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春三月,万物花卉,是踏青远游的好时节。每年的这个时候,都有不少文人雅士蠢蠢欲动,或呼朋唤友,或独自上路,不远万里去寻找“诗意的远方”。他们或陶醉于自然之幽静,或流连于人文之奇趣,或徜徉于景物之画梦,或徘徊于季节之幻境……美哉,乐哉也。归来后,不免技痒,于是纷纷趁热打铁,皆要写下一番见闻感受来。由于这样的旅行大都缺乏深刻的生命和情感体验,能够写得让读者信服的作品凤毛麟角。倘若写作者自身文化修养较好,又不乏识见,倒也可以把“见闻录”写得活色生香,纵横捭阖,妙趣横生。反之,则只能写得走马观花,浮皮潦草,成为风景、人文的描摹者和复制者。更有甚者,貌似文思泉涌,走一路,写一路,事无巨细,一个景点少则能写数千字,多则上万字不等。写完,又没有耐心修改,匆匆过目便四处投递寻求发表。
我的案头便堆积了不少这类“见闻录式”的散文,真是读得我好生苦恼。每次都是硬着头皮刚读了开头几段,就搁置一旁了。时间一长,“见闻录”便蒙上了灰尘,只待窗外的阳光来擦亮和翻阅了。
其实,说出这些,并非是我对“见闻录”存有偏见,实乃绝大多数此类文章都不忍卒读。它們跟时下那些被写烂了的亲情类文章一样,充满了甜腻、绵软和矫情,类似膨化食品,吃进胃里虽能暂时抵挡饥饿,却没有营养价值。吃多了,会败坏人的味蕾,让人恶心,影响身体的新陈代谢。与其耗费时间去写这类让人过目即忘的速朽散文,还不如仅仅将旅行当成一种放松和心理调节,回来后积蓄力量,酝酿、创作出更具有含金量和价值意义的佳作为上。
当然,也有把“见闻录”写得艺术性与思想性俱佳,既有现实洞察力,又有哲学思辨色彩的堪称优秀的作品。这样的“见闻录”是难得的,诸如华盛顿?欧文的《见闻札记》、乔治?吉辛的《四季随笔》、奈保尔的“印度三部曲”、威廉?毛姆的《在中国屏风上》、费德里科?加西亚?洛尔迦的《印象与风景》、杰克?伦敦的《深渊居民》、韩少功的《山南水北》等。这些作家都是将自己的生命融入到所写对象和物景里去体察,从而谨慎地思考生活和人生的人,绝不是那些靠浮光掠影或求新猎奇式写作的作者可堪比拟的。
基于以上所言,本期刊发的三篇散文,也可称之为“见闻录”。但这样的“见闻录”是有品质的,从文本中能窥探到作者的文学修为、知识积淀、审美趣味和文化情怀。苍耳的《东流归来辞》,行文绵密、深透,不蔓不枝,说理论事深入浅出,且文气充沛,诗意盎然。这是写“见”,更是写“识”。全文以“行迹”为线索,勾勒出“东流”的地域文化,有理性的思考和感发。任林举的《微醺或沉醉》,写自己去通化遭遇醉酒之事,以此生发联想,梳理和考证“酒”的历史和文化。整篇文章写得洋洋洒洒,沉醉其中又不受其束缚,足见其笔力之健,才华之丰。陈霁的《祖传猎刀》,写白马族猎人的“传奇人生”,所见所闻皆充满生命的美感和生存的严酷,加之作者有文采的叙述,故使得这篇文字充满了艺术感染力。
“见闻录”作为散文之一种,写容易,写好难。就像出去游走是容易的,但若要游走出意趣和境界来难。而且,真正好的作品绝非是出一趟门,就可回来伏案炮制得出来的。这也是为何有的作者尽管带着写作的目的去旅行,归来后写出的著作却仍难以被读者认可的原因之一。
任何写作者,无论你走多远的路,观多少的景,闻多少的事,归来后若要“煮白石”,那都是需要下一番工夫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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