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顾父亲的反对,让二弟从上海回到家陪伴老父亲。二弟和老父亲一起住了两年多,逢年过节时,在沪的妻儿老小都来京与老父亲团聚。平时,二弟逛逛公园,在家练练书法,与老父亲谈谈家长里短,交流些养生之道。每次打电话问候,老父亲都说身子骨好着哩,比以往还好。让我好好工作,不要挂牵他。他倒是挂念我的身体,说我们到了老年,应该养护好身体。劝我少喝酒,少抽烟,少熬夜。多吃白菜,他说菜蔬中唯有白菜是中性的,其他的不是碱性就是酸性,和身体的需要最合套。
我和老父亲过了一段中性合套的日子,天天都吃煮白菜。这是老父亲的主打菜,慢慢地我也吃入了口,不吃上些煮白菜,就好像缺了点什么。而且老父亲都谈白菜的中性属性,我已经接受了他的理论,吃得也算津津有味。
我的夏天,就这样中性地过着。
这天傍晚,忽然一位德高望重的老教授给我打电话说他的学生在网上看到我得鲁迅文学奖了,特向我表示祝贺。我的报告文学《毛乌素绿色传奇》发表后,老先生和他的学生花费了半年多时间,写了一篇论文,光为这篇论文的一些提法与我来回交流就有十多次,每次通话都得一个小时左右。今年春天他还鼓励我报鲁迅文学奖,而且还向内蒙古作家协会推荐我的这部作品。我说我只知道我被提名了,这个夏天我在家一直陪老父亲,家中连电脑都没有,不亲眼见到官方宣布,我还是不敢相信是真的。
老教授临了说祝贺你,肖亦农同志,这绝对是真的。在我们通话的过程中,有无数电话打了进来,我看看显示对象,大都是文学同人和朋友,我知道获奖一定确实了,也许这个夏天我无法与老父亲过着这中性平和的日子了。放下电话我走进厨房,老父亲在操持晚饭,在菜板上精心地整理着湿淋淋的白菜,他在切菜前总是要把菜放在水盆里浸泡上数个小时才用。这是他从电视上学到的清除残留农药的方法。
我对父亲说:爸,我获奖了。
老爸甩打着菜叶子上的水渍问:啥酱?五花肉炸酱。行吧?
我说行,行,五花肉炸酱。
二弟从上海打来祝贺电话,说他与三弟说好了,让他回家来陪伴一段老父亲。你回鄂尔多斯吧,网上都炸锅了。老爸最怕不清静。
那个傍晚我接受了无数朋友的祝福,接受了许多记者的电话采访。我感谢鄂尔多斯人民让沙漠变绿洲的伟大实践,成就了我的作品,这部作品的获奖首先是中国文学界对鄂尔多斯人民治沙精神的致敬。有位女记者想再让我多谈一下获奖感受,我还是谈沙漠的变化,女记者打断我的话头,问除了沙漠,咱能不能谈点别的?
我放下电话,父亲站在一边默默地看着我,我看到饭桌上摆了一杯酒和两个下酒菜,我的眼睛一下子湿了。我对父亲说,我写了几十年,我对鲁迅文学奖充满了尊敬和向往。老父亲说,你也60出头的人了,真不容易,真不容易。咳,忙你的事情吧,忙完了好好歇歇。
我很快回到了鄂尔多斯,一头扎进了浓荫遮盖的毛乌素腹地,来到了萨拉乌素的上游,一个叫大沟湾的地方。7万年前,这里是古河套人生活的地方,那颗出土的印满中国生命符号的铲形牙一直深嵌在现在每个中国人的身上,中国人正是从这条绿意浓浓的河谷中走出。半个世纪前,这里黄沙覆盖,已是一片荒漠,正是鄂尔多斯人民前仆后继的治沙实践,使数万平方公里的毛乌素沙漠变成了绿洲,用联合国治理荒漠化总干事的话说:毛乌素沙漠的治理成功,是世界应向中国致敬的事情。
毛乌素沙漠的天翻地覆的变化,感动了我也激励了我,让我倾注心血完成了这部文学作品。现在这部作品已经翻译成八种文字出版发行,它蕴藏的中国正能量通过这次文学获奖正在喷发。我也知道,我的名字会和毛乌素沙漠联系在一起,我是这片沙漠里的一株树,一棵草,一滴水珠。
祝愿毛乌素沙漠常青,我的文学生命常青。
〔责任编辑 ? 阿 ? 霞〕endprin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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