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鸟窝(外一篇)

时间:2023/11/9 作者: 草原 热度: 15139
□衣 水

  鸟窝(外一篇)

  □衣 水

  1

  一到四月,东风渠景区的鸟窝都藏了起来,都藏进一丛丛翠绿如盖之中。

  这时候,鸟窝装满春天的讯息,也装满鸟妈妈的希望和家的温暖。即使是风,也不是冷飕飕的,而是笑眯眯地走进装潢一新的卧室里。

  有时候,风就像体温,抚着光滑溜圆的带着麻点的鸟蛋。有时候,风就像吹皱一池春水,吹皱幼鸟儿满身鹅黄,吹开嫩芽儿一般的生命。

  这时候的鸟窝独自做着梦,它不想被外人(外鸟)打扰,哪怕是过路人(过路鸟)的眸光,即使是友善的眸光。鸟窝沉浸在幸福与期冀之中,直到一个,抑或几个肉呼呼的小家伙儿,张开黛青色的嘴巴,饥饿地叫着,唧唧,唧唧。鸟窝暴露了。

  鸟妈妈的担忧也开始了。

  此时的幼鸟还不会歌唱,所以它们用饥饿的躁动来迎接捕食归来的鸟爸爸。幼鸟不会隐蔽自己,它们对这个翠绿的世界充满信任。它们单纯和不提防,它们内心纯净,它们善良。不过这可吓坏了守护的鸟妈妈,它在慌乱中钻进鸟窝,把幼鸟踅进翅翼之下。

  鸟妈妈尽量不让孩子们发出声音,它想着法子让它们安静下来。

  鸟妈妈知道,鸟窝已经暴露在翠绿之外,已经暴露在热闹的春天里;幼鸟还小,鸟窝以外的地方是不安全的,鸟窝也是不安全的,蓝天白云之下都是不安全的。

  鸟妈妈知道,污染无处不在,直到孩子们能够自由飞翔,能够嗖的一声飞上蓝天,它才能放心,也才能放手。

  2

  我终于更深刻地理解了,鸟窝为什要藏进春天里,藏进茂密的翠绿如盖之中。

  我在Z城,无论春夏秋冬,每天上班下班都要走过东风渠景区。景区里有一棵半大的树,半大的树上插着一个漂亮的鸟窝。

  冬天里,老远我就能看见它,像灯笼一样的耀眼的它,高高地插在树杈上,静悄悄地守候着光秃秃的枝丫,也守候着我的一个冬天的寒冷。不过我一看到鸟窝,仿佛就看到不停地出来进去的鸟儿,仿佛整个大树又热闹起来。我会感觉到有一阵阵的暖流,从遥远的灰暗的心底儿涌现出来,让我冻僵的思维又活跃了。

  在一个冬天,我会遥望着鸟窝,我会在口中一二三四地数着数儿。我数着的并不是从鸟窝里飞出来的鸟儿,而是鸟儿留给鸟窝的影子。我在给自己玩魔术,想象着那些鸟儿一个接一个地从鸟窝里飞出来,一直地飞出来,好像永远也飞不完似的。

  现在,我走在四月的东风渠上,看着那翠绿如盖遮蔽着鸟窝的地方。鸟窝我是看不到了,可是我可以想象得到它,想象得到鸟窝里鸟妈妈在努力地下着蛋呢,或许已经哺育出来幼鸟了。

  这时候我不再寻觅它们,我害怕鸟妈妈发现我在观察它们,会起疑心。尽管我不会再爬树掏鸟窝,可是我不想给鸟妈妈徒增忧虑了。

  静悄悄地走过那只鸟窝,我故意不看它们,让它们放心我没有发现它们,让鸟妈妈安心地哺育孩子吧。

  不过,我还是忍不住,斜着眼睛瞅了一眼那一片翠绿。我这样做的时候,我的脚步没有停下,我想鸟妈妈不会发现我的异常。

  不过,我感觉到,那一片翠绿里已经有动静了,有鸟儿唧唧叫的声音,这是幼鸟在牙牙学语呢。

  也是这个时候,我感觉到了一双咕噜噜的鸟眼,在不停地打量着我的后背,像两只军用雷达,时刻在监控着我这个路人甲。

  我脚步不停,我对自己说,这鸟妈妈警惕着呢。

  3

  我理解鸟妈妈的心思。

  早在乡下竹子村,我同一群小伙伴,在一个春天里能掏遍河坡两公里以内的鸟窝。大的、小的,结实的、不结实的,建造讲究的和不讲究的,豪华装修的和一般简装修的,一个个鸟窝都惨遭我们的毒手了。

  爬树掏鸟窝,有时候一下午,从鸟窝里掏出的是七八十个鸟蛋,装进早准备好的提篮,提回家炒鸟蛋西红柿,那是很不错的美味。

  有时候从鸟窝里掏出的是几只幼鸟,就把它们扔在大树下。我们那时候掏鸟窝,就是为了掏鸟蛋,对那些幼鸟的生命,是毫不珍惜的。

  也许正是那个时候,鸟妈妈已经提防我们了。鸟妈妈知道它们的世界,已经受到了我们的污染。也许是在当年春天,也许是在第二年春天,它们就把鸟窝搭建得更高了,它们把鸟窝搭建在树梢上。

  这危险是可想而知的,或许它们已经做了最坏的估算。春天的风力小,鸟窝搭建在树梢上也不碍事儿。即使树梢东摇西晃,使它们心惊胆颤,惶惶不可终日,也是没关系的。

  鸟妈妈已经想好了,只要春天已过,它们把孩子哺育出来,到夏天的时候,它们的鸟窝即使被暴力倾覆,它们也可以坦然面对。因为它们的孩子已经自由飞翔了。

  如此算来,这些鸟儿们是聪明的。它们即使不要鸟窝,也不愿意我们过早地去毁灭它们的希望。不过也有不幸的鸟儿,它们的鸟窝被狂风掀翻。这真是惨不忍睹——鸟蛋摔打得稀里哗啦,蛋黄儿大写意般染黄了树下的青草。

  这情景我见过很多次。

  在我幼年的记忆里,只要夜晚一刮起大风,第二天一大早去河坡的大树下,准能看见稀里哗啦的鸟蛋和嗷嗷待哺的幼鸟。我也曾发过善心,把这些可怜的幼鸟带回家,又精心喂养,可是养不过两天,全都死了。

  去捡拾这些幼鸟的时候,鸟妈妈在树枝上拍打着翅膀,声嘶力竭地叫着。我知道它这是在抗议。有一次鸟妈妈呼的一下,撞在我的头上,着实把我吓了一跳。鸟妈妈太勇敢了,它不惜玉石俱焚,它这是在竭尽全力挽救它的孩子。

  后来我想,不去帮助它们,不去捡拾这些掉下来的幼鸟,鸟妈妈或许还有办法救活它们。当我知道这个秘密,就不再去捡拾幼鸟了。因为我已经明白,有些善心是不合时宜的。

  4

  三月份去少林寺观光,除了古寺文化景观外,给我印象最深的当数少林寺院内的鸟窝。

  一脚踏进少林寺的大门,扑面而来的是很多古树,有几棵已经两个人合抱那么大了。这么大的古树,在Z城是实属难见的。

  依据我的观察,这些古树至少有近千年的历史。本来属于自然景观的大树,因了年代久远,且又在佛教圣地,导游说又是唐太宗亲手种植,所以这些古树也就摇身一变,成为了文化景观。

  我一看到这些古树,就走过去摸索它们,摸索那些皮质黝黑而坚硬的上溯的朝代,就仿佛摸索到了富丽丰腴的大唐。这是丰厚的历史与文明,让我仰望。我在仰望一个朝代,仰望每一棵古树。

  每一棵古树上,我看到都不只是一个鸟窝,每一个鸟窝也都不是一般的大小,也都不是一般的鸟窝。每一个鸟窝都是一个红灯笼搁在古树上,这让我仿佛看到徐徐展开的绚烂的历史。一只又一只漂亮的鸟儿,就是从这历史深处飞出来,飞到我的仰望里。

  少林寺的鸟窝,住的是常见的喜鹊。它们叽叽喳喳。这些报喜的喜鹊,我想,是听了古刹的钟声,又听了高僧诵经讲道,仿佛也都立地成了佛。

  我知道,少林寺的僧人在潜心修道,不会去骚扰这些吉祥的鸟儿们。或许有些僧人就是看见了这些鸟窝和鸟儿,或者听到了鸟儿的歌唱,才顿时参透了禅心的吧。

  游客们也不会去骚扰它们的,来这里观光的男女老幼,他们在欢乐和虔诚之中,只会把一颗颗朝拜的真心,都捧在胸前。

  这些古树上的鸟窝,也像这些少林寺的古树一样久远吗?

  这些搁在枝头的鸟窝,看到李寻欢来了吗?看到乔峰、段誉来了吗?看到张无忌、赵敏来了吗?这些英雄好汉都来过,我喜欢他们。

  少林寺是一个大江湖,鱼龙混杂的江湖流派来了,大人物来了,小人物也来了,使坏的人物也来了。我不喜欢他们。

  这些波谲云诡的江湖,鸟窝都看在眼里,我也看在了眼里。

  我来的时候鸟窝空荡荡的,显然鸟儿都顿悟了;我离开了也不见它们影踪,它们都在潜心修行吧。少林寺被污染过,又被时光洗刷得干干净净,至少少林寺的鸟窝看透了。

  鸟窝静静地搁在历史的深处,静静地搁在古树上,装满了我在俗世的向往。

  5

  东风渠的鸟窝和少林寺的鸟窝,仅仅是两个特例。人世间最庸常的修行,不在这两个幽静的去处,而在于熙熙攘攘的现实生活里。

  少林寺的鸟窝仅代表着瞬间的醒悟,而东风渠的鸟窝是忙碌之中的小憩。最具有普遍意义的,该是城市里、乡村里以及城乡之间的那些在电线杆上搭建的鸟窝,也只有这些鸟窝,也只有这些鸟窝里的鸟儿,才是这个时代的真相。

  有时候上班或者下班,我走过东风渠,走到大街上,走到楼群之间,只要我愿意仰望,我都能看到那些在电线杆上搭建的鸟窝,或者搭建在电线密集交叉处的鸟窝。

  我知道这是鸟儿生活的常态。

  有一次我从郊外回来,看见一群麻雀,在高压线上开会。它们就像一块块抹桌子的抹布,脏兮兮地排着队伍,排列在污浊的天空里。我想,它们开会研究什么呢?是研究和规划在哪里搭建鸟窝吗?

  鸟儿们越来越精明了。

  它们不但开会研究把鸟窝搭建在电线杆上,还研究搭建鸟窝要用的新的材质。小树枝和枯草已经落伍了,它们研究得出的一致意见,就是用人们废弃的铁丝、铁条、塑料、布片等材质搭建鸟窝。

  这些鸟窝搭建在电线杆上,又用铁丝固定死了。这样的鸟窝是牢不可破的,它们再也不怕狂风暴雨的袭击了。

  这样的鸟窝不但结实、牢固,而且外形也似乎优雅和美丽。这原本是自然文明的质朴可爱的鸟窝,心血来潮后同现代文明来了一次闪婚,自然就孕育了一处处绝妙的新景观。

  这是在水泥与钢铁的结构里,也是在现代主义的材质里,蹦出的一个绚丽的高挑起来的音符。它会在严酷的冬天里,开放出一朵又一朵的黑牡丹,也开放出一朵又一朵后现代主义的谶言。

  6

  早在少林寺古树下,我自然而然就想起了东风渠上的鸟窝。如果说少林寺和东风渠的鸟窝是突然顿悟的禅心,那么,Z城电线杆上的鸟窝则是一种俗世归隐的修行。

  无论春夏秋冬,每当我走过东风渠,走过那个鸟窝,我都养成了一种遥望和回望的习惯。生活在Z城,能够抬头看一看鸟窝,看一看鸟窝里的鸟儿,无论是大点儿的喜鹊,还是渺小的灰不溜秋的麻雀,那都是一种奢侈的享受。

  生活在Z城里,就如同生活在电线杆上的鸟窝里,尽管我有诸多的不如意,但我自认为还是有福的人。

  我每天两次从东风渠走过,走过东风渠那一条无论青葱色还是枯萎色的路,看一眼远处或者头顶的鸟窝,再看到几只鸟雀,幸运的话还能看到一只长着绚丽的长长尾巴的鸟儿,这是多大的一种幸福呢?也正是这个时候,一天工作中的劳累和烦恼,一切生活中的不如意,都烟消云散了。

  这时候我想,少林寺的僧人是在少林寺修行,那是一种潜心向佛的修行;而我在这个现代的Z城生活,也该是一种俗世向善的修行吧。一句话,各种修行不过是把内心深处的污染清扫干净,还我们一颗真心而已。

  这时候我豁然开朗,明白潜心向佛与俗世向善是一个道理,这些是人们完成自我、走向光明的两条路径,殊途同归。

  7

  鸟儿们越来越开化了,它们生活在现代文明里,不再担心我去掏鸟窝,也不再担心孩子们去掏鸟窝了。

  Z城行为规则里有保护鸟儿的条例。

  现在,我们和谐地生活在一起。

  不过,我们是生活在大楼的封闭的内侧;而鸟儿们生活在大楼的敞亮的外侧,生活在自由的天空之下。

  它们自己也感到幸福,它们再也不用担心鸟窝会被大风掀翻,也不用担心电线杆像树木那样,被钢刀电锯给伐倒了。

  它们有些炫耀。

  当它们飞离鸟窝,在飞翔中反观自己的家园,它们看见电线杆就像系着蝴蝶结的少女,在Z城的碑林里妩媚着、兴奋着。它们知道,担惊受怕的时代已经结束了。

  它和它们的家族群居在Z城里,已经进化到新的文明时代。

  我以为,这样生活在Z城里的鸟儿和它们的鸟窝,才是这个时代的鸟儿生活的真相。

  就像我们一样,庸庸碌碌地上班下班,一天工作到晚,有烦心事儿,有过去或者过不去的或大或小的坎儿;有痛苦也有欢乐,有成功也有喜悦,有幸福也有无奈。

  我们在俗世修行。

  我喜欢这样的生活常态。

  我已经喜欢捆绑在电线杆上的鸟窝了,在今生也许是来世,我喜欢这样后现代的生活。

冰凌

很冷很冷的冬天,偶尔想起冰凌,我会习惯地抬起头来。那是天空,那是天空中矗立的高楼,而我的那一方舒服的鸟窝,在某一座楼的第二十层上,安稳地悬挂在半空里。

  我抬头看到的是壁立入云的墙,却不见屋檐。屋檐在哪里呢?那冬天里倒挂的冰凌又在哪里呢?我向天空伸出的手掌,抓到的不再是冰凌,而是时光荏苒的落寞。那是空无的,再也没有充实的敞亮和拥有。

  沿着花园路走上一个冬天,也许走上以后的所有的冬天,那些冰凌只会在我的梦里,只会在我幼年的槐草屋檐上。

  二十年前我八岁,那时候的槐草屋仿佛也是八岁,我感觉它像我一样低矮,像我一样满心欢喜。当大雪覆盖整个竹子村,大人们都成了冬眠的胖熊,而我们一群七八岁的小孩子,竟然成了满村子乱飞的叽叽喳喳的麻雀儿。

  而我注意到冰凌,是在大雪融化后的第二天早晨,那顺着槐草屋檐滴落下来的雪水,在屋檐下明亮地闪耀着,闪耀出了阳光的七彩虹。我看着这一尺多长的冰凌,从屋檐上垂下来,我以为那是挂着一排白花花的老冰棍儿。那肯定是甘甜的,我这样想,就敲下来一截儿,放进嘴里。

  我很想它是甘甜的雪糕,可惜它不是,它只是有些像雪糕罢了。我家的槐草屋子是灶房,历经数年烟熏的槐草屋顶,在它上面融化的雪水,也满是烟熏味道了。直到嘎嘣嘎嘣咬碎了冰凌,我才尝到了槐草里蕴含的烟熏味。可也有不含烟熏味的,它们都挂在堂屋的高高的屋檐上,我是够不到的。那需要拿了竹棍儿,高高地敲打,把它们都敲落,方才能够到手。

  我曾经这样猜度冰凌:雪开始融化,雪水开始顺着厚厚的槐草屋顶顺势流下来。尤其是在午后,雪水儿滴答滴答就像不断线的雨,从屋檐上流下来。天黑,我在盼望着天黑,天一黑就冷了,这些滴答滴答的雪水儿就像魔术一样变成了晶莹的冰凌。它们挂在屋檐上,挂成了千姿百态的装饰。一开始,屋檐开始凝固一滴水,随着温度的降低,越来越冷了,一滴水又凝固了另一滴水,以至无数的水滴聚拢起来,凝固起来。当屋顶的雪不再融化了,从屋顶流下来的雪水也就逐渐减少,直到最后一滴水,在冰凌的尖端凝固了,那凝固的声音虽然细微,但却是无比的动听。也就是这一刻,整个冰凌形成的这一刻,整个世界也凝固了。那是一个凝固的夜晚,只有一些树木的朽枝被冻折的咔嚓声。在这样一个寒冷而又沉静的夜晚,我的梦也被冻结了,只停留在那屋檐的冰凌上。

  直到第二天清晨,一起床我就跑到屋檐下,那真是一个冰雕的梦幻世界。一排冰柱整齐地排列着,莹莹透着暗白的光,有些阴气沉沉的,让人不寒而栗。起初我以为是寒冷,后来才想明白,让人不寒而栗的是暗淡的色彩。直到第一缕纯净的阳光射进冰凌,也射到我的面前,我所看到的已经是一个光彩夺目的璀璨世界了。

  一丝丝光线缠绕在冰凌上,也许那些光线又折射在我的脸上,我感觉到它们已经融化在了我的心里;那光线又是柔软的,像一丝丝的暖风,探秘着无限的快乐。这时候我会拿起丈把儿长的竹竿儿,轻轻地敲击着颀长颀长的冰凌,它们发出奇异的脆生生的声响。一排的冰凌敲下来,高中低每一段音阶都有了。

  我在仔细地敲击着,那声音不是来自冰凌,那是来自哪里呢?八岁的我,被这个想法吓了一跳。那是阳光射在冰凌上的声音,我告诉自己,那声音是金黄的,是有尺度的,是有形状的,也是有感觉的。叮叮叮叮,叮叮,叮叮,我是在和冰凌说话,冰凌在告诉我什么?我不知道。

  母亲看见我幼稚地耍把戏,就要求我多使出点劲儿,把冰凌敲下来。我不明白,为什么母亲要我把漂亮的天然乐器敲掉?我依旧自顾地敲打着,变换着姿势,也变化着劲道儿,疾疾徐徐,不疾不徐,但是我不想把它们敲下来。

  母亲不满地看着我说,泥鳅,把屋檐上的冰凌都敲下来,房子就不积水了。母亲这样说,我是不得不遵命的。不过我说,等我耍上一阵子,再去毁掉它。毁掉?母亲说。我说,是啊,耍一阵子我再毁掉它。母亲不解,说,这冰凌挂在屋檐上,融化时掉在头上,会伤人的。我知道母亲说得很有道理,后来我就被那正在融化的冰凌砸过脑袋,疼痛极了。

  敲掉它们吧,我想,那些快乐的声音是飘渺的。我这么想着,就把竹竿儿高高举起,狠狠地砸向冰凌。啪的一声脆响,一根冰凌的下半截儿掉在地上,摔得粉碎。这冰凌承受不了重击,那啪的一声,是一种自然的决绝,也是它告别我的绝响。啪啪啪,我一口气打掉了堂屋一排的冰凌,它们绝望了,那啪啪啪是敲击在我心中的绝望。它们都被敲落在了地上,摔碎了,也仿佛是我被敲落在了地上,摔碎了。不过我想,它们第二天还会长出来,还会长出一尺多长的嫩嫩的冰芽儿。

  我这么想了,心里也就不那么不快乐了。这些敲击在幼年的绝响,一直持续了很多年,直到现在,一想起那冰凌落地的声响,我就感觉那是一种点燃人生的天籁。也是在我的心底,这种诗意的绝响一直潜藏着。

  〔责任编辑 杨 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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