们三五年内是不考虑挣钱的。我们每年都要朝这个项目投资3到5个亿,就是用来治荒漠,打基础,搞基本建设,三五年以后再谈回报。我们要想想当年在沙漠上植树的人,他们的回报期是多长?我们也要在建设‘绿色乌审’中建设一个‘绿色东方’!”

  牧人高兴地说:“丁总才是大气魄,大手笔!我们就是要引进这样负责任的大企业进入到我们的生态领域,政企结合,建设‘绿色乌审’!”他又指示布书记和王局长:“你们要抓紧项目落实,赶紧把规划报上来。”

  那天吃饭时,老巴喝了几杯酒,又对我说:“我哪儿也不去,我就是要把朝岱建设好。朝岱就是我的北京!肖老师,明年你再来,看看咱朝岱会变成甚样。”

  我告别了老巴,驱车去苏力德苏木采访。途中,看到路边不远的草地上有一幢房子。我对司机说:“咱们去那幢房子里看一看。”司机将车慢慢停在了院前,院前还停着一辆皮卡车,车厢上竖着一个圆架子,圆架子上缠绕着粗粗的电缆。有个壮汉不知在车上忙活着什么。

  门半开着,我推门进到了屋子内,看到有几个打工模样的人正在吃饭。见我们进来,有人盛了一大碗饭便走了出去。

  女主人热情地请我们坐下。

  我问女主人:“他们都是给你家打工的?”

  女主人说:“我哪雇得起?他们都是给项目区打工的。我这里离作业区近一些,老巴让我给他们做饭。我现在也是给老巴打工的。”

  正说着,外面在车上忙活的壮汉走进来,问我们有什么事。女主人说:“这是我家老汉,有甚你们问他吧。”

  男主人:“问甚?”

  我递给他一支烟,并帮他点着:“就是随便聊聊,看看你们过的光景。兄弟贵姓?”

  男主人吐了一口烟说:“有甚看的?还不就是这样。”

  他告诉我,他姓郝,叫郝根生。老家是陕西韩城的,上两辈子来到了朝岱。他从小就住在这儿,从来没有离开过。我问他有多少亩草场?郝根生说:“我家不多,有600多亩,还有几十亩水浇地。过去放了30多只羊,还有几头牛。光景就这样。”

  我问他:“那时收入怎么样?”

  郝根生说:“一年就三四万吧,糊弄个吃喝没有问题。地包开后,多年就这么个水平,上下差不到哪儿去。”

  我又问:“你入项目区了吧?”

  郝根生说:“2008年和老巴先签了10年合同,现在生活来源主要靠出租土地的收益。我现在是给项目区照看喷管,春秋两季在项目区种树,平时浇浇树,再做个零活甚的。现在庄户地里都机械化了,活轻了,自由多了。”

  我问:“现在收入怎么样?”

  郝根生说:“去年10万多点,今年闹好能上十二三万吧。家就我们老两口,够花够用了。孩子们单过了。二小子在旗里跑车,是食品车,收入也行。”

  我问女主人:“你给老巴打工,发工资及时不及时?”

  女主人笑着说:“这人从不欠账。朝岱能闹这么大个摊场的也就是老巴了。”

  临走,郝根生对我说:“我跟你打听件事情,听说东方路桥要开发朝岱了。前几日高级小车来了十几辆,围着朝岱看来看去,听说是要给我们盖新村了?”

  我说:“是这样的。”

  郝根生面带喜悦地说:“老巴又给咱朝岱找对人了。东方路桥的丁总,那可是个成大事的人!”

二、治沙大户们的华丽转身

我告别了郝根生一家,看着在眼前掠过的朝岱的草原、沙丘,想象着未来这些土地的样子。随着一个个社会主义新牧区落地,乌审大地会变成什么样子?在寻找毛乌素的日子里,我在绿色的乌审大地行走,与形形色色的人们谈论着这个问题,搜寻着各式各样的答案。首先,我想到了沙漠的主人们,尤其是那些种植、养殖大户,他们拥有着大量的土地,他们对未来的规划和设想是什么样子的呢?

  2011年春天,我到全国绿化模范盛万忠家采访。他家也在河南乡尔林川村,与殷玉珍同村。无定河南岸的毛乌素沙漠里,一溜排开3个响当当的全国绿化劳动模范:陕北的牛玉琴,乌审旗的殷玉珍和盛万忠。这里面就他一个爷们。

  盛万忠在20世纪80年代还是个给生产队赶马车的汉子。当时的尔林川是“沙子摊平房,毛驴上了房”,被淹没在滚滚黄沙中。村长号召大家治理沙地,“谁治理,这沙漠就给谁”。可就是这样吼喊,也没有人敢承包荒沙。赶马车的盛万忠多少有些胆识,在众人的不理解和家人的反对中承包了荒沙滩。这一干就是20多年,他把一辈子的心血和积蓄都抛洒在茫茫沙漠里,终于换来了满眼绿色。现在,盛万忠承包的两万余亩荒沙地,生长着50多万株杨树和数也数不清的沙柳、杨柴、花棒、柠条等灌木。他利用这些树枝树叶饲养着200多只羊、10几头牛,还有四五口猪,还种着20多亩水浇地,已经成为全国闻名的绿色人物。我看过一个资料,说盛万忠的林地除了生态效益外,还可使被保护的农田每年每亩粮食增产75~100千克。

  说起盛万忠,当地的老百姓都说:“这人豁出了自己一辈子的心血,行了大好事、善事!”

  4月的农村正忙着春耕。我到他家的时候,他不在家,家中也没有人,我们只得在院里等他。镇上的干部给他打电话,把他从地头召回来。镇上人大主席老郝指着平展展的农田对我说:“过去,这里全是大沙梁,现在都成良田了。想种甚都行,育樟子松苗的,种玉米的,种紫花苜蓿的……”

  正说着,一位黑瘦的老人远远地走了过来,他就是盛万忠。我握着他那青筋暴露满是硬茧的大手,望着他那苍苍鹤发和一脸褶皱,难掩心中的感动:“老盛,你辛苦了。”

  盛万忠微笑着说:“上午就接到郝主席的电话,等不住你们,先去地头里看看。”

  他把我们让进家。这是一个非常老旧、朴素,有些简陋的农家,发黄的墙上挂着许多奖状,展示着盛万忠获得的荣誉。

  我讲了自己的来意,盛万忠考虑了一下说:“现在的日子还过得去,地里每年都能收入四五万元钱。大儿子还在种着庄户地,二儿子、三儿子都在城里打工。年轻人不爱种地了,受不下种地的苦。”

  盛万忠抱怨现在的年轻人都跑了出去,村里50多岁的都算壮劳力,家家户户都差不多。用不了两年,这地都得撂了荒。这样小家小户地种地,种不好地,也致不了富。

  我问:“你看该怎么办呢?”

  盛万忠说:“得换脑筋,变机制,认真应对这个现实。”

  他告诉我,他这样的治沙大户都在想这个问题:为什么我们能治沙就致不了富?最近上级给他们搭线,让他们村子与华普公司联营,实行公司化运作,现在已经谈妥10万亩土地的承包经营,大力发展现代农业,现在已经上了大型喷灌机。这东西先进,转着圈喷水,不留一点死角,省电、省水、省劳力,可比家家户户上电打井实惠。

  我问华普公司是干什么的,盛万忠说专搞脱毒马铃薯栽种。老郝说:“听说是专供麦当劳、肯德基的。”

  盛万忠说:“我们现在是订单生产,全部是公司包销。”

  不一会儿,盛万忠接了个电话,好像田里有什么事情,需要他过去处理,我便与他告辞。出了门,我发现道路的对面正在盖一幢漂亮的房子。老郝告诉我,这是盛万忠的新家,今年秋天就能搬进去了。我向盛万忠表示了祝贺。

  盛万忠感激地说:“谢谢,谢谢!这房子是镇上和旗里给我盖的。看到这房子,我都不知咋感谢上级了。”

  老郝说:“领导说了,不能光让劳模受苦,党委和政府得关心劳模,改善他们的生活和工作条件。”

  在建设“绿色乌审”的实践中,旗委和政府注意鼓励和支持治沙大户良性发展,对成就突出的治沙大户。给予项目倾斜和资金援助。

  现在全旗承包5000亩以上的治沙造林大户就有240多户,承担着造林固沙150万亩的任务。为了保证造林大户的良性发展,乌审旗政府规定,凡承包5000亩以上荒沙地者,政府在围封设施、苗条、籽种等方面给予适当补助。3年内完成治理任务并经有关部门验收合格,政府一次性以奖代投1~5万元。我在采访中发现一些造林大户已经根据市场需求和发展需要转为公司化模式,搞起种、养、加结合的一条龙经营。“为养而种,为售而养”的产业化、市场化理念开始深入人心。

  说起朝岱的老巴来,苏力德苏木沙利嘎查的党支部书记额尔德尼对我说:“他说我这些年净带‘儿子’了,他现在带了多少‘儿子’?”

  我听得出,这是他们嘎查长之间的玩笑话。他们说的“儿子”是指嘎查内经营不善和日子过得不行的农牧民,得由他们这些嘎查的领导帮助和扶持。他和老巴都当了20余年的嘎查长和支书,在某种意义上来说,他们是嘎查农牧民的“主心骨”和“大家长”。

  今年45岁的额尔德尼被当地牧民誉为“额吉达尔古”,意即母亲般的领导。本来额尔德尼一家承包着2100亩草场和260亩水浇地,还有紫花苜蓿70亩。紫花苜蓿是优质牧草,按旗农牧业局局长王永清的话说,它比玉米的营养价值还高,经济价值也大。是他10多年来在全旗范围内着力推广的优秀草种。有了草场、水地、牛羊、紫花苜蓿,额尔德尼一家的日子过得非常滋润。2007年,他家的人均纯收入已经达到7.5万元,全家的收入在30万元以上。后来又听从农科院专家的建议,搞了一些经济林。

  在额尔德尼的家里,你能感受到他生活的富裕。光他家的大客厅就有110余平方米,客厅内有一铺铺着地毯的大炕,被人戏称为“亚洲第一炕”。节日和农闲之时,乡亲们就会来到他的家里聚会,坐在炕头上吹拉弹唱,喝酒畅谈。还在炕前的大客厅里办舞会,载歌载舞,热闹个通宵达旦。

  谈到他进行的公司化经营,额尔德尼说:“人家老巴是主动出击,和企业联营,走现代农牧业路子,而我是被动联营的。原先常帮扶一些日子过得不行的户子,可他们由于多种原因实在经营不了自己的草场,我只得把他们的生活管起来。我就想了一个长远的办法,把他们的草场租赁下来,这一下子租赁了6户的1.1万多亩草场。每亩按十元付租赁费,每年这一块就得付出10余万元。这样,我就不得不搞规模经营,搞现代化的牧业生产了。”

  嘎查长助理、大学生村官德格荣为我介绍了额尔德尼的经营情况。这位内蒙古师范大学日语专业毕业的青年学子已经在陶利嘎查工作近两年了。我从他那儿了解到,为了走上规模养殖的路子,额尔德尼先后建起了标准化棚圈100平方米,饲草料贮室加工房300平方米,青贮窖400立方米,配套了农机及饲草料加工机具。他还开展了以水为中心,以饲料地、人工种草基础设施为重点的基础设施建设,安装了30千伏变压器2台,架设低压线路2000米,建造各类大棚近600平方米,喷灌节水设备240米,还建了120平方米的风干肉房。光基础设施这一块,他就投入了300多万元。额尔德尼还走出国门,到欧洲一些国家考察现代牧业,开阔了眼界,他回来后成立了自己的公司,并注册了“文公希礼”肉类品牌。现在“文公希礼”肉类品牌以其独有的绿色影响力,在乌审旗和周边地区销路甚好。

  额尔德尼说:“我就是要让人们吃上毛乌素沙漠的放心食品。我听专家讲,沙漠是世界上最干净的东西!”

  额尔德尼还给我讲了一个故事。2010年,苏木领导给他介绍了一个自己开着汽车在西北大地推广红提种植的科技人员,这人姓张,额尔德尼称他为张工。张工是新疆农科院的,在吐鲁番种了一辈子葡萄。这次是推广红提种植。他说他走了那么多地方,只有苏力德苏木的沙地最适宜种红提。额尔德尼和张工就这样认识了。两人一见面,谈了个把小时就把事情定下来了,先试种1000亩,实行股份制经营。张工出技术、出苗条、包销路,额尔德尼出水电配套的土地、出人力,然后利润共享,风险共担。这事2010年秋天谈妥的,2011年春上张工就带着苗子过来了,现在正在地里带着人栽种红提苗子。

  额尔德尼说:“听说这红提是美国红提和新疆葡萄嫁接的,是张工的专利。市场前景非常看好,1亩产值就能上两万。刨去各类成本,每亩还能赚1万元。这个项目前景非常可观。”

  像额尔德尼这样的养殖大户都在“绿色乌审”建设中规划着自己美好的未来。他们热爱这块土地,对这块魅力四射的土地倾注了无限热情。他们在乌审旗快速的现代化、城市化的进程中,也在重新对自己定位。

  巴音温都尔有个叫牧人的精明能干的牧民。他原是嘎鲁图镇巴音温都尔嘎查的嘎查长,多年来一直忙碌着嘎查的治沙事情,根本照顾不了家。他的妻子实在忍受不了,丢下了他和女儿,远走他乡另寻幸福了。这也怨不得这个女人,牧人家的负担确实很重,一般的女人根本承担不起。原来,牧人家的炕头上坐卧着上三辈需要照顾的老人,最老的年已九旬,小的也是60岁出头。生人猛一进到牧人家,还以为是来到了敬老院。女人走了,家里乱了套,不懂事的女儿要照顾,五位老人更要照顾,这可愁煞了不谙家务的牧人。牧人无奈,只得辞了嘎查长,牧民们都很惋惜。后来牧人爱上了酒,整天泡在酒坛子里,成了一个醒后痛苦的酒鬼。牧民更惋惜他了。后来家破败了,牧人每天摇晃在沙漠上,牧人们痛惜地说:“这个家算塌了!”

  后来乌兰其其格来到了牧人的面前。她是一个温柔贤慧的好姑娘。她钦羡牧人的聪明能干,也心疼那5个加起来已经400岁的老人,更爱怜牧人不懂事的小女儿。她给牧人说:“你只要把酒戒掉,我就嫁给你!”

  牧人知道乌兰其其格是个好姑娘,心头一热,点了点头。

  乌兰其其格说:“以后家里交给我,外面交给你。”

  牧人又点了点头。

  乌兰其其格不顾家人和亲友的反对,走进牧人的家里,开始照顾这5位与她没有任何血缘关系的老人。那是一个感天动地的故事。17年后,乌兰其其格成了全国的道德模范。

  而牧人成了根子扎在牧区,眼睛盯着城市发展的一位新牧民。

  2011年春天,我来到牧人的家里。镇上的领导告诉他,我是来采访植树固沙的,想了解一下他家近几年的植树治固情况。

  牧人第一句话便把我说呆住了:“现在哪儿还找得出栽林子的空地。”

  镇上的领导也说:“现在找栽树林子的空地是有些难,你给肖老师说说过去的情况也行。”

  牧人说:“过去这里全是明沙梁,风沙抽打得人出不了门。后来在沙梁梁上栽上了树,种上了草。有了树有了草,我就养起了架子羊,然后放进棚里喂栈羊。栈羊喂肥了,我就往城里卖。赚了钱我就办了个水泥预制件厂,给城里工地供预制件,水泥线杆子也铸过。这样挣钱比育栈羊来得快。一晃就这么小20年过去了。生态好了,也挣上钱了,就想往城里发展。可咱是牧民,是蒙古人,家里有草场,还得喂牛羊,我现在是养畜大户。我又办了个‘文化独贵龙’户,其其格也办了个‘科技户’,牧民们来这儿学文化、学科技……生态嘛,就是春上出门脸上不让沙粒子抽打了。”

  他说着笑开了,还问我:“这样说行不?对,我还办了个‘牧家乐’,让城里人来我这儿度周末。夏天来我这儿旅游的人多了去了。夏天的巴音温都尔草原又美又凉爽,我见好些城里人趴在草地上打滚。”

  我又向其其格询问家里的情况。这么半天她一直在默默地听着我们谈话。

  乌兰其其格说:“给老人们送了终,孩子们也长大了。大女儿现在内蒙古农业大学读书,儿子上了高中。”

  牧人说:“我儿子还是马头琴手,拉得一手好琴。”

  牧人脸人洋溢出自豪:“我现在是城里、家里两头跑。”

  我问:“你自己开车?”

  牧人说:“我自己有辆丰田塞尔维,来回挺方便的。”

  我问:“你在城里办什么业务?”

  牧人说:“给‘牧家乐’进些东西,顺便看几间门脸房,要在城里投点资。”

  我问:“你在城里买商品房了吗?”

  牧人说:“给孩子们买了。现在的年轻人得在城市发展。担心他们在城里挣钱不容易,我就给他们多买了几套。以后他们把房子租出去,也是收入。”

  我问:“几套?”

  牧人说:“7套,还有1套别墅。以后我和其其格进城也有个宽敞的地方住。”

  我问其其格:“你想进城里住别墅吗?”

  其其格说:“等有了孙子、外孙,我得替孩子们带呀。城里住的地方大一些,小娃娃们也有个跑动的地方。单元楼里太憋窄,娃娃们跑不开。”

  他们说的城里,是指乌审旗的旗府嘎鲁图镇。实际上他们就是嘎鲁图镇的居民,只是嘎鲁图镇太大了,方圆有2300多平方公里。

  离开了牧人和乌云其其格一家,我在想,这里还有什么城乡差别?你还能分清他们到底是城里人还是农村人吗?

  在毛乌素沙漠里,我还结识了一个“80后”小伙子,他叫王鹏,现在是一家野生动物中心的总经理。他告诉我,他的家在乌兰陶勒镇的呼吉尔特村。他的野生动物中心就办在他的家里。他家有土地3000多亩,就是过去承包的荒漠。

  王鹏开着他的黑色奥迪在前面引路,我们的车跟在后面,一路上几乎是在树林里穿行。一棵棵挺拔的白杨树从我的眼前晃过,一株株柳树婀娜多姿,绿色的枝条婆娑,让人产生幻觉,就像眼前有无数少女在蹁跹起舞,如痴如醉。起伏绵延的沙丘上全铺着绿油油的牧草,绚丽多彩的野花闪隐在草丛里,让人赏心悦目,不胜感慨。偶有黄沙跳跃在厚厚的绿色之中,让人眼前一亮。

  我们的车停在一个浓荫遮蔽的大院落门前。王鹏对我讲:“这就是我的野生动物中心办公的地方。”

  我夸奖他说:“你这后生搞了个世外桃源,挺有眼光的。”

  王鹏说:“瞎摸索吧。办公室里面挺热的,咱们就在树荫底下边说边吃点西瓜吧。”

  早有工作人员在树荫下摆好了小桌椅。西瓜入口甘冽滋润。王鹏告诉我,这是自家种的,绝对的有机产品。王鹏还让我知道了有机产品认证要高于绿色产品,是无公害食品中最接近天然的一种产品。我说我听旗里的领导讲过,乌审旗的产品已经得到了国家农业部的认证,全部可定为有机产品。

  我问王鹏:“你是学农牧的吧?”

  王鹏摇头说:“我是学电子计算机的,是陕西师范大学数学系毕业的。刚毕业那两年,在大城市里打工,后来回到了家乡。家乡现在变得这么好,发展空间非常大。”

  我开玩笑说:“你该研究哥德巴赫猜想,咋搞开了野生动物?”

  王鹏说:“我就是看上了人们追求的健康食品这个市场。”

  原来他这个野生动物中心就是繁育野生动物,为市场提供健康食品的。

  王鹏看出了我的隐忧,他说:“我这个中心是经过自治区林业野生动物管理部门认证的,养殖、销售都是国家许可的,否则岂不是非法经营?”

  我笑笑说:“我知道。”

  他带我参观了他的鹿场。鹿场很大,有百十只梅花鹿在里面嬉戏。看见我们过来,鹿都机警地竖起耳朵。王鹏对我说:“鹿身上都是宝,市场需求量非常大,我这里是供不应求,产品都能销到山东、河南去。去年光这一块就挣了40多万。”

  我问:“建这个中心投资了多少钱?”他说:“我投得不多,总共投了500多万。我这地是自家的,租赁场地这块就省了不少钱。现在这3000多亩地划成了退耕还林区,还能得到国家补贴。过去这地方太穷了,全是荒沙子大沙梁,家门被沙子封住是常有的事情。一到春上,那沙刮得昏天黑地,大白天屋里都得点灯。我家老辈人从陕西神木‘走西口’过来的,到现在100多年了。祖祖辈辈都是农民,就到我这一辈上才改变了。我还有一个弟弟、一个妹妹,妹妹在河北秦皇岛读大学,弟弟大学毕业后考到了旗公安局。”

  王鹏感慨地说:“现在多好!小时候,我们兄妹念书时真穷啊,我爸妈围着村子跑了一圈,连5块钱都借不到……我母亲围着灶台抹泪,我父亲圪蹴在门槛外……”

  王鹏不说了。

  我上去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他笑了笑。(待续)

  (责任编辑阿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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